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媒開始焦慮中國孩子“去國際化”了?-龍科多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龍科多】
10月19日,上海市教委基教處召開了“上海市涉外民辦學校政策解讀會議”,指出目前上海部分民辦中小學校存在一些問題,並對此制定了相應措施,涉及暫停涉外民辦學校的審批、外資或中外合資背景的民辦中小學校必須制定外資退出方案、融合了境外課程的中小學校要嚴格審核等內容。
隨後,在焦慮的家長轉發之下,“上海將收緊國際學校”“2017義務教育又要變天、雙語學校或將受重大沖擊”等解讀在朋友圈和各個升學羣流傳。有媒體稱這是“上海民營學校的第一場雪”。
英國《金融時報》則發表中美教育研究者Jeffrey Sprafkin的文章《中國孩子會“去國際化”嗎?》,稱“真正的輸家可能是中國家庭以及工作在中國教育一線的教育者本身。”
作者認為,上海“新政”的目的是重申:決定孩子在他們成長關鍵階段學習的所有或者大部分內容,不是由“市場”決定的,而是由國家決定的。但輸掉的是中國孩子,因為技能和知識的“市場”已經遠遠超出了上海本身,甚至已超出了中國,孩子技能和知識的“買家”可能包括孩子想在國外就讀的大學,畢業後想要工作的國際公司。
不過作者也讚賞上海推行教育政策的必要性,承認“遵守規則”是重要的,“中國政府想要把大量的政治和歷史知識嵌入到教育課程中,許多國家的政府都是如此。在美國,即使小孩子的課本中也會嵌入某些特定的歷史和政治觀點的解讀。每天早上,我們向國旗敬禮並宣誓效忠祖國,在有些社區還會有祈禱的流程。”
雖然這位作者試圖儘量顯得客觀,但他還是認為“新政”會導致“教育者將避開教室裏的創新和實驗”,“填鴨式教育使孩子發展技能的時間變少”,馬上又回到了西方的中國教育觀察家的老套路里。
可惜,除了作者讚賞的“遵守規則”,別的分析幾乎都是過度擔憂,庸人自擾,因為所謂“新政”本不過是既定法規政策的重申和強調而已。
對於朋友圈的曲解甚至謠言,上海市教委新聞辦及時做出回應説明:
1、本市中小學有四種辦學形態,分別為公辦、民辦、中外合作(僅限高中)和外籍人員子女學校(僅可招收境外學生)。本市外籍人員子女招收政策保持穩定,沒有發生變化,境外學生可申請入讀外籍人員子女學校及公、民辦學校。
2、民辦學校招收各類學生,均應按照本市義務教育階段招生管理程序進行,學校要做好招生諮詢服務工作,但不得以任何形式提前招生。
3、按照我國教育對外開放的有關規定,外資可依法申請與本地教育機構合作舉辦幼兒園、高中, 但不得舉辦義務教育階段學校。
4、根據《義務教育法》規定,義務教育階段學校課程設置由國務院教育行政主管部門確定,國家實行教科書審定製度。
“這不是新政,是老政,”21世紀教育研究院副院長熊丙奇則向記者澄清。他表示:
“在中國,只要註冊為義務教育階段的學校,就必須達到基本義務教育法的要求,必須跟上有關的義務教育課程,且不能引進外資。但現在,原來註冊為義務教育階段的一些學校,沒有執行相關規定,而是完全引進國外課程,悄悄引進外資。所以政府只是強調在引進國外課程的同時不要忽視國內的義務教育課程,依法治校,僅此而已。所謂的‘新政是在製造恐慌’,根本就沒這回事。”
上海星河灣雙語學校相關負責老師也向記者表示,“此次政策對學校沒有影響,學校的態度與上海市教委所做回應相一致”。
所以,那些説“去國際化”、“叫停國際課程是怕外國勢力對中國人的思想滲透”的可以歇歇了,一切本來就該按照“基本法”辦。這次,IB、A-level、AP等高中階段的國際課程根本沒有受到影響。
當然,近年來國際課程學校的發展失控,甚至打着“落實並深化教育教學改革”的旗號。比如西方國家比較推崇的PYP、MYP課程悄悄進入義務教育階段,一些學校則在小學、初中階段採用借鑑其課程主要內容的“全課程”。
以北京十一學校亦莊實驗小學的“全課程”為例:
晨誦是《喇叭花》,孩子們配合着動作,打着節奏,不覺得這是早讀。接下來讀繪本《大衞上學去》,大衞淘氣又搗蛋,孩子們很喜歡,故事的結尾是:調皮搗蛋不要緊,只要改了就是好孩子。這個故事比説教更有用處。接下來唱來自台灣的《禮貌歌》,這是音樂加舞蹈的學習,但孩子不覺得這是在上課。第三節課幹什麼呢?把第一天上學的事情畫下來,這是美術課,但孩子畫的是自己的生活,他也不覺得是在上課……
每週有一節“長時段課”。學生用長達半天的時間只做一件事情,這樣時間就不會被一節節課切碎。孩子們可以深入地學習和體驗一件事情。
每月一個“非傳統課程日”。這一天不能教語文、數學等傳統課程,也不能讓孩子寫作業,而是要讓孩子“玩”一個非傳統課程。至於具體內容,牛奶日、沙子日、科學實驗都有,學校放權給各個級部,由老師們自己創造。
每學期有一個“主題周”。在這一週裏,上午上課,下午圍繞主題展開活動。比如“帽子周”,語文課收集帽子成語,科學課製作帽子,數學課計算帽子面積,美術課畫帽子,音樂課教唱《帽子歌》、跳《帽子舞》……最後,全校師生在體育館開了一個帽子派對!活動結束後還形成了一面帽子牆。
(http://learning.sohu.com/20150515/n413089654.shtml)
筆者尊重研發這些課程的老師的心血,但就其基本理念來看,與在小學直接引入PYP課程區別也不大。這些課程是否經過批准?
浙江一些知名小學也在開展“全課程”,筆者查到浙江省教育廳發佈的關於促進義務教育課程整合的指導意見稱:從學科內的局部整合到學科間的主題整合,再到“全課程”的統整,逐步推進。同時鼓勵教師開展包班教學、協同教學、跨班級跨年級走班授課,科學、靈活地安排課時……
(http://zjnews.zjol.com.cn/system/2015/11/06/020902504.shtml)
雖然有這樣的指導意見,按照《義務教育法》,這種改革不能違背國務院教育行政部門——教育部確定的教學制度、教育教學內容和課程設置,“全課程”必須保證達到國家規定的基本質量要求,教材要經過國家審定。
可見,近年來中國孩子不僅沒有“去國際化”,在部分發達地區,反而以各種教育改革的名義,“國際化”從大學、高中滲透到初中、小學。一條重申《義務教育法》的指令,引起這樣大的風波,恰恰説明了我國義務教育的嚴重不均衡。《金融時報》的作者也承認,即便對中國社會經濟金字塔結構中塔尖上1%人士,這次事件實質上的衝擊也很小。
但精英階層擔心的是“傳達出的信息量”,資本擔心的是在義務教育階段的逐利受到影響。《民辦教育促進法》修正案草案正在審議,“不得設立實施義務教育的營利性民辦學校”很可能要通過。教育部日前又發佈文件,要求堅決制止農村義務教育學校盲目和強行撤併,傳達的信號更是明確。
這也符合《義務教育法》第六條規定的精神,“國務院和縣級以上地方人民政府應當合理配置教育資源,促進義務教育均衡發展,改善薄弱學校的辦學條件,並採取措施,保障農村地區、民族地區實施義務教育,保障家庭經濟困難的和殘疾的適齡兒童、少年接受義務教育。”
在對民辦教育的規範中,那些強調國學的現代全日制私塾同樣要被整治,這與“去國際化”根本無關。不過,既然説到國際化的問題,筆者在最後也多説幾句。
筆者支持在義務教育均衡發展的前提下,引入更多提高學生國際競爭力的內容,包括對英語、計算機等技能的加強。上海的公立教育也已經高度發達,無需過多擔憂,但國內許多地區的公立教育確實尚“國際化”不夠。
這種差距存在已久,不是朝夕間就能縮短,最近網上在討論錢鍾書的英語水平,有人找出了錢鍾書就讀的上海“聖約翰大學”附屬中學的課程:
高中的英文課均由美籍教師教授,初中可由中國教師教授。教學要求均從嚴、從難着手。以20世紀30年代的英文課程為例:學生初一讀《泰西三十軼事》、《泰西五十軼事》,初二讀《天方夜譚》,初三讀《人類的故事》,高一讀《格列佛遊記》,高二讀《羅宮豔史》,高三讀《威克斐牧師傳》,高三另有選科讀《莎士比亞》著作。
高中教學課本均用英文原版。以20世紀30年代的高中歷史課本為例:學生高一讀美國海斯滿編寫的《世界近代史》,高二讀海斯滿編寫的《世界中古上古史》,當時在國內許多大學歷史系一年級也以此為教材。教師授課均用英語,考試試卷也用英文命題。學生平時答問、答卷也均用英文。
(http://learning.sohu.com/20150518/n413264851.shtml)
在今天看來,這也不亞於任何“貴族學校”。其實這些書今天都不難找到,這樣的師資,發達地區的不少公立學校都已具備,問題是語言不可能與文化背景脱離,如果中小學的英語課程始終停留在背單詞、記語法、講日常對話的階段,那麼離“學好英語”始終隔了一層。而對語言背後的文化與價值觀的不瞭解,往往是被誤導的開始。

對於落後地區的義務教育,今天更不能簡單地以“反對西方價值觀入侵”為由,忽視英語教學,那樣就因噎廢食了。引用幾句江澤民在《領導幹部一定要努力學習外語》中的話作為結尾,雖然這是許多年前寫給領導幹部的,但很好反映了什麼是外語教育中的“國際化”:
我們應該積極向世界介紹中華文明和中華民族精神,讓世界對中國的瞭解和理解有一個更為廣闊深厚的基礎。要做到這一點,需要努力學習外語。
我們應該積極向世界介紹我國基本國情,讓世界瞭解中國人民堅持的發展道路、發展目標、發展方向,為我國發展營造良好國際環境。要做到這一點,也需要努力學習外語。
語言是人類交流交往的重要工具。加強同各國人民的交流交往,需要在學好祖國語言的同時認真學習外語。
(http://news.xinhuanet.com/politics/2011-12/17/c_111252332.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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