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前高官談大選:精英脱離大眾 撕裂的美國
據澎湃新聞11月5日報道,兩位美國政府前高官史蒂芬·卡爾曼(Steve Kelman)和理查德·哈斯日前接受記者採訪時表示,這次美國大選暴露了美國社會諸多的問題,而且預計美國社會將很難達成共識。
“在我認識的肯尼迪政府學院的教師中,沒有一個是支持特朗普的。”

史蒂芬·卡爾曼(Steve Kelman)(來源:澎湃新聞)
美國哈佛大學肯尼迪政府學院教授史蒂芬·卡爾曼(Steve Kelman)日前在接受採訪時透露的這一細節,清晰反映了美國精英界人士對今年總統候選人的大致傾向。
在今年席捲全美乃至全球的“反精英”浪潮中,作為美國前克林頓政府總統行政管理和預算局“聯邦政府採購政策管理辦公室”主任,且深諳美國政府政策制定、政府組織管理等華府“潛規則”,卡爾曼無疑處於漩渦之中而無法置身事外。
在日前於上海舉行一場分享會上,卡爾曼從移民、製造業、不平等及文化戰爭等四大社會變化,來解釋美國選民倒向特朗普的原因,並將這次大選形容為過去50年來以上社會問題積聚後的集中爆發。但對於美國兩黨及其政治運作機制——更確切地説即美國核心圈內的政治精英——為何未能在應對底層選民政治訴求時作出及時調整,卡爾曼未做更多辯解過。
不過,美國民眾對於華盛頓和華爾街精英的高度不信任,已經在今年的大選中暴露無遺,不論是自稱“華盛頓政治圈外人”的特朗普還是初選期間着意渲染“1% VS 99%”的桑德斯,都充分利用和調動了這種激烈的對立情緒,以贏得更廣泛支持。
相較之下,華府及華爾街精英們是否有所反思,則鮮少為外人道。
避而不談治理失當
“為什麼精英不支持特朗普?”
“因為他對人缺少尊重。”卡爾曼在分享會上毫不吝惜對特朗普個人的批評,但對於“特朗普現象”所代表的美國選民對政治精英階層的普遍不滿,他將其歸結於50年積聚而成的“風暴”,而跳過了現任民主黨政府及其政治精英的應對不力。
卡爾曼回憶了任職前克林頓政府時期,他説,這位總統當時把民主黨的政策立場從左翼拉回到中間,放寬了政府監管、取消了一些金融監管法規,這些原本都更符合共和黨人的立場,希拉里當時也對克林頓表示支持。
“但這次選舉中,為了吸引桑德斯的支持者,她必須向左轉,因此不得不收回(上世紀)90年代的一些言論。”卡爾曼説。
黨內初選中,主張進行“民主社會主義革命”的桑德斯激發了大量“千禧一代”(美國年輕人)的支持和熱情。他們中不少人上大學時恰巧遭遇金融危機,因此揹負了沉重的債務,也感受到了全球化的負面影響。
希拉里後來意識到這股力量在選舉年的重要性,被迫幾乎全盤接受了桑德斯的主張,包括反對簽署TPP、州立大學免除學費等,民主黨集體左轉,被稱為歷史上“最自由的民主黨”。
作為“千禧一代”的美國青年、目前在愛爾蘭交換學習的簡(Jane)的看法具有典型代表性,她説,“很****多人因為收入的不平等問題,對政府已經失去信心,00後的孩子們也無法享受到父輩們的生活品質;而且因為希拉里是一個職業政客,人們也不相信她會為社會問題(的解決)帶來轉變。”
對於這種普遍不滿的根本原因,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斯蒂格利茨教授在其《不平等的代價》一書中,認為是美國經濟體制和政治體制在很多方面的失敗造成的。2008年的金融危機加速了市場失靈、政府失靈和體制不平等,社會階層隨之趨向固化——最底層人羣中的孩子無法通過自己的努力擠進精英層。而這種社會精英與底層民眾的分離,導致不同階層出於不同的利益訴求越發趨向意識形態化,進一步導致社會的撕裂。
精英眼中的共和黨內訌
在這種階層的分裂和固化中,67歲的民主黨人伍頓(Grigsby Wotton)自詡為“幸運的”,“因為我較為年長,而且受過良好的教育,”他表示,在上世紀越戰期間便獲得耶魯大學歷史系博士學位的他,此前因投資失敗而變賣了華盛頓的房產,搬到了北卡羅來納州西部城市阿什維爾,但“我還能偏安於這座小城……現在我在本地一所社區大學的夜校任職,教授着我喜歡的哲學課程”。
作為美國中產階級的典型代表,伍頓儘管過着“充實而舒適”的生活,但同樣,“短期內,我很悲觀”,他認為,隨着全球化對全球經濟的影響,美國相當比例的人口感受到了社會不平等,人們的集體歸屬感不再像以前那麼強烈,社會不滿意識增加了,“但我還看不到關於這些問題的任何主要解決方案。”
和伍頓一樣,美國哈佛大學的卡爾曼教授在採訪中均不願提及民主黨執政的困境,而是更願意談美國共和黨內精英在特朗普問題上的失策。
“(政治學家)他們的主流看法是,黨內意見會對最終的提名人選起到決定性作用,因為美國政治史發展至今,他們認為黨內領袖的影響是巨大的,外人很難贏得初選,尤其是像特朗普這樣觀點極端的人。”這位美國政府前高級官員説,“當然沒有人願意承認自己犯錯,但現在特朗普成為候選人,有些人確實意識到了自己判斷失誤。”
當記者再度拋出美國民粹主義抬頭的問題時,卡爾曼又將話題引向了大選後共和黨內部的“有趣”變化:“傳統共和黨人和支持特朗普的共和黨人之間會發生爭奪,傳統共和黨人會希望重新取得對共和黨的控制。”
卡爾曼繼續饒有興趣地説道,最近有個很有意思的針對共和黨人的調查——在特朗普和更傳統的保羅·瑞恩(美國150年來最年輕的眾議長——編者注)之間,哪個更能代表共和黨?“60%的人選了特朗普。”他預言,共和黨精英內部將圍繞控制權,爆發一場難以預測的“內鬥”。
另一位美國精英、國務院前政策規劃主任、現任外交關係委員會主席的理查德·哈斯此前在撰文中寫道,經歷了這次選舉後,美國將是一個分裂的國家,出現一個分裂的政府。
“兩大黨內部的分裂同樣深刻,規模龐大、鬥志昂揚的派系將兩黨推向各自的極端——民主黨左傾,共和黨右傾,這導致在中間立場形成妥協的局面非常難以達成。”哈斯預計。(未完待續)
(澎湃新聞記者 孫夢文 薛雍樂 單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