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順子：選美還是選賢？從美國大選談“政治化妝”

【文/觀察者網 周順子】

美國總統大選終於迎來了最後一場電視辯論，在前兩場後，大家都已紛紛感慨：怎麼好好的嚴肅正劇，越發有了荒誕劇的狗血效果？然而，在我看來，美國的總統大選從來就不是百分百以“選賢”為目的的正劇。只不過，過去這些“正劇”背後的荒誕元素隱於細節，不像如今，雙方撕起來，連斯文人的遮羞布都不要了。曾經的那些美國大選、電視辯論，早已成為政治課上的經典案例，很容易就能看出，一場以“選賢”為目的的競爭，時不時會變成“選美”的遊戲。

美國電視辯論裏的“小技巧”

美國歷史上首次電視辯論，當然是不能錯過的例子。尼克松和肯尼迪都是美國歷史上還算不錯的總統，在筆者看來，二人風格不同，但總體而言，執政能力上還算不分伯仲。那麼1960年的選舉，奠定肯尼迪勝局的是什麼呢？芝加哥CBS演播室內的那場電視辯論，即使不説是一局定勝負，也算是起了關鍵作用。

9月26日的電視辯論以前，尼克松和肯尼迪的支持率旗鼓相當，而電視辯論過後，民意開始向肯尼迪傾斜。

原本，肯尼迪疾病纏身，常需藉助枴杖來行走。但他在電視上把一切都掩飾的很好，藉助沙灘、足球場、航海等背景板，好好畫個妝，把自己打扮成一個年輕、充滿活力的形象。

而尼克松呢？儘管尼克松已經在艾森豪威爾內閣當了八年副總統，甚至與赫魯曉夫進行過廚房辯論，可惜辯論之前他因為腳傷入院治療，在熒幕前臉色蒼白，額頭冷汗不斷。

在淺灰色的舞台背景燈下，尼克松因為身穿淺灰色西服而淡化成模糊的人影。相反，肯尼迪的深色西服在光線的對比中十分醒目。

《打造美國總統》（The Making of President）等書曾專門介紹肯尼迪為了贏得這次電視辯論做的“準備工作”。比如知道尼克松天生怕熱，肯尼迪幕僚哄騙CBS加強打燈，讓尼克松在辯論中不斷擦汗，疑似緊張。再比如尼克松膝蓋受傷，不耐久站，而肯尼迪堅持要求辯論全程站立。甚至還有尼克松拒絕化妝，“盛裝”vs“素顏”，尼克松在這場“選秀”中慘敗可謂毫無懸念。

有趣的是，通過收音機收聽這場電視辯論的人，大都被尼克松的精彩內容打動，認為尼克松是更好的總統候選人；而看電視的人則更傾向於肯尼迪。

換言之，由於“舞台形象”不佳，甚至僅僅是因為穿錯了一件西服，演講更有內容的尼克松就輸給了肯尼迪。

負責論壇的CBS電視台事後民調，推算出有400萬選民聲稱，受這次辯論影響而做出了最終的選擇。

還好那屆美國人民足夠幸運，尼克松和肯尼迪都不算差，就算是用選秀一樣的邏輯來選總統，也沒有太過出格。

從某種程度上來説，那一屆的美國人民和這一屆的美國人民面臨着差不多的局面，那就是選誰不是誰？唯一的區別在於，對於1960的選民來説，選哪個都不會太差。而對於2016的選民來説，選哪個似乎都不會太好。

“政治化妝師”還是“騙子忽悠王”

在香港唸書的時候，曾旁聽過時政評論員蔡子強先生的一門課，介紹Spin Doctor，也就是政治化妝師的內容。

Spin原本是棒球術語，指的是一種意圖騙過對手的曲線球。而在美國俚語中，spin就是欺騙的意思，尤指政治上的粉飾。

在蔡先生看來，Spin Doctor應該翻譯成政治化妝師。他高度讚揚Spin Doctor的工作，並強烈建議香港政府的政客們好好學習一下Spinning的技術，看看美國的Spin Doctor是如何研究、處理民意，如何利用民意來裝飾政治。他認為，政黨必須學會給自己的政治人物化個妝，通過文字、影像等全方位塑造形象，為他們宣傳、造勢、拆彈、化解危機。

蔡先生盛讚這些操縱民意者是政治化妝師，我倒是想叫他們騙子忽悠王。這些人不遺餘力的想把人民忽悠“瘸”，毫無下限地推銷着他們的“拐”，還想着再從民眾手裏要輛“自行車”。

當然，我並不反對將冰冷枯燥的政治政策和政治知識包裝一下，用更加親切的方式幫助人民理解和選擇。然而，這些忽悠王的目的並非是服務人民，而是拿人錢財、替人 “買票”，比如小布什的首席政治化妝師卡爾·羅夫。

羅夫堅信，策劃選舉宣傳，必須把訊息建立在公眾一直相信的概念上，哪怕這些概念是扯淡的空穴來風。小布什競選得克薩斯州長時，透過民意調查，羅夫瞭解到，選民認為在打擊犯罪上，男人比女人更有魄力。換言之，得州人民迷信地認為，女性就是會比男性軟弱，尤其是民主黨的女性。因此，羅夫開始指揮小布什陣營，在治安問題上大做文章。

儘管，德克薩斯州原州長Ann Richard將犯罪問題處理得相當不錯，降低了犯罪率，建立了州史上最大的監獄，民意卻不買賬。依靠民意對於民主黨女性的“刻板印象”和“固定思維”，莫須有的偏見在競選中被卡爾·羅夫等操作為不可動搖的事實。

如果説一個負責任的政治人物，不管是決策者還是輔佐者，會從政策和政治兩種角度來理性地考慮問題，那麼Spin Doctor壓根不在乎政策的合理性和延續性。他們只關心民意、選情和政治博弈。作為一個共和黨人，小布什理應致力於推動自由貿易，然而，為了討好賓夕法尼亞的選民，他聽從羅夫的建議，一意孤行開始對進口鋼鐵徵收8%到30%的關税。而一年多後，考慮到密歇根州汽車製造商們手裏的票，還是在羅夫的強烈建議下，他又決定取消對進口鋼鐵徵税。

正是在這種“唯選票論”、缺少政策合理性考量的風氣影響下，我們才能看到今年這屆特別熱衷於自打臉的總統競選。比如川普對待伊拉克戰爭的態度前後不一；比如他在2012年發推特説全球變暖壓根就是中國搞出來的騙局，又在辯論上四次否認。當然，還有希拉里對於TPP的“前恭後倨”，亦或指責川普曾經質疑奧巴馬的出生地。畢竟……最早質疑奧巴馬出生地的明明是希拉里當年的競選團隊。

川普的推特：全球變暖的概念是中國編造的，就是為了使美國的製造業失去競爭力。

不能玩轉輿論，就註定吃虧？

蔡子強堅持認為，在當今的政治體制和輿論環境下，不想“玩”政治遊戲、拒絕參與spinning的政治人只會把自己弄得焦頭爛額。

在他的課上，經常被稱讚的人是蔡英文。當然，我相信蔡英文受吹捧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為他們都姓蔡，而是蔡子強真的發自內心的欣賞蔡英文的競選技巧。比如蔡英文長相平平，但是她會設計Q版的蔡英文玩偶，藉此讓自己更討喜；比如蔡英文競選團隊會做好聽的競選歌；比如蔡英文團隊請來專業的攝影師全方位展現她的“親民”和“敬業”；再比如蔡英文能説會道、舌燦蓮花，演講技巧比國民黨諸人高了不少。

也許蔡子強先生的評價是中肯的，畢竟蔡英文的確獲得了台灣地區領導人的職位，然而，一個有着如此高超spinning技術、如此“得民心”的領導人，在治理方面反倒一塌糊塗，上台後民調一路下滑。

**一顆好看而空心的菜，就是“選美”制度和spinning操作下的典型成果。**也許，這也是蔡子強先生所期望的未來香港特首的模樣吧。

説回這次的美國大選，很多人認為，希拉里是spinning技術的代表，把自己包裝成剋制、知性、有風度的政治精英。電視辯論上，面對川普的一再打斷、插話、指責，希拉里永遠是“彬彬有禮”的回擊，連罵人都是“咬文嚼字，儀態萬千”。

而不諳政治險惡的川普則是愣頭青，常常口出無狀，肆意打斷希拉里的講話，電視辯論裏永遠是一臉“老子不高興”，偶爾還會吸鼻涕，高低肩。

吸鼻子將是2016的嘆息？

按照傳統電視辯論的“選美”規則，川普已經敗了。然而事實真的如此嗎？

最起碼，從參選到現在，川普並未因“大嘴巴”亦或“沒風度”失去多少選票，相反，他依靠那些 “過分耿直”的尖鋭言論吸引了一大票死忠粉。

是美國大選已經擺脱了“選美”的固有模式？恐怕未必。只不過是換了一種“美”的標準罷了。誰又能説，在民粹主義抬頭的美國，川普的這種特立獨行，不是spinning的新派別呢？

蔡子強曾經不無遺憾的説，內地政府就是太不注重spinning了。

行吧。

Do the right thing; or do the popular thing.

我倒是蠻慶幸，我們的政府更關注right thing，而不僅僅是popular th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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