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斯特羅的訃告,《紐約時報》寫了57年
《紐約時報》為卡斯特羅撰寫的訃告最初起草於1959年,許多記者、編輯都曾參與其中。多年來,這篇訃文經歷了無數次的編輯、更新和修正,最終於上週得以發表。
11月30日,《紐約時報》蘭迪·阿奇博德(Randal C. Archibold)等四名記者講述了他們對這位古巴革命者訃告的編撰工作。

死亡計劃書
《紐約時報》的體育版副主編,前駐墨西哥記者蘭迪·阿奇博德寫道:
近些年來,每個駐墨西哥記者,包括我自己在內,都接手並修改過菲德爾·卡斯特羅(Fidel Castro)的“死亡計劃書”。我們都以為,這件事肯定會發生在我們的任期之內——結果卻眼睜睜看着卡斯特羅堅持到超出我們的任期,就像他超過各位總統的任期一樣。
墨西哥分社社長阿扎姆·艾哈邁德(Azam Ahmed)現在成為獨佔鰲頭的“贏家”,雖然達米恩·凱夫(Damien Cave)才是事情發生時真正在古巴的人——他運氣奇佳,當時正在那裏度假。

菲德爾·卡斯特羅的剪報裝滿兩個抽屜,其中最早的剪報來自1960年代
重要假期
《紐約時報》數字部門美國新聞副主編,前駐墨西哥城、邁阿密、巴格達、紐瓦克記者達米恩·凱夫寫道:
我的一個重要假期剛剛結束了。這次度假,我和妻子、兩個孩子,以及岳父回了一趟古巴。我妻子是古巴裔美國人,岳父在56年前離開古巴時還是個孩子,這是他第一次重返那裏。
我們本應起牀然後坐飛機回家。但這時,我聽到了一陣雜亂的聲音:酒店房間裏大聲響起的電話鈴聲和門上猛烈的拍響聲。外面還是漆黑一片,太陽還沒出來,我太茫然了,猜不出發生了什麼事情。
於是我打開門,門外站着我的岳父勞爾(Raul)。他穿戴整齊,毫無睡意的樣子。“菲德爾死了,”他説。他的臉上流露出了積壓數十載的情感。然後,他快步走進屋裏,打開電視。
在房間裏,我們慌亂地計劃該怎麼辦。最終的決定是家人先走,我留下來。簡直是形勢陡變。近20年裏我經常來古巴,但那時我一直在想的卻是2006年菲德爾第一次生病時,我和時任國際新聞部編輯蘇珊·希拉(Susan Chira)的一次交談。
當時,在伊拉克報道戰事的我還是一個一竅不通的年輕記者,激情多過智慧。我主動提出,如果菲德爾即將離開那座他統治了幾十年的島嶼,我願意去古巴。不管巴格達了。我渴望去哈瓦那。
事實證明,去古巴的請求提得為時過早。我從伊拉克去了邁阿密,以為或許這樣能讓我去到哈瓦那。然後,我又去了墨西哥,並經常從墨西哥去古巴,實現了在這個小島逐步走向經濟轉型時對其進行報道的夢想。其實我們中的很多人直到離開,都不知道這個過程會有多麼緩慢和複雜。
即使是此刻,當我藉助哈瓦那的一個Wi-Fi熱點寫東西的時候(我卡里的時間快要用完了!),仍在琢磨菲德爾的死在古巴的蜕變中意味着什麼。因為蜕變,而非革命,才是當下的主題。正如一個古巴人告訴我的,菲德爾的訃告和死亡是一個篇章的結束,但絕不是整個故事的結束。
事實上,像現如今生活在島上的很多人一樣,我對這個地方抱有很多希望。希望它擁有更多歡愉,呈現出更多“古巴性”。但願我有朝一日還能和家人重返這裏,有機會寫作,有機會觀察。
在那之前我只能説,很多人為報道菲德爾時代的終結付出了巨大努力,我為自己能參與其中而感到高興——即便需要一點點運氣才行。或許這恰恰就是原因。

《紐約時報》負責管理檔案的傑夫·羅斯在處理一沓卡斯特羅的簡報。
無數次編輯、更新和修正
《紐約時報》資深記者、性別議題編輯蘇珊·希拉(Susan Chira)寫道:
多年來,當我們被菲德爾·卡斯特羅逝世的謠言一次又一次地嚇一大跳的時候,我手頭一直保留着關於古巴的報道計劃。我們有一份名單,所有在古巴待過或者在那裏有親人的時報記者都被登記在冊。一些人會直接去邁阿密;另一些人則會嘗試沿着種種路線前往古巴,儘管誰都沒有簽證。我和前主編比爾·凱勒(Bill Keller)曾在2009年前往哈瓦那,請求獲得更便利的採訪條件,但卻徒勞無功。不過,加夫列爾·加西亞·馬爾克斯(Gabriel Garcia Marquez)的確給我那本《霍亂時期的愛情》簽了名,這堪稱我職業生涯的一個亮點。
我們甚至計劃派人經由東南部城市聖地亞哥-德古巴偷偷潛入,因為覺得溜進這個國家除哈瓦那以外的地方或許更容易一些。菲德爾於1953年在聖地亞哥-德古巴市發起了革命,並於1959年宣佈獲得勝利。邁阿密分社有關於前往小哈瓦那的一些長期有效的指導意見(而且託莉澤特·阿爾瓦雷斯[Lizette Alvarez]的福,我們有一位在那裏長大的古巴移民)。
這篇權威性的訃告由安瑟尼‧德帕爾馬(Anthony DePalma)撰寫,他的妻子及家人是從古巴逃離的。在過去十幾年裏,訃告被編輯和修改了無數次。
人們曾對菲德爾去世時的動盪局面有過種種預測,但在他成功傳位給弟弟勞爾(Raúl)後,這些猜想漸漸消失了。我還記得有好幾次,我們在深夜或週末慌慌張張地聚在編輯室裏,重讀訃告、規劃版面、起草報道方案,最後總是白忙一場。
而這一次,消息是真的,多年的準備終於有了回報。

《紐約時報》檔案室,卡斯特羅的簡報比任何人都多,“除了總統、君主和教皇”。
無數個小時
《紐約時報》訃告編輯威廉·麥克唐納(William McDonald)寫道:
比起其他任何人的訃告,菲德爾·卡斯特羅這篇讓我們花費的時間是最多的。
每當有卡斯特羅逝世的謠言傳出,我們都會把訃告從架子上拿下來,撣掉灰塵,回傳給作者安瑟尼‧德帕爾馬,看看是否需要做出任何更新,可能會在這裏或者那裏做一點兒潤色,然後發給相關人員進行編輯,再一次做好發表的準備。
我當初最擔心的是,那一天終於到來的時候,我們得知消息是在週六晚上10點之類的時間,不得不叫停正在印製週日版報紙的印刷機,匆匆忙忙地設法把幾千字塞進去。
碰巧,這次的時機堪稱完美:對週六的報紙來説是太遲了,但剛好可以趕上週日版的整個製作流程。當然了,數字版讀者可以在週六早上邊喝咖啡邊看訃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