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太一：特朗普與蔡英文通話後，還會搞出什麼花樣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孫太一】
“我會搞一個税。這個税，讓我告訴你這個税應該是多少……應該是45%！”美國大選已經落下帷幕，下一屆美國總統也已經誕生。就在前兩天（12月2日），特朗普和蔡英文的通話在不經意間打破了中美建交幾十年來的禁區。隨之而來的是對特朗普政府執政的各種疑問，他是否會逐條推進曾經承諾過的諸多措施？比如，在競選階段特朗普提到的對中國進口物品設置45%的關税等言語是否真的會兑現？
特朗普制定對華政策的智囊團目前還很不清晰，因為之前共和黨既定的外交政策智囊們基本上都站出來反對過特朗普，所以估計會有一批新人加入特朗普團隊。目前，我們知道的可能性最大的是加州大學的教授Peter Navarro。所以結合Navarro的言論與特朗普的言論來分析特朗普的對華政策是很有必要的。[1]Navarro曾經特地撰文説為什麼對中國設置45%的税並不算誇張，還將問題歸結於中國的低勞動力成本、匯率、對本土產品的補助、知識產權、勞動力安全水平和環境制度。[2]
在這個問題上，我們必須結合特朗普本人的性格和特性。他是個商人，在很多問題上他會虛張聲勢，當然也很有可能是有意識地在製造預期。比如，當我們已經開始逐漸習慣於在“45%”這個數字上討論的時候，如果特朗普到時候提出一個“30%”數字，彷彿就變得是他在讓步了。
這樣的小伎倆對我們的談判人員來講自然是小菜一碟了，但是我們要警惕的是特朗普已經在相當多的層面悄悄地製造了預期。比如他在世人面前表現得好像一個口無遮攔、行為不受社會價值左右的流氓，那我們就得警惕他會不會真的小耍幾次流氓而期待不必受懲罰。比如他利用大家會默認他“耍流氓”行為的態度，悄然做出與蔡英文通電話這樣的動作，以使得“不打電話”瞬間成為了他的交易籌碼。
從目前已有的信息來看，特朗普的對華政策大致有一下幾個特性。
首先是交易性。特朗普與我們長期打交道的前幾任美國總統有很大的區別。作為商人，他的為人處世風格將使其把國際事務當成一筆筆交易來完成。中美之間的談判與對話將越來越少涉及美國往屆政府習慣性希望輸出的“價值”，諸如人權、宗教、言論等等。
只要交易對美國來説不虧，那麼就很有可能談成。當然，同樣的原因，特朗普政府在談判的時候可能會完全不留情面，討不到便宜的生意絕對不做。對於中國來説，我們可能需要保護好任何可以和美國交換的籌碼，不要過度示好，只要手中有特朗普想要的牌，就不怕他不與我們談。
特朗普想要什麼牌呢？他在多個場合已經明確表示了希望中國去解決朝鮮問題。[3]他認為中國完全有能力掌控朝鮮的局勢，現在中國不去管朝鮮其實是在故意牽制美國。且不論特朗普這樣的認識是否正確，這至少反映出朝鮮問題將會是特朗普的一個需求，是中國與特朗普政府對峙的一個重要籌碼。
其次，特朗普的對華政策同樣也會充滿不確定性。假如換做希拉里上台，她的外交政策、智囊團隊，甚至細到某些議題上的措辭我們都能略知一二。但是，因為特朗普從來沒有從政經歷，而且在整個大選過程中，媒體和民眾也並沒有迫使他透露過多的外交政策，這就使得特朗普的外交政策充滿變數。
在特朗普團隊對外宣佈的上台前100天的計劃裏，他很清晰地寫到將把中國標為“貨幣操縱國”，同時他也在多個場合放話要把中國傾銷廉價物品的行為告上法庭。在降低美國公司税率的同時，他會增加在華美企的運作成本。也就是説，他會通過行政手段試圖降低中國公司在世界上的競爭力，同時減少美國公司把工作外包給中國。
這些所有的公開表態在競選時都是為了迎合美國選民，尤其是那些因為全球貿易而喪失工作或者漸入貧困的藍領工人。但是，特朗普政府上台後究竟會怎麼操作其實充滿着很大的不確定性。
比如，光從特朗普關於人民幣匯率的發言來看，我們就知道他對國際事務的關注是很滯後的，因為他完全不清楚中國貨幣面臨的壓力究竟是上行還是下行的。另外，他提出的一些政策所產生的影響也可能是相互衝突的。比如，他想提高中國出口到美國物品的税，卻同時要求中國降低從美國進口棉花、摩托車等各種物品的關税，哪有這樣的好事？
第三，特朗普的對華政策同時具有其強勢性。從競選初期到當選之後特朗普和普京的互動與溝通，我們可以看出美俄接下來會出現關係緩和的跡象。但是特朗普個人的性格使得他特別希望去展示自己果斷、強勢的一面，讓美國民眾覺得他是個偉人。
那麼這個強勢之人需要應付的對象可能是誰呢？除了朝鮮、伊朗、ISIS之外，中國可能是一個選擇。我們不能否定特朗普參選時候打造的“孤立主義”形象，因為他確實很有可能在全球範圍內戰略收縮，減少美國在外部的衝突和消耗，把精力重點放在美國國內以重振經濟，重塑社會秩序。但是在一些局部的點上，根據他的發言和他的對話智囊Navarro的言行，特朗普政府可能對華強硬。
特朗普政府會壯大美國的海上力量，尤其是將現在的274艘艦艇的規模擴大到350左右。[4]之前，特朗普在批評奧巴馬-克林頓政府對華關係軟弱時，曾經指出在黃巖島的問題上美國對中國的行為居然視而不見。[5]言下之意，他的海軍壯大了之後不會允許中國在南海進一步鞏固自己的地位。
Navarro之前也曾撰文表示美國不能放棄台灣，對台軍售不需要看中國的眼色，在公開場合雖然最好不要把台灣説成是一個國家，但是也無需再提“一箇中國”的概念，諸如此類。[6]
本來希拉里的政策圈的智囊們已經在討論是否要放棄台灣，因為台灣而捲入中美之間的摩擦已不再符合美國的利益。可是特朗普為了塑造自己強勢的形象，很有可能在某些問題上做出比希拉里更“鷹”的行為。
特朗普政府對華態度可能有變化，對美國長期的盟友的態度可能也會有變化，而這種變化可能會增加區域性關係的不確定性。比如美日關係、美韓關係可能會面臨更大的變數。特朗普在競選階段就已經多次重申美國為盟友付出了太多，而盟友們卻想當然地享受着美國提供的保護。如果諸如日本這樣的盟友不給美國多交點保護費，美國何必繼續保護日本的安全和利益？
這話説得不假，但是其後果有幾種。一種是日本和韓國在東亞的話語權變弱，甚至韓國都有可能更緊密地與中國站在一起。但另一種後果是日本因為失去了保護而有理由去加速推進自己的軍事準備，使得地區關係進一步緊張。假如日本真的會增加上交美國的保護費（比如特朗普和日本政府私下裏做了一筆交易），那麼美國有可能不顧中國的反對，加快並增加在東亞的防彈道導彈裝置建設。
雖然在很多方面特朗普政府的態度依舊充滿變數，有幾點我們已經基本確定。
第一是在環境領域與中國的合作很有可能會終止。從這個層面來講，中國也許需要獨自把這個大旗扛下去。或許這也是中國提升自己軟實力作為世界意見領袖的一個非常好的契機。與特朗普政府的狹窄視野、貪小利相比，這非常有利於中國塑造一個負責任的大國形象。
另一點是TPP估計會夭折。奧巴馬政府處心積慮希望由美國來書寫亞太地區遊戲規則的計劃，在今年反建制的浪潮中，在桑德斯和特朗普的衝擊下正式宣告破產。奧巴馬政府或許會在最後時間裏再搏一把，畢竟特朗普的當選幾乎讓他所有的政治遺產都有可能消失殆盡，但是目前看來能推動的可能性極小。
特朗普當選後第二天就去了趟白宮，與奧巴馬交流政府交接相關事宜。在共同面對記者的時候，特朗普居然一改先前競選時的言辭，開始褒獎起奧巴馬來了。在接下來週末的另一次採訪中，特朗普同時也表示了保留奧巴馬醫療改革中一部分條款的可能性，並表示願意參考奧巴馬的意見。這種態度上的改變讓我們看到了特朗普身上的靈活性，也為我們分析、應對特朗普政府的政策提供了一些線索。
如果説特朗普是交易性、不確定性、強勢性、靈活性的綜合體的話，那麼在與特朗普政府對峙的時候就要很好地去琢磨如何利用這些特性。比如特朗普是一個非常自大非常愛面子的人，所以枱面上的褒獎（比如給他發一個什麼獎）都有可能成為談判、交換的籌碼。
而枱面之下，則要充分利用他的靈活性與交易性，盡情地去做交換。這種交換，甚至有可能換來中國又一個戰略機遇期。比如台灣問題，如果我們在公開場合在枱面上對峙，那可能換來的是特朗普強勢的“鷹”的一面，畢竟在美國或者全世界人面前丟臉對特朗普來説會是相當大的打擊，而如果在台面下與其進行交易，則很有可能緩解矛盾並換來靈活解決問題的可能。
【1】http://www.chinafile.com/reporting-opinion/media/us-presidential-candidates-china
【2】Peter Navarro, “Trump’s 45% tariff on Chinese goods is perfectly calculated,” LA Times < http://www.latimes.com/opinion/op-ed/la-oe-navarro-trump-trade-china-tariffs-20160721-snap-story.html
【3】http://www.asiamattersforamerica.org/asia/2016-presidential-candidates-on-asia#DonaldTrump
【4】http://foreignpolicy.com/2016/11/07/donald-trumps-peace-through-strength-vision-for-the-asia-pacific/
【5】http://transpacifica.net/2016/07/u-s-china-week-unclos-tribunal-roundup-u-s-and-china-on-market-economy-status-trump-adviser-on-pivots-pitfalls-2016-07-18/#3
【6】http://nationalinterest.org/feature/can-taiwan-withstand-chinas-economic-might-16928?page=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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