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蘭:巴黎“吸毒室”——維護公眾安全衞生還是聖母心氾濫?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法蘭】
巴黎首家“吸毒室”(Salle de Shoot)於10月17日開放,該設施位於小巴黎十區拉里博瓦西埃爾醫院內(L’hôpital Lariboisière),毗鄰巴黎北站。
“吸毒室”所在的安布魯瓦茲·巴累街區(Rue Ambroise Paré)是毒品氾濫之地——癮君子們喜歡利用這一帶隱蔽的車庫和公廁注射嗎啡等海洛因替代品,並經常隨地亂扔注射針管和酒瓶,甚至闖入附近的超市聚眾鬧事,給當地居民生活造成很大困擾。

附近隨意丟棄的針頭、垃圾
另外,注射針管的重複使用也增加了感染艾滋病和乙型肝炎的風險,癮君子自行吸毒或注射毒品時,甚至會因嗑藥過量而喪命。
此前,法國政府已經採取了一些降低風險的措施,比如在街頭安置發放注射器和針頭的機器,以保證癮君子使用器材的清潔衞生。據社區工作者説,這樣的機器一天就能發放1000多支注射器。但這一舉措卻不能解決吸毒帶來的公共衞生問題,街上的注射器、針頭反而比以前更多了。
於是法國社會黨政府最終決定動用社保基金建立“吸毒室”,並美其名曰 “低風險毒品消費室”(Salle de Consommation de Drogue à Moindre Risque,SCMR)。
法國衞生部長瑪麗索爾·杜函娜 (Marisol Touraine) 及巴黎市長安妮·伊達爾戈 (Anne Hidalgo) 於近期參觀了新開放的“吸毒室”, 對這一舉措表示支持 。
在“吸毒室”能享受怎樣的“服務”?
“吸毒室”雖然設在醫院內,但有直接面向街道的獨立出口,方便吸毒者進出。

整個“吸毒室”面積450平方米, 包括接待櫃枱、一間等候室和一間吸毒室, 開放時間為週一至週日, 13:30到20:30。
如果你需要光顧“吸毒室”,那你“享受”的全程服務將是這樣的↓
首先,需要你登記個人信息,但是沒有強制規定必須提供真實姓名。
接下來,你會得到一套免費的消過毒的注射器,不過毒品要自帶。

然後,自己在小隔間完成注射,這樣的小隔間有12個。醫護人員會全程監護,如遇到注射過量發生危險或找不到靜脈的情況,他們會進行干預,但不能直接幫你注射毒品。

最後,過完癮後,你還可以前往休息區放鬆一下,“回味”一下。

法國人怎麼看“吸毒室”
根據《費加羅報》統計, 全法大約有490萬癮君子, 其中80%吸食的毒品為大麻,2015年法國人口已超過6500萬,保守估計每100人中就有7名吸毒者。在巴黎, 除大麻外, 嗎啡、丁丙諾非等強效鎮痛劑是癮君子們的最愛。而且,在16歲青年這一羣體中, 法國大麻的消費量位居全歐洲第一位。可見,法國禁毒形勢還是挺嚴峻的。
然而,在此背景下,法國卻成為第十個成立“吸毒室”的國家,此前成立“吸毒室”的國家有德國、澳大利亞、加拿大、西班牙、丹麥、盧森堡、挪威、荷蘭和瑞士。法國從最早提出“吸毒室”方案,到最終實施,整整經歷了七年,可見引發的社會爭議之大。
一些法國網友批評説,開放“吸毒室”無異於助紂為虐,不僅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幫助癮君子們戒毒,還白白浪費了辛勤工作的納税人的錢。

“我不清楚為何統治我們的精英們不學習國外的好東西,而盡學些糟粕。”

“竟然要用我上繳的税去為癮君子提供便利, 看來很多法國人腦子已經進水了,
照這樣下去,政府不久就該為煙民們免費提供煙草了。”
除涉及道德問題外,在公共安全領域,也有人對“吸毒室”提出質疑。比如,巴黎十五區區長、人民運動聯盟成員菲利普·古戎 (Philippe Goujon) 就表示,“吸毒室”及其附近一帶很可能被毒販鑽空子,成為警察難以介入的“法外之地”;據古戎稱,日內瓦的“吸毒室”就遭遇過這樣的問題。
古戎還氣憤地説“這是政府對二十多年來禁毒工作的巨大顛覆”,“國家既禁止嗑藥,卻又幫他人嗑藥”,吸毒室在某種程度上接近於“事實上的去刑化”,成為“毒品合法化的苗頭”。


附近街區的民眾掛橫幅反對設立“吸毒室”
國民陣線黨國會議員吉貝爾·戈拉爾則乾脆將“吸毒室”稱為“犯罪室”,指責社會黨政府為吸毒消費“開綠燈”,還不無嘲諷地説“應該同時開設‘強姦室’和‘偷盜室’才對!”
儘管反對的聲音此起彼伏,卻也有網友力挺政府開放“吸毒室”。

“我贊成建這樣的“吸毒室”,只要別建在居民樓裏。因為癮君子總會想法子找工具和場所吸毒,與其讓他們把用過的、甚至可能感染艾滋病毒的注射器隨意丟棄在公園裏和人行道上,不如將他們集中在一個封閉場所。而且,這一舉措或許也會降低吸毒者嗑藥過量的死亡率(如果過去就有“吸毒室”,我的一名好友興許現在還活着哩!)。”
“如果過去就有‘吸毒室’,我的好友興許現在還活着”,多麼熟悉的聲音,多麼經不起推敲的邏輯。有一次,筆者在法國參加青年國際會議,談到毒品問題時,一名來自諾曼底的法國男生竟然激動地聲淚俱下,講述一個好朋友因吸食大麻,最終如何毀了整個家庭。
正是這種感情“陷阱”,使“吸毒室”贏得了某些民眾的支持,他們單純地認為這樣可以幫助邊緣化的吸毒者。法國NGO預防不良嗜好聯盟(Fédération Addiction)參與推動了“吸毒室”的建立, “法國24小時”電台記者採訪了該聯盟主席娜塔莉·拉圖爾(Nathalie Latour) 女士, 她表示: 除公共衞生和艾滋病防預等因素外, “吸毒室”給了癮君子們一個與外界交流的機會 (考慮到吸毒人士往往是一個相當孤立和異化的社會羣體), 而交流本身就是通向治療的第一步。

根據民調機構Odoxa近期網絡社會調查顯示,今年53%的法國民眾反對開放“吸毒室”,46%贊成,1%不發表看法;同時,54%的受調查人士反對大麻去刑化,而45%贊成;至於吸食大麻合法化,則只有38%的人贊成,而61%持反對態度。
“吸毒室”救贖了誰?禁毒要避免絕對自由化
歐洲的某些“吸毒室” 甚至還配有咖啡廳、計算機、足球等設備和器材,天氣好時還可以在院子裏支燒烤架,等於為癮君子們提供了一個社交場合。或許從表面上看, 這樣的安排很人性化。
但不要忘了,19世紀末20世紀初遍佈於中國和海外中國城的大煙館也是很能讓癮君子們交流放鬆的地方。這些人在煙館裏過着醉生夢死的生活,然而在外面的世界中通常是遊手好閒、負債累累、妻離子散。

20世紀初的中國的一家高檔鴉片館
“吸毒室”里美好生活的幻影,從某種程度上來説, 是福利國家的恩賜。但是,萬一哪一天右派政府上台了呢?或者遇到經濟危機需要縮減財政開支了呢?比如2011年,西班牙由於經濟危機被迫關閉了一家馬德里的“吸毒室”;對癮君子們來説,這其實很殘忍:政府沒能逼他們及時戒毒迴歸家庭,卻又沒有把他們管到底,讓他們又一次成了社會棄兒。
況且,“吸毒室”並不見得就能實現癮君子們的“自我救贖”,相反,這種包容的代價很可能造成禁毒工作的前功盡棄,甚至是抵上無數緝毒警察的生命和千萬家庭的幸福。
在近期熱播的內地警匪片《湄公河行動》中, 我國的緝毒刑警為了捉拿金三角毒梟,以及給被殺害的13名中國船員的家人、無數毀於毒品的家庭一個交代,出生入死地與亡命之徒戰鬥,付出了巨大的犧牲。眾多網友觀影后,一邊抹着淚,一邊憤憤地感慨“吸下去的毒,都會化成打在緝毒警察身上的子彈”。試想,當癮君子們拍拍屁股滿足地走出“吸毒室”,慶幸自己又安全地活了一天時,是否也會“想想那些打在緝毒警察身上的子彈”?

而且,就像電影中描述的那樣, 當代的販毒團伙很多都是跨國性的。因此,寬容吸毒從某種程度上講,就是在培育國際毒品犯罪的温牀。聯合國國際麻醉藥管制委員會前秘書長夏普(Herbert Schaepe) 曾這樣評價瑞士的吸毒室:“允許癮君子們將毒品帶入吸毒室,並在舒適的環境和政府的監督下注射或吸入,已經違反了相關國際條約,因為這意味着違禁毒品可以被濫用,並且不用承擔任何法律後果。”
事實上,一個國家要想解決毒品氾濫問題,應當注意避免絕對自由主義:對純粹的吸毒者,應以教育、戒毒,以及幫助其重新融入家庭和社會為主;而對於販毒者,則需要以刑事懲罰為主。
到目前為止,巴黎“吸毒室”開放接近有一週時間了,這一存在不僅引發了巨大爭議,而且利弊效果也有待繼續驗證。但是,法國政府和支持者貌似對這些議論不以為然,據説接下來還打算再開兩家“吸毒室”,一個設在東部斯特拉斯堡,另一個設在西南部波爾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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