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睿：洪秀柱在北京能把握住機遇嗎？

“兩岸和平發展論壇”將於11月2日與3日在北京舉行，洪秀柱行前，在“中國國民黨”內部遭到了一番“逼宮”，原因無疑是她此前曾短暫提出過“一中同表”，令“老藍男”們大為不放心。就這樣的形勢看，要洪秀柱在北京“一中同表”，難度無異於要蔡英文現在承認“九二共識”，所以目前是不可能的。其實這也沒有必要。

維持什麼“現狀”

説沒必要，從蔡的角度來看，她拒答“九二共識”5個月過去了，台灣內部鬧騰蔡政府的人一批接着一批，但基本動搖不了她，她也不需要“天下蒼生”這種概念或感情。在政治上，不但“立法院”內部被綠營掌握，自身難保的藍營根本無力對蔡提出罷免案；類似當年號召百萬人圍攻陳水扁貪腐的人，也不存在。

從台灣內部來看，想要蔡下台，除非她“貪贓枉法”。可蔡本人出身千金，不屑於做“貪贓”的勾當，連陳水扁想求助於她，也被拒之門外。畢竟，蔡可沒收受扁的錢，單憑這種“道德制高點”，她就足以制約陳菊之類的綠營前輩，哪怕後者三不五時喊話要赦免陳水扁。

蔡不但本身有錢，還有民調支撐。“台灣世代智庫”的10月份最新民調説：民眾對蔡的滿意度微幅回升至50.6%，不滿意度45.2%；對蔡信心度達60.5%，沒信心者35.5%。儘管對蔡的兩岸政策持疑者漸多，但根據“台灣民意基金會”10月的最新民調，目前仍有4成8的台灣民眾贊成蔡英文拒答“九二共識”，不贊成者為4成1。雖然有親綠學人和前倒扁領導人攛掇蔡英文特赦陳水扁，但既然有5成7的台灣民眾認為扁案並非政治迫害，就説明蔡不可能棄守這個“道德制高點”。

綠營曾一再教唆馬英九特赦陳水扁，但連馬都沒踩進這個政治絆索，現在憑什麼要精於算計的蔡英文赦扁來將自己一軍呢？畢竟，蔡的政治意圖雖然沒有民生經濟之類的政績支撐，但“道德包裝”可不能再少。她對扁案保持安全距離，就是因為扁的貪贓摧毀了“台獨正當性”，影響及於她2012年的選舉挫敗；而拒絕赦扁，也就具有穿上道德袈裟的政治意義。

誠然，民調不盡然可信，民調也未必體現民心；但民調治理已成為台式民主的傳統，它很適合台灣既有的政治環境。

“維持現狀”儘管被視為沒有前景的模糊選擇，但卻提供台灣政治人物最佳的運作空間。“現狀”一方面不斷在變化，一方面也任人隨意解釋：或説“現狀就是一國兩制”，或説“現狀就是一中各表”，或説“現狀就是主權獨立”。其解釋範圍之大，可以包納統獨兩端，以致承認“九二共識”時是“現狀”，拒答“九二共識”時還是“現狀”。

而且，説蔡拒答“九二共識”是破壞現狀的聲音，還大不過説洪主張“一中同表”是破壞現狀的聲音。至少，綠營內部對蔡拒答“九二共識”是有共識的；藍營別説對洪的“一中同表”沒共識，連對“九二共識”也是各説各表。

在這樣的情況下，現狀會讓蔡覺得台灣還沒到觸底反彈的必要。反觀洪的黨內同志，卻説洪因高舉“一中同表”，所以喪失“維持現狀”的選票；但朱立倫披掛“維持現狀”的戰衣卻依然敗選的事實，又説明藍營無法在台灣的政治現實中掌握“維持現狀”的話語權。既然如此，作為“維持現狀”的共主，蔡就可以在包納統獨兩端的“現狀”解釋中，進行“枉法”的探險。

“維持現狀”提供了台灣政治人物最佳的運作空間，解釋範圍之大可以包納統獨兩端。

“維持現狀”框架內的民主化和台獨化有多遠

比如説，蔡提名通過的幾個大法官就被藍營批評為“不適格”，理由是其中有人説“兩岸是國與國關係”、“台灣是不正常國家”等語。

但是，2008年馬英九就職後一個月，大法官會議就做出第644號解釋文，宣告“人民團體法”第二條，即人民團體不得主張共產主義或分裂國土的條文是“違憲”，理由是該條文牴觸“憲法”保障人民結社與言論的自由。

也就是説，台灣官方不得再禁止主張台灣獨立或共產主義的社團成立，因為通過“釋憲”把分裂國土主權與解放思想禁錮等同看待，並納入“憲法保障”的範圍。那麼，藍營的批評本身反而“不適格”，否則就是第644號解釋文“不適格”：來自國土主權的憲法，邏輯上無法保障分裂國土主權的言論與結社。不然，就是整部“憲法”都“不適格”。

1991年人在藍營的李登輝主導“憲改”，其實質就是以“修憲”為名的“制憲”行動；《兩岸人民關係條例》中的大陸同胞，在台灣幾乎是以移民法的模式來對待。

林濁水就明白地説：“台灣逃不掉的的命運是，民主化和台獨化是無可切割的一體兩面。”如果再往前溯源，就涉及到1946年蔣介石“制憲”時期的適格性問題。當然，蔡當局至多是繼承李登輝“修憲”、“釋憲”以達到“制憲”實質的套路，也就是“憲改”而非“改憲”的老辦法，這仍然是在“維持現狀”框架內的操作方式。而這種“維持現狀”式的權變，可以掩護蔡的某種政治意圖。

比如將陸生納入台灣健保一事，要陸生全額自付保費固然有其着眼於財收的算計(10月中旬，蔡政府要求遭索馬利亞海盜綁架的漁民沈瑞章的妻子籤具切結，歸還蔡政府代墊沈從廣州到台北的機票錢3萬元台幣，可見蔡當局需款孔急)；但更重要的是透過將陸生視為境外生的模式，置入“兩岸兩國”的政治概念，以區隔或反制大陸對於台生台青一視同仁的政策效應。對此，“中華民國憲法”根本能奈她何？

再比如“正視中華民國”的説法，也是在“維持現狀”內表裏不一的話術；其實綠營參加蔡英文雙十講話活動的人馬，也沒“正視中華民國”，例如辜寬敏。後者宣稱在1975年初到華府時，美方要員就提示他華府的基本立場是台海“維持現狀(STATUS QUO)”，他也回説台海不可能發生問題。然而當時美國的對手是蘇聯，北京漸成美方遏制蘇聯所考慮的盟友；台北則從上世紀中葉到今天都是美方制約中國的一張牌，且美方早已不“正視中華民國”，更不“承認中華民國”。

在這個意義上來説，台灣確實是張“維持現狀”的牌，島內外各方力量都在打它的主意。只不過時移勢易，“維持現狀”是由玩家的輸贏平衡來決定；美方的利益更多的是在“一箇中國”，而不在台北的“制憲”、“正名”或“入聯”操作。

也就是説，“一中同表”還是“一中各表”的政治修辭，其實無關大局，關鍵在於台北是否做出格的事來。玩家要想改變現狀，自有許多牌可打；台北本身是牌，想改變現狀就得自毀。透過自毀才有機會主動破壞現狀，許能達到損人一時的目的，然而這就不叫“維持現狀”了。換言之，“維持現狀”不是台灣的政治選擇，而是玩家消長平衡的結果。

蔡也明白這一點，更知道北京的底線，所以她的政治意圖是在“維持現狀”中偷渡，比如明説兩岸“什麼都可以談”，卻拒談“九二共識”使得兩岸“什麼都無法談”。這樣可以把“維持現狀”固定在兩岸分斷的體制、分斷的思想、分斷的感情；如果有什麼促進兩岸相互誤解、憎恨、仇視的材料出現，那對於她想望的“維持現狀”固定化是再好不過了。

如此一來，華盛頓既不便指三道四，在戰略上也未必不樂見如此，甚至還有可能在兩岸對比不斷傾斜的進程中幫扶她一把。

洪秀柱能做什麼

從這樣的角度來看，洪秀柱只要在北京重提“九二共識”、“反對台獨”，就足以在立場上區隔綠營，且沒超過“維持現狀”。在具體做法方面，就是配合“兩岸和平發展”的要旨，努力構建及鞏固兩岸民眾相互的經貿、文教、工作、就學等生活平台，以對沖台獨政治的影響；而不是以“和平政綱”為名義，把焦點放在“分治不分裂”的政治修辭上。

藍營若想在“兩岸和平發展”上做點實事，首先要對“兩岸分斷體制”的歷史和困局反思因由。現在藍營自家分裂不治，還被綠營追殺到大陸急求輸血，實在不好意思也沒條件在政治名分上擺高姿態。

反過來説，藍營的政治責任是彌補“兩岸分斷體制”的缺失，而不是為“兩岸分斷體制”創造更大的政治空間。換言之，台獨政治並非否認兩岸“分治不分裂”所致，而是“兩岸分斷體制”的直接結果；反之，想以“分治不分裂”緩解台獨政治，恐怕適得其反，而洪就成了藍營的替罪羊。

洪不會不明白自己的處境。正如某“立委”所言，馬英九自己也只敢在北京領導人面前説“一箇中國”；但這並不奇怪，美國人同樣只敢對北京説“一箇中國”。既然要借大陸之力使力，就不需要以“分治説”、“憲法説”來治絲益棼；藍營大佬們沒敢在北京説的話，洪就沒必要越俎代庖“一中各表”之類，以免被藍營大佬們佈下的政治絆索自縛手腳。反之，“一箇中國”既是兩岸及全球不可逾越的現狀，則再度説“一中同表”不過是疊牀架屋，洪也沒必要因此在島內落人話柄。

洪的三個可行之方是：在“一箇中國”的原則內，區別綠營；整合統派；正解“維持現狀”。這三個方案都是發展的、動態的，且既要理念，也要實力。

今年洪補選國民黨主席時，合格黨員有33萬餘人，但參與補選的黨員人數還不足15萬。其中，按時繳納200元黨費的卻只有10萬人。面對綠營抄家清黨的壓力，內外交困的洪秀柱身邊卻多的是冷眼旁觀和閒話倒戈的大佬，收取“特別黨費”的辦法自然難以紓困。也就是説，藍營本身已無力反制綠營，遑論還對大陸誇誇其談。

這時刻站上“兩岸和平發展論壇”的洪秀柱，回顧島上異口不同聲的紛紜眾説，應該對這種國民黨內訌的歷史反照“有所思”，並清醒地認識到藍營在兩岸及全球“一箇中國”的大局中，實際是什麼位置和作用。

總之，“兩岸和平發展論壇”的戰略意義，就是把蔡的政治意圖擺在“和平發展”的對立面去。洪應借力使力，團結島內一切擁護和平的力量，反制破壞和平與發展的一切意圖，以建立和主導“維持現狀”的正解為職志。來日能否做到如此，洪與藍營都是未定之數；至於超額的政治念想，就不該是此行的目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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