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濛濛：希拉里虐華爾街，從來都只演給外人看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吳濛濛】
今天，2016年最精彩的年度大戲——美國總統大選，即將公佈最終結果。
因為這次對陣的“男女主角”雙方都非常“有戲”，致使劇情不斷反轉，所以不到最後一刻，誰都無法斷然論輸贏——誰知道還會不會有更猛的料放出來。
隨着這一波一波的劇情，關注世界經濟或者全球資本市場的人，也大概摸清了美國大選影響市場的套路——特朗普一有醜聞爆出，市場便一片欣欣向榮，各個股指也漲了，美元指數也漲了；希拉里一旦陷入被動，市場便會急轉直下，股指、美元全部慘跌，而日元、黃金等避險資產的價格則節節攀升。
所以，只要對陣雙方有料爆出，事態便會遵循着這樣的路徑發酵：猛料放出——民調反轉——市場轉向。
市場總是依照上述規律變動，讓人們產生了一種錯覺：對於金融市場的代表——華爾街，希拉里的政策似乎要比特朗普優厚得多。
但從雙方當事人公開表明的態度態度來看，好像並不是這樣的。
特朗普主張，不應對華爾街管控過嚴，應讓其有更好的創新和投資空間；暫停所有新的監管措施，並對現有的監管規定進行復查，廢除多德-弗蘭克法案。（見下圖）
（注：多德-弗蘭克法案是美國在2008年金融危機之後出台的最全面、最嚴厲的金融改革法案，允許在危機中拆分大的金融機構，限制高風險交易，以保護消費者權益）
希拉里主張，加大針對華爾街金融機構的監管力度，並將對來自於所謂“影子銀行”的非金融機構放貸活動進行打擊；縮減遭到監管機構罰款的金融機構的高管薪酬。
（注：影子銀行就是一些非銀行的金融機構從事傳統類銀行業務，同時逃避監管，高槓杆經營；影子銀行的體系包括商業銀行的理財產品、銀信合作、委託貸款、地下錢莊、點當鋪等私人借貸）
點擊可看大圖
想知道精明的銀行家支持誰？看他把錢給誰就行了
在傳統意義上，民主黨傾向於對美國金融業實施嚴格的管控，而共和黨則傾向於放鬆監管，所以歷史上華爾街一直是共和黨候選人的票倉。
但今年的情況確實與往常大不一樣：華爾街一直堅定地站在希拉里一邊，從未有過動搖。
這一點除了表現在金融市場上，政治獻金的流向也很能説明問題。
本月初，路透社援引Center for Responsive Politics的數據稱，希拉里的總統競選活動，及其不受法律捐助上限約束的支持團體，已經收受了對沖基金和私募股權公司相關人士所貢獻的逾5600萬美元；而特朗普的競選活動及其相關團體僅從這個圈子的捐贈者那裏獲得了24.3萬美元。
路透還稱，17個最大的銀行的僱員和其分公司每向希拉里捐助10美元，特朗普才能得到1美元的捐助。而在2012年，上述公司在總統競選期間，捐給共和黨候選人米特·羅姆尼的錢是其對手奧巴馬的兩倍。
早在8月，華爾街日報也得出了近似的結論。
根據聯邦數據及OpenSecrets.org編譯的數據，當時排在前5名的支持希拉里的捐款人均為私募投資基金的老闆或員工。僅7家金融公司就為希拉里集團捐贈了4850萬美元的資金，相比之下，特朗普就受到了冷遇，捐給特朗普的資金只有1.9萬美元。
給希拉里和特朗普捐款最多的前五家投行，兩者數額相差懸殊
此外，對沖基金的巨頭們也毫不掩飾自己對希拉里的全力支持（點擊鏈接查看：為希拉里捐款最多的20人都是誰？）。據媒體報道，截止2016年9月，希拉里一共籌集到11.4億美元的競選資金。
其中，僅對沖基金經理唐納德·蘇斯曼（S. Donald Sussman）一人，就向希拉里捐贈了2060萬美元；排在第二位的是芝加哥風險投資家J.B.普里茨克（J.B. Pritzker ）夫婦，總共向希拉里捐款1670萬美元；金融大鱷喬治·索羅斯（ George Soros）排名第四，捐款990萬美元。
美國金融巨鱷索羅斯
那麼問題來了，為什麼希拉里的政策對華爾街這麼不友善，一向精明的華爾街、以及華爾街統領下的資本市場還一心向着她呢？
與不瞭解的魔鬼相比，寧願與熟悉的魔鬼同行
“與不瞭解的魔鬼相比，華爾街寧願與熟悉的魔鬼同行，”紐約投資公司Keefe Bruyette & Woods董事總經理Brian Gardner這樣説道，“華爾街巨頭與克林頓夫婦之間似乎有着某種程度的親密和舒適感。”
在Gardner看來，上世紀九十年代，克林頓擔任總統並開啓了金融自由化的時代，這讓金融行業嚐到了甜頭，也讓銀行家們開始瞭解希拉里。此後，希拉里一直活躍在政壇，銀行家熟悉她的做派，瞭解她的手段，可以較為準確地預測和把握她的心思。而恰好是這種可預測性、可把握性，為銀行家們帶來了他們最需要的東西——安全感，畢竟這些人最不喜歡的就是風險了。
反觀特朗普，在參選之前，很少有人知道他一直都在幹什麼；而他參選之後的言論和主張，看起來又不怎麼靠譜，還時常出現反覆；此外，在華爾街偏好穩定平和的政策，而特朗普各方面的主張都很冒進，這樣一來華爾街不選擇特朗普倒也在情理之中。
作為今年美國總統大選的一匹黑馬，特朗普的出現讓華爾街人士措手不及。三山資本全球宏觀對沖基金首席投資官、紐約大學客座教授陳凱豐認為，特朗普以過激的言行著稱，在投行和基金公司看來，他更加不可預測，起碼希拉里已經明確羅列了今後改革美國金融業的措施。
哥倫比亞大學高級研究員、助理教授拉耶斯説，如果希拉里當選總統，華爾街的基金經理會繳納更多的個人所得税；雖然沒人喜歡多交税，但他們更擔心特朗普當選後會制定一些損害美國經濟穩定和活力的政策。
作為高盛集團的前分析師，拉耶斯進一步解釋，華爾街人士害怕“繼小布什後，特朗普會耗費大量金錢捲入另一場沒有必要打的戰爭”，他們害怕“特朗普繼續發表毫無理性的言論”。
可以看出，華爾街選擇希拉里，背後的邏輯非常簡單：他們情願多交一點税，也不願冒失去財富和生意的風險。
至於希拉里作為民主黨候選人，如果當選將採取比較嚴厲的金融管控措施，這一點對華爾街來説，並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08年金融危機後民主黨執政，一直叫囂着要對華爾街下狠手，但事實證明也沒能把華爾街怎麼樣嘛，再來四年，依然沒有啥可怕的。
陳凱豐稱：“希拉里的政策主張基本延續了民主黨對華爾街的嚴厲監管，而在過去8年中，美國金融業對這樣的監管環境已經熟悉，如果她當選，市場不會經歷大的波動。”
所以，精明的華爾街在權衡了特朗普的小恩小惠之後，選擇了對他們來説利益更大的一方。
希拉里的虛偽，在她對待華爾街時展露無遺
以上這些就是華爾街選擇站在希拉里一邊的全部理由了嗎？當然不是。
對於希拉里，我們還要透過她喊出的口號來揣測她真實的意圖。
她當然不會真的去打壓華爾街。
希拉里與華爾街向來關係好，這一點眾所周知：克林頓夫婦有無數金融界的好友，這些好友給克林頓夫婦捐過鉅額的資金，在美國這樣“政壇如戰場”的地方，“拿錢辦事”是最基本的行動準則，拿了華爾街的錢，希拉里會不幫華爾街辦事？希拉里不打算幫華爾街辦事，那些精明的銀行高管們會把錢資源主動的送給希拉里？
再加上美國的總統們向來沒有“説到做好”的好習慣，希拉里在競選時所提出的意在打壓華爾街的主張很有可能在上台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終無法傷及華爾街半根汗毛。
除此之外，希拉里在政壇混也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她對華爾街曖昧的態度是有目共睹的，怎麼可能會因為前進一步由國務卿變總統就發生180度大轉彎呢？
據維基解密前一段時間曝光的希拉里私人郵件顯示，希拉里在2013年10月為高盛銀行高管們做演講時提到，她在擔任紐約州參議員時，曾與華爾街親密合作，到達了“關係非常好”的程度。
在談到2008年金融危機後的金融改革和監管時，她説：“發生了什麼、怎麼發生的、我們如何防止它再次發生？你們需要幫助我們弄清楚這些，讓我們一起確保這一次我們把它做好。”
希拉里的另一篇演講稿則顯示，為了在華爾街“更接地氣”，她將自己的國務卿經歷描述成“就像任何人的資產負債表”。
顯然，維基解密曝光這批郵件的潛台詞是希拉里私下與華爾街走得過近，在監管金融業上不能讓人放心，她曾多次向華爾街高管示好並收費，其立場和和在公眾面前與華爾街保持距離的言論也並不一致，是個“兩面派”。
如此看來，希拉里的內心應該還是與華爾街緊緊相依的；那麼，她為什麼還要在競選過程中提出此後有可能被“打臉”的主張呢？
當然是為了爭取選票——在美國大選中，選票大過天，無論有怎樣的醜聞，只要能爭取到選票，就能迎來“勝者為王敗者寇”美好結局。
對於掌握着大部分選票的大美國民眾來説，華爾街在他們心目中的形象可不怎麼好，希拉里如果與他們關係過於親近，很有可能會因此流失掉不少選票。
除了避嫌，政壇“老司機”最擅長的還是借力打力
看到這兒，大家應該已經差不多明白了，希拉里打壓華爾街的口號，大概只是為獲得選票而製造的煙霧彈，而華爾街與希拉里卻真真實實地形成了一種默契，雙方心照不宣，表面看上去分歧嚴重，事實上步調一致，完全是綁在一起的利益共同體。
但除此之外，希拉里或許還多想了一步——公然宣稱要打擊華爾街，可以悄然化解來自民主黨內部例如沃倫和桑德斯等人的壓力；此外，還可以借用沃倫和桑德斯較為激進的觀點，來引起選民的興趣，為自己增添一些新聞感和新鮮感。
當然，華爾街的銀行家們也有擔心的事。
銀行業人士最擔心的情況是希拉里贏得選舉，民主黨控制參眾兩院，激進派如沃倫、桑德斯等獲得對新税法、監管者任命等所有事務的影響力。
美國民主黨激進派代表領袖沃倫和桑德爾
沃倫已經呼籲立即免除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主席懷特（Mary Jo White）的職務。去年沃倫就成功領導了一次行動，破壞了奧巴馬任命銀行家Antonio Weiss擔任財政部高級職位的計劃。
此前，據媒體報道，沃倫還和其他一些民主黨內的激進人士一起，共同向希拉里施壓，要求她嚴格對待華爾街，這樣才會支持她的競選。
同時，希拉里“在需要激起選民興趣時，非常依賴沃倫和桑德斯兩位參議員以及他們的激進主義觀點”。漸進式改變運動委員會（Progressive Change Campaign Committee）的Adam Green説，“沃倫已證明自己是一個強大的盟友。眾所周知，如果她成為你的對手，也會很可怕，”Green説。
不過，據路透社稱，近來的民調顯示，民主黨不太可能在眾議院獲得多數席位，參議院的未來還遠遠不能確定。即便民主黨在參議院佔據多數席位，也可能由紐約州參議員Chuck Schumer來領導，而Schumer是一位由銀行業支持、代表華爾街的温和派。
這樣一來，華爾街更加放心了，萬事俱備，只欠希拉里在幾個小時之後驕傲發表自己贏下選舉的宣言了。
希拉里和華爾街之間虛虛實實的關係，也是告訴了我們一個道理：如果一個人一反常態地堅決支持什麼，事實上，他很有可能是在極力掩飾對這件事打心底裏的反對。
對於希拉里來説，這件事就是打壓華爾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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