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博尼：中國羣眾的吃瓜姿勢，比美國大選還有看頭

【文/ 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洪博尼】

四年一度的美國總統大選終於在北京時間11月9日下午塵埃落定，不被看好的共和黨候選人特朗普意外擊敗了民主黨候選人希拉里，當選美國第45任總統。

而在大洋彼岸的中國，對於美國大選的關注程度異乎尋常，各大社交平台和論壇幾乎被美國大選的消息刷爆，有的新聞網站提供關於大選的實時計票，更是導致其服務器幾度崩潰。就連北京街頭的出租車司機和掃地阿姨，也會就大選説道幾句。

“吃瓜羣眾”們的熱情甚至影響了今年“雙十一”的預熱，不知對岸仍在悲痛中的希拉里支持者會作何感想了。

但是，不同的人對美國大選的態度也有所不同。筆者以中國最為主流的社交平台微信和微博為對象，觀察了數十名不同職業“吃瓜羣眾”的朋友圈，以及微博中近萬名關聯用户1對大選的關注情況，他們的職業包括政府公務員、新聞出版從業者、外企職員、創業者、中學和大學在校學生（包括中國留學生）、大學教師、甚至出租車司機，所居住的地區從國外到國內，從首都到四線城市和農村，不同的人羣上演了不同的“吃相”。

“划水”和“深水”

圍觀和“划水”的人還是居多的，他們是真正的“吃瓜羣眾”，並不關注誰最後會當選美國總統，而是來圖個新鮮，收個新的表情包。

也不乏帶上自己的大段評論來彰顯學識的，但仔細觀察發現，這些朋友平時連時政新聞都不會碰，可能連加州是誰的鐵票倉都不知道，只為一時跟風湊個熱鬧。

另一部分人純粹出於獵奇的心態，想看一個娛樂化的總統上台是否會做些出格的舉動，給茶餘飯後帶來談資和笑料。

但是對於“水面”之下那些真正關注大選的人，這“水”可能真的很深了。

在真正關注大選的人羣中，政治學者們通過各網絡平台發表觀點，這完全可以理解。他們大部分對於這兩名候選人都不買賬。

還有些人是金融相關的，比如一位互聯網金融創業者在朋友圈發佈黃金走勢截圖，表示將買進黃金，以應對美國動盪引起的美元貶值和黃金上漲。這樣的人即使對候選人有偏向，在結果逐步揭曉的過程中，還是得根據實際情況迅速作出應對，畢竟沒有誰會和錢過不去。

另一類人更無法忽視，美國大選可以説直接影響到他們的個人利益，卻又不像美元、黃金那麼直接：

美國各地不少中國留學生對特朗普上台表現出極大的恐慌，學生團體的組織者號召大家注意安全，減少出門；

一位正在申請美國大學的高中生，更是表示她將改申請英國的大學；

正準備辦理美國移民手續的某企業高管也表示，他將移民傾向改為了加拿大或新西蘭……

有意思的是，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都支持希拉里當選，而認為特朗普的當選是一場災難。

甚至有人要把朋友圈裏所有支持特朗普的人拉黑。私人朋友圈無所謂言論自由，這種做法倒也無可厚非，只是難免成為其他人下一輪的談資。

有些微信公號密切關注特朗普支持者的負面信息。比如這張截圖取自某國外社交網站：“還沒24小時呢。我朋友的姐妹，是個穆斯林，在UIUC（伊利諾伊大學厄巴納-香檳分校）校園附近坐車的時候，被一個川普支持者拿刀指着。”

眾所周知，希拉里在任國務卿時期對華態度強硬，而特朗普的外交政策還是未知數，從中國的立場出發，誰上台更有利，本該有極大的吃瓜討論的空間。

但前述那些受過較高等的教育，家庭較為富裕，屬於社會“中產”的“利益相關者”，卻一邊倒似地倒向希拉里，成了獨特的現象。

他們一邊在抱怨美國選民的“愚蠢”，一邊又不願承認美式民主制本身對選出看似不那麼靠譜的總統應負的責任。同時，卻對其他國家的政治體制進行了對照式的嘲諷。

某微信公號作者甚至在一篇評論裏如此寫道：“如果知道是屎但不得不吃固然可怕，但更可怕的事，你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麼，但所有人都告訴你這是布朗尼。”且不論哪家有“翔”，哪家有“布朗尼”，既然同樣是“一抔熱翔”，還硬要分出個“更可怕”的翔，是不是該去檢查一下自己的味覺了。

這位作者的文章得到了不少“中產”朋友的轉發和點贊。他們認為特朗普上台是災難，但美式的民主制總是正確的，哪怕得出的結果可能是錯的。同時，別國採用了與美國不同的政治制度，它就一定是“不民主”的。

一位出身中產家庭的大學生在轉發時評論道：“即便是錯誤，但至少知道它是錯誤，不像你國，連一人一票之權利都沒有，遲早‘藥丸’。”

同時他又進一步補充：“反正我將在畢業後移民北歐，享受真正的自由，你國‘藥丸’就‘藥丸’吧，可跟我沒什麼關係了。”這位大學生來自中國一所頂尖大學的社會學專業，平日學習成績也不錯，但一口一個“你國”和“藥丸”。如此看來，有些令人啼笑皆非。

筆者作為“吃瓜羣眾”的一員，之前曾在觀察者網發表文章《美國大選都亂成這樣了，戰忽局為什麼還能發獎金？》，其中説到“有些中國人確實連自己都沒搞明白，卻狹隘地認為所有人都與之一樣沒明白。對於中國來説，至少從歷史和現狀來説，中國政治制度有着自我邏輯的合理性和合法性”。

但這番評論遭至來自某位中年留學教育行業從業者的攻擊，他給筆者留言道：“你的父母處於獨裁統治之下，作為子女卻被紅色洗腦，你們這些年輕人不懂這個國家，父母生你養你，真是悲哀。”而以“長者”身份教訓人的這位先生，恰是上面提到的那位，本準備移民美國，卻因為特朗普的當選，想改投加拿大或新西蘭的留學機構高管。

為什麼是他們？

筆者雖然在可觸及的社交媒體圈內瀏覽了大量言論，但確實無暇進行定量分析，只能就初步的印象説點感想。

網絡上當然也有不少“特朗普粉”，有的人就主張如果希拉里當選，她將對中國不利；而特朗普的上台將帶來美國國內動盪，美國將全面收縮，無暇顧及中國的發展。但“希拉里粉”的聲勢一點也不小，尤其是在前述的那些“利益相關”的“中產”羣體裏。

為什麼是他們？這與中國當前正在進行的政治和經濟改革不無關係。面對社會的轉型，“中產”羣體本應該擔負承上啓下的重任。受到良好教育的他們，在社會中有着較大的號召力，更應以身作則，引領法治理念和公民精神的傳播和實踐。

大部分“中產”努力奮鬥成為社會的中堅力量，其中也出現了引領性的先鋒人物，如當前在大城市正在風行的“摩拜單車”公共自行車創始人王曉峯先生，將創業和為解決城市公共交通問題結合，給人們帶來了新的出行理念。

著名街頭籃球手王璁，在早期闖蕩街頭髮家以後，隻身赴美闖蕩，回國舉辦面向的全民籃球真人秀《籃戰征途》，並自費拍攝關於中國基層籃球“野球”的紀錄片《隨波逐流》，使人們開始反思中國體育中真正存在的問題。

王曉峯和他的“摩拜單車”已成為北上廣深四大城市公共出行的標誌

但很遺憾的是，像兩位王先生這樣的人仍然太少，而在默默耕耘的“中產”之外，四處發聲的，更多的卻是像那個留學機構高管般的人物。他們因逐利和投機而生，並無什麼情懷可言，若是這個社會不能給他們輕易帶來利益，他們便詆譭它，然後選一個能讓自己繼續逐利和投機的地方，歌頌和讚揚它。

他們不會關心國家的現狀和未來，不會去參與人大代表選舉——於是可以繼續理直氣壯地説“從沒見過選票”了，不會關心基層社會想些什麼和需要什麼。他們以“上等人”自居，從物質和精神上鄙視和忽略基層。

不幸的是，美國大選恰恰給了他們當頭一棒，他們和美國的同類一併被打懵了，只好一同高唱“藥丸”——只不過一個是説川普的美國“藥丸”，另一個是説大洋這邊“藥丸”。同時他們中的部分人也準備又和美國同類一起，成為擠爆加拿大移民局的一分子。

歷史的見證和警鐘

移動互聯網的迅速發展，讓每個人都有機會發表自己的觀點，或影響其他人的觀點。中國社會的開放和教育的進步，帶來了中國公民素質的提高，帶來了對各種文化和政治制度的不同看法，甚至能極度自由地圍着美國大選這個火爐“吃瓜”，社會穩定正是這些現象產生的前提。

反觀美國，美元深V讓人“心神盪漾”，各地的抗議示威和暴力衝突不斷。如希拉里敗選演講中所説的一樣，“我們的國家正走向分裂”。美國中上層精英和中下層平民之間的對立裂痕明顯，一個加劇對立的制度很難説有多好。美式民主制本身對於美國來説或許仍然是合適的，但是，美國中產在大選中的教訓，希望中國“中產”羣體也能認識到，這是一記警鐘，脱離民眾誇誇其談甚至完全背離實際，後果很嚴重。

中國當前處於改革的深水區，從前“摸着石頭過河”，現在“連石頭也摸不到了”，未來會有更多的挑戰。社會進步歡迎不同的聲音，甚至需要“真誠的反對派”，但是沒有擔當、脱離社會、投機逐利者的“批評”，恐怕只會成為撕裂社會的柴火，這樣的人，國籍無論改成哪國，恐怕也算不上一名真正的公民。

記得不久前的一次聚會中，一位父親依靠房地產投資發家，有着八位數家產的留學生，得知我在觀察者網上發文章，曾經“告誡”我：“你就不該去外交學院學政治學。我在澳洲做生意也賺不了幾個錢，每年一百來萬，也足夠拿綠卡了。在中國，‘政治’啊，是不能隨便講的。”他的好意我很理解，如今我們還在同一個朋友圈一塊“吃瓜”，也算是個值得紀念的時刻吧。

（本文中出現的人物和事蹟皆為真實，並非虛構。但為保護中國公民個人隱私，並尊重其言論自由，筆者不公開其真實姓名、學校、家庭情況和就職單位）

注1：由於社交存在交集，可能存在少數共同好友的情況，不過是較泛的觀察，對於整體輿論分析的影響可忽略不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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