聞政明：“鬧出人命”，有償救援還要堅持嗎

連日來，驢友違規進入四川稻城亞丁景區、在拒絕“有償搜救”後遇難的新聞，將驢友和景區同時推到輿論風口浪尖上。

10月6日，石某私自進入亞丁保護區，出現嚴重高原反應。同伴先是向景區求助，在瞭解到搜救為有償後，轉而與景區派出所聯繫。雖然景區派出所等組成的搜救隊伍最終找到團隊，但石某已因高原反應嚴重，疑似引發併發症離世。

亞丁景區雖然不是普通人旅遊的熱門候選，但也獨具特色。亞丁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總面積1457.5平方公里，平均海拔在4000米以上，含亞丁村、扎灌崩、衝古寺等區域。目前保護區內已開發面積有32.44平方公里，“絕大部分區域屬於未開發區，山高坡陡、溝深林密、地勢險要”。因此成為許多驢友的目標。

更特殊的是，亞丁還是國內第一個“吃螃蟹”，敢於施行有償救援制度的景區。

出於“減少不必要的救援、節約公共資源、與國際慣例接軌，以及增強遊客的安全意識”的考量，2014年10月，稻城亞丁景區宣佈開始，成為中國景區中第一個實施有償救援的“吃蟹者”。制度規定，其收費對象為“保護區內，發生事故的非法登山、穿越等户外運動愛好者和私自進入未開發區域的遊客”，救援費用因救援地點不同分為1.5萬元起和2萬元起。

然而，這一制度自推出之日，便飽受爭議，而今因這驢友遇難事故，更引來眾多批評。

亞丁景區為何要施行有償救援？

明眼人都知道，採取這樣的政策，必然惹來麻煩，亞丁景區究竟是面對怎樣的壓力，才不得不“吃螃蟹”呢？

管理局負責人曾介紹説，很多不熟悉地形的驢友採用不購買門票、徒步方式違規穿越，發生事故後需要景區花費大量的人力物力去救援。“大量、頻繁的違規穿越，讓我們不勝其煩，但出了事不去救援，又説不過去。”

有幾次搜救隊還在搜尋，報警的遊客已自行下山了，但不知情的搜救隊依然還在四處搜尋。還有遊客凌晨打電話讓景區上山派車去接，電話中説是情況很緊急，但到了才發現是遊客“走不動路了、背不動東西了”，“浪費了景區很多公共資源”。

有網友指出，“景區作為營利機構，有責任對遊客負責，包括支付搜救費用。”一般來講，這規則含三個前提條件：一是遊客通過購票等正規途徑進入景區；二為遊客在開發好的旅遊區內出事，三則是事故非個人因素造成。

而景區在推出制度時強調的，就是針對違規穿越。據悉，遇難者石某所在的團隊也“確係違規穿越：沒買門票，沒向相關部門備案，其所在的區域也是保護區非開放區域”。因此，指責景區失責，明顯打錯靶。

有償救援真的有效嗎？

而管理局在10月7日發佈的公告中稱，“保護區近年來年均接到救援電話超過100起，且呈逐年遞增之勢。”這應當是指“有償救援”制度推出前的情況。

去年“有償救援”1週年時，亞丁景區表示，實際發生的救援救助從之前的每年50餘起減少為7起，有2人因需要救援各自支付2萬元費用，有4人得知救援需要費用時拒絕了救援，自行下山。

可見，“有償救援”制度在節約公共資源上確實是有效果的。

也有人認為，這些節省下來的人力物力，與人命相比微不足道，有償救援還是違背了人道主義精神，或者將經濟問題與社會責任對立起來。

但如果沒有足夠的資源支持自身的正常運轉，景區又如何能真正履行社會責任呢？稻城亞丁景區管理局作為地方事業單位，經費來源自收自支，所以任何規章制度的制定總需考慮實施成本問題。

一次野外救援，需動用多名專業人員，必要時可能還需動用直升機等。若免費救援，當做慈善，一來增加景區額外開支，二來只會放縱更多盲目任性的驢友，最終致使景區發展陷入惡性循環。

最關鍵的是，自然保護區首要的社會責任，是儘可能維護核心區的生態功能，是儘可能阻止遊客違規進入，而非事後救援。即使在保護區外圍組織旅遊，也是為了增加收入，服務於核心區保護的。

雖然筆者願意相信，大部分旅遊不僅熱衷挑戰自我、充實自我，同樣也是熱愛自然的，但反例確實比比皆是。“有償救援”的“嚇阻”功能很有價值。

更何況，景區管理局並非“見死不救”。2015年的7例中，上文已經講了6例，還有一例是起失蹤的悲劇。但景區在得知失蹤後，還是進行了免費搜救，只是在擴大搜救範圍時才開始向家屬索要救援款。據家屬稱，當時工作人員告訴過他，搜救租了4匹馬，光每匹馬每天就需要600元。

而今年這次“鬧出人命”，不能排除是驢友、景區雙方對情況估計不足所致。

就不能先救人再收費嗎？

可能會有人認為，景區可以先救人再收費。若出事者救回後心懷感激，願支付救援開銷，自是最好，但不排除被救者認為開銷過大，且救援非自己申請，事後拒不認賬的情況。

再者，之前有過多起驢友電話求救，搜救隊伍動用大量人力物力，最後卻是驢友自己下山的案例，甚至連人都找不到。

也有人認為，景區可以第一時間幫助聯繫當地警方、醫務人員。但當地財政支持的警方、醫院也有本身需要承擔的社會責任，因為違規行為而額外消耗他們的資源，恐怕也不能理直氣壯吧。

中國警力有限，且不都具有野外救援經驗。2010年8月，18名驢友擅自進入黃山景區未開發區域被困，警方合力營救，學生們最終獲救，但一民警在搜救過程中不慎墜崖身亡，年僅24歲。

因為山路難走，在驢友下山七個小時後，烈士的遺體才被抬下山

關鍵的問題不在於有償無償，不在於先救人還是先收費，而是先減少違規徒行。

回溯整起事故，石某及其所在的驢友團明顯應承擔大部分責任。就目前報道來看，這羣驢友存兩點過錯：一為違規穿越，二是徒行缺乏必要的醫療經驗，未能在石某因高原反應出現不適時及時做出調整。

而像石某這種準備不足就冒然出行，最終遇險身亡的悲劇絕非個案。中國登山協會登山户外運動事故研討小組曾公佈數據表示，2001年至2012年的山難事故，有85%以上是“偷登”所致。

世界那麼大，大家都想去看看。有感性的衝動未必是壞事，但只有感性沒有理性，就難説是好事了。

驢行遇險，報警求救是選擇之一，但絕非最佳抉擇。雖然在違規穿越遇到生命危險，但又沒錢或堅持不給錢的情況下，景區確認是特殊、緊急情況後，出於人道主義考慮，也會免費救援，但這終歸是特殊情況，且風險成本太高。

驢行，仍是要量力而行。“玩的是心跳”，但前提是要有“心跳”。這也算是對自己、對他人負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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