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影:論起拍偉光正主旋律,沒人比得上好萊塢
2016年最後的兩個引進片名額終現廬山真面目。

不得不説,雖然是引進片,但《薩利機長》、《血戰鋼鋸嶺》還是非常符合主旋律氣質的,和好萊塢的其他妖豔賤貨都不一樣。
按行話説,這是兩部非常美國式偉光正的片子。

兩部片子都改編自真人真事,主角都在危難之際挽救了許多人的生命,兩個人也都被美國人民稱為“American hero”。
《血戰鋼鋸嶺》發生在二戰,講述了一個不願意開槍殺人的新兵是如何憑藉自己的信仰帶來的力量,在戰場上穿越生死拯救戰友的的故事。

《薩利機長》則發生在和平年代,同樣也是挽救生命,但這一次是一個擁有40年飛齡的老機長在飛機雙發動機停擺的情況下,選擇迫降哈里遜河,挽救了155名乘客。

兩個故事看起來都在圍繞平凡個體是如何在極端環境下展現出非凡能力開展電影,試圖通過表現普通人身上的神性以達到引起觀眾“崇拜”心理的目的。
但在具體故事的展現方式上,卻有着很大的不同。
《血戰鋼鋸嶺》採取了人物傳記類電影裏最常見的欲揚先抑。
先給主角貼上一個貶義的標籤,通過劇中其他人物對他的負面評價調動觀眾的興趣,再經過一場驚心動魄的高潮反轉人物設定,表現其“偉光正”的一面,通過巨大的反差萌讓觀眾又心疼又感動。

《薩利機長》則反其道而行。
開篇立英雄人設,再不斷的試圖通過劇中其他人的“質疑”瓦解角色,讓觀眾懷疑起來,層層抽絲剝繭,疑問逐一被擊破,英雄形象二次確立,遞增式固粉,效果極佳。

可以説,從電影成色上來看,即使拋開偉光正的主角帶來的“道德高地”上的心理干預,這兩部人物傳記片也都算得上是極優秀的劇情長片,年末頒獎禮必然有它倆的席位。
朋友圈裏有影評人開玩笑説,《血戰鋼鋸嶺》和《薩利機長》的出現,最大的意義就是教會中國人應該怎樣巧妙地拍攝“手撕鬼子”和“我是一個好人”。
這話説的倒是不假。
和國產偉光正電影普遍劇情簡單、邏輯生硬、質量不高的現狀相比,好萊塢拍起偉光正實在是太有一套了。

好萊塢編劇們深知,想要一個人可敬、可親又可愛,那這個人物就必須得有點合適的小“灰點”。
因為,塑造一個真正的“偉光正”人物,最重要的就是體現他身上超越人性的神性,而想要表現超越,就必須先樹立一個“人性”的“灰點”作為參照物。
《薩利機長》裏的機長薩利就是這樣的一個典型,薩利擁有長達40年的飛齡,工作時他是完美無缺的英雄機長,但回到家,他就是一個照顧不好老婆孩子、甚至還面臨破產的普通中年男人。

儘管湯姆漢克斯的臉帥氣迷人,身材也保持的很好,很難讓觀將他和“中年危機”四個字聯繫起來,但劇本還是給了他塑造反差萌的可能性。
薩利在電影中和老婆進行的幾次通話,都透露着一種尷尬和無力,儘管他剛剛挽救了155個人的生命,被稱為奇蹟,但他依舊無法解決家庭生活的雞毛蒜皮。
他可以在208秒的時間裏作出正確的選擇,拯救飛機上的陌生人,但09年金融危機下,他也要為家庭生活的經濟問題焦頭爛額,甚至拖了9個月多月,都不能解決。

這種現狀,是經歷過金融危機的美國中產階級最真實的寫照,製造哈里遜奇蹟的薩利依舊和每一個普通的美國人一樣,要面對生活中的無可奈何。
人性層面上的“不可得”與神性層面上的“可得”相互對比之下,觀眾很快就能get到,薩利是一個普通人,一個同樣擁有喜怒哀樂七情六慾的普通人。
而這樣的普通人,可以更好的提供觀眾自我代入的端口,讓觀眾產生共情。

反之,就很難感同身受了。
所以,三過家門而不入的大禹很難贏得觀眾感動和眼淚,而薩利就可以輕而易舉的完成。
對於主創們來説,如果想要在電影中塑造一個接近神的人類,首先要告訴目擊者(也就是觀眾),他是一個人類,他做到了人類無法完成的事,因此他是一個“近神”。
國產偉光正人物最大的問題就在於:人物被摒除了人性最基本的“灰點”,當觀眾去試圖理解和崇拜他時,往往會被這種“去人性化”所嚇倒。

觀眾忍不住去想:
“如果我想成為偉光正,是不是就得像他一樣,拋棄我的平凡生活,變成一個孤獨的人?這太可怕了。”
於是,偉光正人物的各種“高尚行為”在觀眾眼裏都變成了自掘墳墓,觀眾一邊看一邊自我代入,要是我,我絕對不這麼做,這太傻了。
觀眾無法對“偉光正”人物的道德高地感同身受,觀眾只覺得站在山頂上有點冷,畢竟,失去自我生活的恐懼遠比“自我滿足感”更容易被他人捕捉到。
這樣讓觀眾心生畏懼的人物,怎麼可能激起觀眾的同理心去打從心眼裏崇拜他,想要成為他那樣的人呢?

其實説到底,這也不僅僅是一個簡單的“人物傳記電影”到底應該怎麼拍的問題,從某種意義上來説,這是我們對“英雄”刻板化要求的影視形式的外化。
我們要求“好人”就是百分之一百的好人,他不能有灰點,更別説黑點了,他要為了自己“好人”的一面,付出自己生命的全部,因為“偉光正”的標籤才是“好人”的本體。
可是,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漫威的超級英雄電影《美國隊長3內戰》用一部電影討論了這個問題。
超級英雄是否具有兩面性?

當超級英雄拯救人類時,也會一失手搞死無辜的人類,那救人和過失殺人比,哪個才是超級英雄的“真實面”?
美國隊長認為,只要遵從自己的內心正義行事即可,因此當他的好友被誣陷時他沒有選擇走“法律途徑”解決問題,而是直接帶着冬兵私奔。

鋼鐵俠在發現冬兵是自己的殺父仇人時,也完全沒有care冬兵當時被洗腦了,直接就上去揍他,還站到了美隊的對立面。

從傳統國產偉光正的角度上來説,盾鐵作為英雄都是不合格的,因為偉光正的人物必須先大家後小家、先他人後自我,剛正不阿,從不破壞規則,凡事都按”宣言“來。
可是,這樣的人物有什麼意思呢?
不管是《血戰鋼鋸嶺》的萬分之一的概率式的成功,還是《薩利機長》的幾十年如一日的勤學苦練後的成功,他們的成功都是“真實可信”、“可感動”、“可感同身受的”。
觀眾所期待看到的是一羣和他們一樣普通的人,在危急時刻作出不普通的選擇,然後從此走上人生巔峯。
倘若剝奪了這種普通,觀眾也就無法在角色裏找到自己的影子,如果連找不到影子,還要觀眾強行感動,那真的就有點強人所難了吧。

【本文原載於微信公眾號“她影”(ID:herinfilm),觀察者網獲授權轉載,文字有刪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