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心:“孤獨”的默克爾還能堅持多久
**【**文/ 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初心】
默克爾於11月20日表示,她將參加明年的德國大選尋求再次連任總理。

去年6月G7合影,除默克爾外,其他四位領導人都做出“再見”手勢,似乎預示了他們的謝幕。默克爾被英國《金融時報》稱為“西方衣缽的繼承人”,默克爾是歐洲最後一位還站着的領導人。
在當晚舉行的新聞發佈會上默克爾説,她本人曾多次被問及是否會再度參選,當時她回答將選擇“適當時機”宣佈決定,“現在就是合適的時機”。
然而,在11月20日她確定參選到12月6日她發表重要講話這段期間,三個案件令德國彷彿再歷科隆新年性侵事件,民情洶湧。
禁止布卡的“時機”
12月3日,德國南部城市弗賴堡警方通報,一名17歲阿富汗難民被捕,他涉嫌在當地性侵併殺害一名叫瑪麗亞(Maria Ladenburger)的19歲女大學生。這名嫌犯2015年以難民身份抵達德國,他一直住在當地的寄宿家庭。死者父親為歐盟親難民高官,她生前利用業餘時間在一個難民家庭做志願者。

由於德國公共電視一台在當天新聞節目檔裏隻字不提弗萊堡強姦兇殺案嫌疑犯落網的消息,不提嫌疑人來自阿富汗和其難民背景,每年被強制性為公共電視付費的德國民眾對德廣播電視聯會發難,這一慘案迅速上升成了一個類似科隆性侵事件期間的媒體和政治事件。
作為回應,電視一台新聞編輯部在臉書上發了一個帖子解釋不發消息的原因:該案只具“地區性意義”。德國民眾對電視一台的解釋表達了不解和憤慨,#RegionaleBedeutung(地區性意義)詞條下,網民火力全開。
而在德媒與外媒的新聞分析裏,還有另外兩宗強姦案頻繁地被與弗萊堡姦殺案一起討論。12月5日,德國波鴻警方通報逮捕8月16日與11月16日兩宗強姦及人身傷害案的嫌疑人,一位31歲的伊拉克籍避難申請者。受害者是兩名中國女留學生。
12月6日,在德國執政黨基民盟(CDU)代表大會上,德國總理默克爾發表了長約80分鐘的講話,她在談到主張廣泛禁止伊斯蘭面罩服布卡(Burka)時,得到了全場長時間的掌聲。
作為一位有技術含量的甩鍋好手(詳見筆者另一文章《默克爾認錯,真有“技術含量”》),默克爾在“合適的時機”停止了她長期以來的搖擺態度,用“向布卡開槍”的表態來模糊了迫在眉睫的“有難民背景的強姦及性侵案氾濫”的政治形勢可能帶來的棘手焦點。
用禁止敏感伊斯蘭女性服飾來避開在德伊斯蘭男性難民(申請者)任性荷爾蒙問題的鋒頭,完美的時機選擇幾乎令人手動點贊。

當默克爾談布卡的時候她在談什麼
今年7月德國內政部長德邁齊埃等政要就已提出一系列安全措施,其中包括禁止穆斯林女性在德國境內穿布卡,其背景是當時德國發生多起宗教背景的恐襲事件,令默克爾的移民政策備受批評。
在關於禁止“布堅尼”泳衣的討論中,默克爾一直態度曖昧。她曾公開表示,“從我的立場來看,完全蒙面的女性是有機會完全融入德國社會的。”她認為全身包裹是融合障礙但反對全面禁止布卡。
當時默克爾在基民盟會議上強調宗教自由和寬容,她説,公開顯示信仰的權利也包括遵守相關衣着規定,所以,全面禁止全身包裹衣裝很困難。
2016年9月,默克爾姐妹黨派CSU的領頭人,其難民政策的長期反對者澤霍夫(Horst Seehofer)就提出要廣泛禁止布卡,“誰沒有布卡和尼卡活不下去的話就該另找國家待著去。”“德國必須保持德國,我們作為一個開放國家的理念不能被移民和難民所改變。我們不該去適應移民,這是該他們做的事。”
如此率性的表達當然惹來非議。
默克爾當時隱晦地批評説:有些政客啊,就是喜歡用口號和簡單化的答案來討取競選優勢。
而她自己日前的表達是“在德國,我們説‘露出你的臉來’,把臉部全面罩住的做法在這裏不合適,任何法律規定的區域都應該禁止。”“在德國,我們不希望看到有兩種社會形態的存在,我們的法律比部落規則、伊斯蘭教法及個人所持的榮辱觀等更具優先權。”
嗯,在似曾相識的言論語調裏,彷彿能隱約聽到有人愉快地自打臉的聲音。
原來,她談布卡時談的還有競選優勢,“簡單化的答案”其實不簡單。
在德國談難民與性侵,怎樣的正確才是政治正確
德國媒體和政客們之所以對移/難民與性侵之間的關聯諱莫如深,無非是所謂政治正確的考量。
在社交媒體上,許多網民認為,媒體對有犯罪記錄的難民有意做偏向性報道甚至乾脆不報道,在弗萊堡案子上正是如此。
有人在網上開辦了“XY Einzelfall”項目,這個項目將2016年年初以來難民和移民的犯罪記錄在谷歌地圖上標識下來,它的經營者説消息來源都是警方和媒體的報道。他們對弗萊堡強姦殺人案在推特上説,弗萊堡案不是個案,他們在今年已經記錄了超過195起強姦案以及300起殺人案。“XY個案”的主人在臉書上駁回人們對其“煽動仇視全部移民”的指責,也表示同右翼極端以及歧視性言論劃清界限。

XY Einzelfal
此外,Rapefugees.net網站收集強姦以及企圖強姦的案例,而這些案子按照該網站主人的説法都是移民犯下的。網站寫道,公共媒體企圖將這個問題“大事化小”,而他們自己則不願將整個戰場交給“右翼極端分子”。

根據有限的官方公佈數據,2014年與2015年全德國性侵案件分別為36864、36532起,其中,由外國人作案的性侵事件從949起增加到1683起,佔比則從2.6%上升到4.6%。2016年的相關比例尚未公佈,但可想而知。
弗萊堡綠黨籍市長薩洛蒙(Dieter Salomon)在接受德意志電台的訪談時認為,不分青紅皂白的籠統譴責沒有任何意義:“您可以想象,兇手是一名美國遊客,人們會説,‘如果沒有美國遊客,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兒了’?或者,作案人是波蘭人或者是捷克人,人們會説’我們現在要重新考慮歐盟的自由流動政策’嗎?”

薩洛蒙口才不錯嘛
問題在於,不會有美國或波蘭遊客在過去一年多內被持續地大面積地被揭露在火車站羣體性侵女性,在游泳池性侵他人,強姦甚至殺害民眾。為什麼?答案“不可説”,卻是癥結所在。
且讓我們從另一個被公開報道的政府舉措來談這個敏感的關聯。
2016年4月1日開始,德國家庭部(BMFSFJ)決定投入2億歐元來改善德國難民營內婦女兒童被大面積性侵的局面。
青年部長克蘭戴克(Ralf Kleindiek)説:不幸的是在難民營裏的婦女兒童無法避免被暴力對待和性侵,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要保障她們被保護,不但在人員方面投入,還會設置可鎖的居室和分隔的廁所。
德國家庭部的發言人赫伯(Verena Herb)表示,即便目前(沒有呈現大數據)只有各個具體案件的資料,但證據顯示案件數目巨大,其中還未包括未被報告的案件。“許多難民營裏的婦女怯於討論發生在她們身上的事,因為她們擔心被送回家。”
現在問題來了:一個令德國政府要投入兩個億想解決的難民營性侵問題,為什麼在難民營外反覆發生同類案件,民眾的反彈就成了“籠統的譴責”?難道有證據顯示跨出難民營的大門,相關男性的荷爾蒙分泌和社會及文化認知就會馬上不同?
弗萊堡的那位德國女孩是在回家路上被姦殺的。那兩位中國女生會帶着身體和心靈的創傷回到自己的國家。是的,她們都不用擔心“被遣送回家”,但是她們遭受的與難民營內的婦女並無二致,公共游泳池裏那些德國小男孩小女孩遭受的與難民營內的兒童並無二致。
而默克爾政府對此沒有投入資金的考量和舉措,卻反覆提醒德國民眾:不能因個別案件就將問題泛化論。
在因新年羣體性侵案引咎辭職後,科隆警局負責人阿爾博斯(Albers)公開請求案件受害女性的原諒,他説:“我深深明白這樣的經歷會為女性帶來何等不可彌補的創傷。”而被性侵的女性有因此懷孕的,有出庭作證卻還是因證據不足而眼見嫌疑人逃脱法網的。不了了之成了這個案件的實際收場。
800位受害女性的傷痛無人能解,而2000多位參與性侵的男性大部分仍逍遙法外。絕大多數的德國女性從此失去了安全感,相當部分女性從此改變或放棄了晨跑、夜間會友等一年多以前她們認為理所當然的自由和享受。
從科隆驚魂夜到弗萊堡女冤魂,德國還要走多長的路,才走到正確的那一條?
兩難之選:怕她再發病,還是怕他搞不定?
默克爾在競選講話時表示世界“已經被打亂了”,國內安全、伊斯蘭極端主義、移民和歐洲前途都是關鍵性的問題。她還指出2015年夏末難民潮湧入德國的一幕不能再次重演:“這種情況不能,也不應該、不允許再次出現。”
此處本該有掌聲,如果2015年德國的那道門不是正好被她本人任性打開的話。
科隆案件的大部分嫌疑人據信多為北非各國男性,他們本無機會大量地湧入德國,然而他們“被邀請”來了;來自這些國家的經濟移民被德國官方確認不在被接受為難民之列,同時是導致罪案率上升的主要外國人團體,然而現在怎麼遣送以數十萬計的他們回去卻成了老大難問題。

當年與默克爾合影的,像難民還是更像經濟移民?
德國警察聯會主席温德(Rainer Wend)批評稱:正是默克爾的開門政策令弗萊堡女孩、其他受害者、廣大民眾和警方陷入本可避免的困局,而這樣的困局會在長時間內持續存在和惡化。“如果我們的國家對大量移民湧入帶來的危險能善作考量和準備,這些受害者就不會出現。我們國家的風險正在持續上升。”
他同時回應那些認為民眾籠統譴責難民的評論説:“當受害人家屬在哀悼而受害人在承擔無法言表的痛苦,那些‘歡迎文化’的捍衞者們卻異常沉默,沒有一句同情的話語,沒有任何自我反省,只是一味傲慢地堅持自己所謂的道德高地。”
即使難民潮不再現,門被默克爾再關上,德國已經被撕裂和被改變了。
最近媒體熱捧某照片,照片裏小夥伴們撤的撤倒的倒,默克爾儼然成為了歐洲抵擋民粹主義的最後機會。事實卻是:德國國內民粹主義的崛起與開門政策息息相關,她難辭其咎。
可為什麼默克爾仍然決定競選?
德國國內目前沒有在經驗和民意支持上可與她抗衡的競爭對手。民調數據顯示,她的黨內和國內支持率儘管低迷,卻仍然甩出對手N條街。參選於她,並非成王敗寇,而是囊中取物。
美國大選時眾多選民表示對希拉里和川普並無好感,只是無奈要在騙子和瘋子之間做個選擇。
而德國選民要面對類似的尷尬:怕她再發病,還是怕他們搞不定?
與此同時,默克爾扯開競選大旗,繼續在“合適的時機”做“合適”的事説“合適”的話。
你要問默克爾如何考量德國民眾的平安與福祉?
回答有“辣”有“不辣”,你想聽哪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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