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蒙:鑄劍——抗戰時期晉察冀軍工產業的發展狀況
【文/ 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阿蒙】
電影《地雷戰》展現了抗日戰爭時期山東抗日根據地民兵機智靈活的用地雷戰打擊日本侵略者的史實,是共產黨領導下的廣大抗日根據地民兵地雷戰的縮影。地雷具有材料易得——製造黑火藥是中國四大發明之一,電影中老石匠説:“火藥很好造-一硫、二硝、三炭。”製造簡單——鐵壺、石頭掏空裝上黑火藥可直接用導火索、拉火管和引線點火就行,但電影中出現的硫酸雷,硫酸可不是民兵能夠製造的,這裏面飽含着晉察冀軍工人的汗水和鮮血。
晉察冀兵工初創階段
全面抗戰爆發後八路軍奉命開往華北參加抗戰,武器來源有平型關大捷繳獲的日軍武器;有從老百姓手中和國民黨潰兵收集的武器彈藥——1938年4月21日毛澤東、洛甫、劉少奇致朱德、彭德懷、劉伯承、徐向前、鄧小平《關於平原游擊戰的指示》提到:“己吸收民間槍支加入游擊隊與軍隊,要採用宣傳説服及借槍(可給借槍證)的辦法,或發動民眾自帶槍支來當游擊隊。”⑴從民眾手中或戰鬥繳獲的武器大都殘缺不全,而國民黨全面抗戰後只給八路軍一百二十挺機槍,六門反坦克小炮,彈藥補給也在1940年完全停止了⑵。現實逼迫共產黨自己動手製造武器彈藥打擊侵略者。

七七事變後廣大華北平原的工人最先起來參加抗日救亡,一部分選擇自發或在當地共產黨領導下組建游擊隊打擊侵略者;一部分在共產黨的地下黨領導下向邊區偷運急需物資-藥品、鋼材、通信元器件、簡易機牀;一部分選擇加入八路軍的修械廠生產為八路軍戰士製造殺敵的利劍。汪金滿十六歲就在舊軍隊修理槍械,又在保定陸軍軍械廠和各地工廠當工人,後來和人合夥開了一個亞農鐵工廠,1937年1月搬到河北曲陽縣夏河鎮,主要修理各種機器設備和槍械。
小鬼子來了生意沒辦法做了,找到曲陽靈壽鎮(晉察冀軍區三分區)報名參軍,八路不僅答應了他們參軍要求還問他們有什麼需要,汪金滿回答:“就需要一個空白章子向地方要騾子,三天之內人和機器都到。”用六個馱子將搖輪鑽一台;烘爐一套、老虎鉗子六把和部分七九步槍零件於10月5日到達曲陽靈山鎮。
知道汪金滿參加八路軍並組建修械所,他的工友紛紛報名參軍,從原來的七人發展到十幾人。工友們的工作地點靠近鐵路的裕農鐵工廠,因為離鐵路太近買賣不能做了,老闆帶着幾個工人和八尺元車(機牀舊稱)、六尺元車一部,一塊投了八路。
因為三分區當時離平原太近,八尺元車太大不方便打游擊,就給了晉察冀軍區總部。10月初工人趙林奎對汪金滿説:“俺在靈壽縣幹活,發現他們的大水渠那塊有抽水機和發電機。”發電機和抽水機對於土八路那可是寶貝,因為機器都在在敵佔區,汪金滿決定在晚上偷運。第二天早上駝回來十一駝子(用騾子運),除了發電機、柴油機還有各種鋼材,這是三分區修械所機器的主要來源。在曲陽縣南面發現一架被打壞的飛機,飛機上還有一架雙筒機槍,修械所將機槍拆下來,加上兩個五十發子彈的彈匣改造成兩挺機槍。
到1938年下半年三分區修械所已經有120多工人。與汪金滿一樣,肖聲遠等平津地區工人回到家鄉冀中參加抗日,38年5月研製出晉察冀軍工第一支仿捷克造步槍,後來裝備過部隊一批,因為日寇掃蕩損失很多機牀設備,後又搬遷到易縣。
修械所陸陸續續又從五台、太原兵工廠招收了一部分工人。晉察冀軍工生產架子初步搭起來,以修理裝配槍支、刺刀、生產黑火藥手榴彈、黑火藥地雷、和抉槍(一次裝填一發步槍子彈的原始槍械)、復裝子彈為主要任務之一。

“三槍土八路”意思就是打完三槍就得拼刺刀,刺刀對土八路極其重要,修械廠剛開始生產的刺刀扎三四次就彎,最後用破壞的平漢鐵路的鋼軌打造刺刀,刺刀質量問題得以解決。曾就讀於日本東京帝國大學機械專業的劉再生從延安抗日軍政大學畢業後來到晉察冀。在平山縣李台灣子裏的供給部,他見到了晉察冀工業部查國楨部長。查問:“怎麼做才能把生產搞上去?”劉回答説:“生產上不去的根本原因是生產管理不行,工人的生產情緒低落。”查説:“那你就把修械所管起來吧!”就這樣劉再生開始在修械廠工作。
經過兩天調查,他開始對修械所的生產管理作改進,以提高刺刀產量。這裏有5盤爐子,每盤爐4個工人(一個拉風箱,一個掌鉗,兩個掄錘),每爐一天才打4把刺刀。工人們一次只燒一個刺刀坯件,燒紅以後鍛打,温度下降了又重放回爐子上燒,這樣除了拉風箱的,其他3個人就乾等着。劉再生找老師傅郄正喜商量:“一次是不是可以同時燒五六把坯件,打一把的時候,其他幾把按順序依次往前挪,繼續燒,這樣可以不停地鍛打。”經過改進,每盤爐一天打出了40把刺刀,5盤爐共200把,產量提高了10倍。
手榴彈用黑火藥製造,因為炸藥威力小,剛開始只能炸兩半,經過不斷試驗發現把黑火藥研磨到小米粒大小威力最大,再改變模具,最多也只能炸五十多塊。所用的卡鉗、銼刀、鑽頭都是工人自己製作的,使用量最大的銼刀是工人用平漢鐵路道軌反覆鍛打,然後塗上麪醬,滲碳淬火而成的;修槍的老虎台鉗是工人們用羣眾捐獻的銅線、碎雜銅鑄造台體,配合自制的絲槓面而成,可見當時條件的艱苦。1939年12月《晉察冀兵工生產總結》提到“子彈是復裝子彈,火藥是利用炮彈拆解下來的無煙藥,底火是自己造的雷汞,子彈頭用銅元製造。”⑶
繳獲日寇或國民黨遺留的炮彈有以“苦味酸”做炸藥的還有就是T.N.T炸藥。“苦味酸”又稱黃魚炸藥,它的力量更大。由於“苦味酸”能和金屬起作用,所以先用紙包好,浸臘,再裝入炮彈體中,不好用它作金屬雷管中的“加強藥”。T.N.T炸藥特性比較穩定,軍工人用火把炮彈內的T.N.T烤成液體倒出來,再裝進子彈、炮彈中做發射藥。雷汞沒有知識決計是造不出來的,這就需要廣大知識分子的努力。
全面抗戰後北平輔仁大學化學系畢業後,在輔仁中學當老師的地下黨黨員張珍到了冀中。38年5月間八路軍戰士在饒陽、安平一帶的滹沱河發現了三條很大的船,據當地老百姓説是閻錫山留下的,因為是炸藥沒人敢碰。張珍上學、工作期間,在北平地下黨的指示下,一直研究試製炸藥。他知道,如果真留下的是炸藥或原料那將意味着什麼。
仔細查看後,發現三條船上裝的主要是製造烈性炸藥的氯酸鉀原料,約有兩百多箱,每箱幾十公斤。還有赤磷、漆包線、電線、電纜和鋼材。鋼材有圓鋼、管材、鋒鋼、合金鋼和高速鋼等,還有銼刀、鋸條、各種砂輪和鑽頭等工具。這些原材料在抗戰初期解決了土八路烈性炸藥和工具來源不足的問題。
張珍到達邊區後動員北京大學的熊大正來到冀中,熊大正到了冀中後,又找了他的同學清華大學化學系的研究生汪懷常(後回到清華繼續學業並赴美留學,新中國成立後參與兩彈一星研製),成立供給部技術研究社,開始了軍工產品的研製、開發。張珍後來回憶經他介紹來到邊區參加抗戰的大約有100多人。個體的力量必須藉助集體才能得以展現,一個人是無法幹成事業的。
北京大學物理系研究生張蘇,在同學地下黨員李猛(原名朱南華)動員下和一羣青年知識分子來到冀中。張蘇回憶剛到冀中的時候,八路軍戰士怕氯酸鉀受潮,放在房頂上用日光暴曬,結果引起劇烈爆炸;炮彈股生產的炮彈,用製造黑火藥的辦法,一硫、二硝、三炭——只用氯酸鉀代替火硝,用雄黃之類的東西代替木炭,以為氯酸鉀和黑火藥一樣。這羣知識分子來到邊區後這三船氯酸鉀有了用武之地。
汪懷常將定量的植物油(大麻子油),放在水套鍋里加熱,再加上少量的TNT炸藥使它融化,然後再加上大量的氯酸鉀粉;將這些東西混合成均勻的粉狀物,氯酸鉀炸藥就做成了。TNT炸藥是林風在一位美籍華人楊錦魁幫助下,在日寇佔領區天津製成的。
林風分批把做成的TNT炸藥製成肥皂條狀,混裝在肥皂箱裏,由劉維、李琳設法秘密運到冀中根據地。(林風,1936年到1937年,林風在清華大學化學系讀研究生。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後,清華大學南遷。林風借燕京大學化學系實驗室繼續做畢業論文實驗,意欲完成研究生學業,在地下黨和葉企孫先生的的指引下,留在天津幫助冀中根據地。後因支持抗日被日寇抓進監獄,45年抗戰結束後出獄不久,又被國民黨抓進監獄直到解放才出獄)
為了支援抗日開灤煤礦工人,趙各莊礦工在當地地下黨組織下冒着生命危險帶出雷管、炸藥。天津地下黨也組織人員向邊區偷運軍需物資,隨着仗越打越大,雷管的需求越來越大,現實逼迫土八路必須自己動手研製雷管。閒暇的時候張方將汪懷常帶來的一本英文書籍,馬瑟爾氏的《高級火藥學》的下冊通讀,以前張方讀過上冊,到了冀中把下冊也讀完了,這本書對於晉察冀軍工有着極其重要的意義。
雷汞雷管就是張方靠着用門本中帶來的玻璃試驗器具,用書中的理論研製出來的。雷汞由張奎元(曾經短暫上過師範,因家境困難輟學)漂洗,把雷汞裝在雷管殼中壓好,再用不很高的温度烘乾,製成乾雷管。張蘇在試驗張奎元製作的雷管時不慎將右手炸傷,張奎元雖然學歷不高但動手能力極強,見到張蘇被自己製作的雷管炸傷,他用長板凳做了一個簡易雷管裝填機,這之後再也沒有因為裝填雷管發生過事故。
為了配合國民黨徐州會戰,軍區給技術研究社下達炸日軍火車,中斷日軍的後勤補給的任務。起初他們使用氯酸鉀炸藥採用引燃的辦法,用引燃炸日軍火車頭,手續繁瑣容易暴露,也不準確,必須改用“電雷管”。門本中由北京來到冀中,他幼年家庭貧寒,通過自身努力學習,從清華大學物理系工人發展到清華大學物理系負責收發和調整儀器儀表的試驗員。
門本中用一些極細的白色金屬線,焊在用膠布固定好的兩根電線銅絲頂端,再將它們裝在雷管內,就將普通雷管改裝成正式的電雷管。成功的將日寇的火車頭炸燬,完成軍區交給的任務。
1938年10月,在中共中央六屆六中全會上,毛澤東説:**“游擊戰爭的軍火接濟問題是一個極重要的問題,一方面,大後方儘可能的接濟他們;又一方面,每個游擊戰爭根據地都必須儘量設法建立小的兵工廠,辦到自制彈藥、步槍、手榴彈等的程度,使游擊戰爭無軍火缺乏之虞。”**⑷根據黨中央毛主席的指示精神,聶榮臻司令根據晉察冀邊區實際情況制定“集中領導,分散生產,小型配套,就地取材”發展軍事工業的方針,在後來軍工生產中證明非常適合游擊戰的兵工生產。
1939年4月,晉察冀軍區成立工業部。1939年4月在完縣北神南鎮晉察冀軍區工業部成立,劉再生擔任軍工部部長。劉再生將修械所改成連隊建制,軍區陸續派來技術人員、管理人員和政治工作人員,編制逐步健全和擴大,設有工務科、財務科、管理科、供給科等,還成立了技術研究室,專門從事軍工產品的研製工作。
改建後的軍工連共13個,它們各有分工,有的修配製造槍支;有的生產手榴彈、炮彈;有的復裝子彈;具體生產什麼看材料,有什麼材料生產什麼產品。
1939年3月16日邊區下發《晉察冀邊區行政委員會-關於蒐集制彈材料的指示》,軍區供給部函:“目前武器彈藥急待補充……查本邊區抗戰部隊逐漸擴充,各項武器之供給,較為困難,非自謀製造,無以支持此長期抗戰局面,為令仰該縣對於:一、槍械原料——鋼、鐵軌。二、子彈原料——子彈殼、黑鉛、無煙藥、九膜藥、壞槍彈的火藥及彈皮。三、技術工人……都要配合羣眾團體,廣為蒐羅與介紹,以上各項原料,最好要佈告民眾定價收買,以期易於收集,而便製造。此事關係抗戰前途,至重且要,仰各縣勿得視同具文!並應將收集槍彈原料之種類數量,與覓得技術工人之姓各位地特長隨時報告本會,以便起運、並轉知延聘為要。”⑸
39年6月24日又具體出台如何收集原材料,通知説:“各縣募集生鐵辦法:一,各縣政權廣泛深入農村,廣泛動員,儘量募集破碎生鐵器皿如破鍋,廢犁、舊鏵等。二各縣鄉村廟宇(青黃兩廟及庵觀寺廟除外)之鐘磬香爐等在文獻上毫無保存價值者應進行政治説服設法募集。三,各縣庵觀寺院破碎鐘磬爐鼎也應設法募集。……”募集不到就拿錢買,價格——“每斤不得超過銅元兩大枚”,這個價有點低,誰讓土八路窮呢?窮到“運交生鐵,應將該縣領手榴彈之木箱,裝鐵運交製造所以便再裝運手榴彈。”⑹
那時節的土八路真窮到姥姥家了,“房漏偏逢連夜雨”,1939年7月日寇趁各河漲水,將大清河、子牙河、滹沱河提防扒開決口182處,造成冀中幾十年未有之大水災,淹沒三十餘縣,良田十七萬頃,使二百萬羣眾受災。除了組織災民開展生產自救外,1939年9月21日邊區發佈《關於組織運輸生鐵的指示》,“查各縣募集之生鐵,為數甚多,如均經交通站轉運,以需要民夫甚多,值此秋收農忙之際……妨礙農時,暫時不交,交通站遞轉,應由各縣依照實際需要組織災民運輸隊(此項運輸隊以組織‘組織田地全部受災,今秋毫無收成之難民為主。所需伙食費,由本會供給,但不發工資’)。……”⑺窮到如此地步收集軍工材料還必須沒有文獻價值的,還考慮宗教政策,還不忘以工代賑救濟災民,土八路想不成事都難!
可是39年因為左的錯誤將先期到達邊區的熊大正關押起來,同時將張方、門本中、胡達佛等人一塊關押起來,後來張方、門本中、胡達佛等人被釋放但熊大正在反掃蕩途中被冤殺,這影響了邊區軍工生產——張方在冀中根據《高級火藥學》中的知識,用汪懷常帶來的試驗器具在實驗室製成了硫酸,耽誤了硫酸的工業化生產。
即便如此晉察冀軍工事業也走了第一步。晉察冀軍工生產能力如下圖:


這是晉察冀軍工創立初期生產情況,還暴露出“第一所手槍有打不響的”,“第二所刺刀不如第一所,手槍表面很好,實質很不好”;“第三所刺刀不如第一所規矩,修槍有時不確實”;“第六所造的手榴彈威力不很好,每個可以炸成二十五六片,因為使用黑火藥的關係,現在正在改進外形。子彈以前造的口徑不夠,現在正在改進模子。”⑻
針對黨內和軍內存在着的不重視知識分子,不願意大量吸收知識分子的思想,毛澤東做出《中共中央關於吸收知識分子的決定》。指出:**“**在長期的和殘酷的民族解放戰爭中,在建立新中國的偉大斗爭中,共產黨必須善於吸收知識分子,才能組織偉大的抗戰力量,組織千百萬農民羣眾,發展革命的文化運動和發展革命的統一戰線。沒有知識分子的參加,革命的勝利是不可能的。”
“全黨同志必須認識,**對於知識分子的正確的政策,是革命勝利的重要條件之一。我們黨在土地革命時期,許多地方許多軍隊對於知識分子的不正確態度,今後決不應重複;而無產階級自己的知識分子的造成,也決不能離開利用社會原有知識分子的幫助。”**⑼有了正確的政策指引,有了一羣甘願為民族解放獻身的人,邊區軍工生產開始了騰飛之路。
晉察冀邊區軍工生產的發展
1940年8月13日,晉察冀邊區政府就頒佈了《晉察冀邊區目前施政綱領》,明確闡明瞭公營工業發展的目標。其中規定:“軍事工業、公營礦業、製造業與手工業、合作社和私人工業一同發展,爭取工業品自給自足以杜絕日貨。”以後隨着公營軍事、民用工業的發展,又指出它的任務“主要是發展經濟,供給戰爭與人民的需要,並大量培養工人幹部和技術人才。”軍事工業與民用工業是相輔相成、互相推動。在以後軍工生產的發展慢慢體現出來。
柴油機所使用的柴油是肥皂廠廠長張温如(原河北工業試驗所技師)研製出的生物柴油,這也是為了替代煤油的發明;1941年還成功的練出生鐵,雖然用在迫擊炮彈製作上還需要“燜火”;天津永利鹼廠工程師孟益堂到邊區後任酒精廠長,1941年成功的用大棗發酵釀造出燒酒,再蒸餾出純度為百分之七十以上的酒精,酒精無論對醫學和軍工生產都有極其重要意義;邊區的農具廠在生產老百姓用的犁、耙、鋤頭的同時,還生產手榴彈、決槍、地雷。
槍支的製造;汪金滿所在的四連接到的任務是仿製捷克造步槍,四連當時有:四尺元車兩部,銑車一部,鑽車一部,發電機一台。這點機器根本無法完成仿製捷克造步槍的任務。汪金滿和張志淵決定土法上馬,繪製簡易模型、圖紙,指揮木工製出模型,用銅製出架子,機器加工後,成為銅瓦卡罐等,這麼做的目的是:一解決拉來復線的機器;二是解決拉鍊槽機;三是解決拉線機;四是解決打眼機代替銑眼機。
放在預先製造好的長凳上,簡易機牀製造完畢。材料就用平漢鐵路的鐵軌。平漢鐵路道軌有熱脹冷縮性就用做製造槍管。第一個月能生產30支捷克造步槍,第二個月80支,到1940年1月份的第三個月100支。
八路軍戰士拿着自己戰友生產的步槍興奮的説:“今後用咱們的邊區造,更多的殺日本鬼子,報答、感謝製造軍火的兄弟們。”1941年7月汪金滿調到一連,主要任務也是生產仿造捷克式步槍,利用他的經驗多生產槍支製造殺敵的利器,由於1941年秋日寇掃蕩極其殘酷,帶不走埋在地下的設備損壞,生產耽誤了一段,軍工部將二連和一連合並。
與汪金滿的情況類似,時任軍工部三連副連長的肖聲遠也在40年成功仿造捷克式步槍,方法與汪金滿差不多,也同樣艱苦。41年日寇掃蕩將三連柴油機破壞,肖聲遠讓鐵匠打了一個齒輪,像水車一樣安裝起來,找了三匹牲口,用牲口代替柴油機,就這樣每個月也能完成50支步槍的任務。幾十年後肖聲遠回憶起來還充滿自豪的説:“軍區司令部站崗用的全是我們製造的槍!”
百團大戰攻打敵人碉堡需用炮彈,而迫擊炮射出的炮彈,彈道曲度太大,不易瞄準;兵工人將迫擊炮的炮尾卸下,把從炮口裝炮彈利用炮彈下降的力量發火的死撞針,改為裝有彈簧可以伸縮的活撞針,使之既能平射也能曲射,這在44年大反攻中端鬼子炮樓起到非常大的作用。汪金滿、肖聲遠這羣軍工人用極其簡陋的工具完成了現代人不可想象的工作,他們應該自豪、也完全有理由自豪!

最大的難題是子彈問題,電影《董存瑞》裏戰士們用柳樹杆、秸稈插進子彈袋嚇唬日寇是歷史真實寫照,以前還可以靠打完仗後收集日寇的子彈殼復裝子彈,隨着戰爭的延長,日寇打仗的時候也帶一個布袋,收集子彈殼。前文提到的40年國民黨一顆子彈都不發了,1941年4月19日《晉察冀軍區轉發關於總部收集制彈原料通知》,這個通知除了明確規定各軍分區收集多少彈殼、原材料之外,還特別規定:“今後領發子彈將以制彈原料和彈殼數目為原則,否則不以補充。”⑽不交子彈殼不發子彈,現實逼迫土八路自造子彈。
自造子彈必須有無煙藥,繳獲日寇、國民黨廢棄的的炮彈越來越少,百團大戰將氯酸鉀炸藥用光了,製造硫酸這個化學之母是土八路製造無煙藥的矛盾中的主要矛盾。某衞視拍的反應晉察冀軍工人的紀錄片還説晉察冀軍工科技工作者給他們在清華、北大的老師用英文寫信討論如何製作烈性炸藥,這不僅是對當年晉察冀軍工人用鮮血、汗水、乃至生命製作殺敵的武器的污衊!還是對日寇智商的污衊,你當日寇都是傻子?最為重要的是從科學角度也説不過去,沒有硫酸所有大量製造烈性炸藥的方法都是海市蜃樓。
雖然張蘇和汪懷常在冀中做出過硫酸但實驗室和工業化生產的距離還很遙遠,其中最主要的是器材,工業化生產硫酸用“接觸法”和“鉛室法”。這兩種設備一種需要白金,一種需要鉛版,還需要大量的設備。
剛開始邊區技術人員滿邊區踅摸鉛版無果,在百團大戰期間在冀中發現了一罈子硫酸,技術人員想既然罈子可以裝硫酸,那也能生產硫酸,這罈子硫酸成為土八路軍工人制造硫酸的母酸-製造硫酸也需要一點硫酸的。向軍工部彙報研製硫酸,軍工部政委楊成雖然對技術不太懂但是為人謙虛、尊重知識分子當即表示同意。劉再生部長本身就是大知識分子知道硫酸意味着什麼,要錢給錢、要人給人,全力支持。
工業部組織上宣佈了一項新決定:讓張蘇代理技術研究室主任職務,負責技術研究室的業務工作。張蘇立刻開了個小會,將人員分作兩組:一組是胡大佛、張奎元、朱心德等同志,以機械性質的工作為主,負責製造子彈頭,進行復裝子彈和衝壓空雷管殼的等工作。這個組擠在神南,工作場地太小,搬到唐河北岸小王莊去。
小王莊離神南不到三里地。另一組是韋彬、黃錫川、任一宇等同志,以化學性質的工作為主,當前的任務是負責製造硫酸。兩組的工作同時展開,相互協作。
張蘇、黃錫川、韋彬和任一宇等人主要負責理論上的研究;胡大佛主要負責製造硫磺箱、蒸硝酸的鑄鐵硝酸鍋(壇)等等各種設備的設計;張奎元主要負責硫酸塔的加工與安裝。分工合作。他們用鉛室法原理,找到耐酸的農村用大水缸,對口疊放成塔,用紫土為粘合劑把對口處密封,用它代替鉛室。
用風箱代替抽風機,用夜壺輸送酸,代替酸循環泵及耐酸管道,用瓷窯的碎瓷片代替耐火材料。終於在1939年冬製造出一小瓶合格的硫酸,他們拿去司令部報喜,劉再生拿着它去向聶司令員彙報説:“可惜太少了。”聶司令員卻高興地説:“好,一套設備可以生產並瓶,十套、一百套、一千套設備就可以有十個、一百個、一千個半瓶。你們接着幹吧!”
1940年春大規模試製,5月1日前初步成功。這期間也是經歷了無數次失敗,比如剛開始用的填充物是焦炭,結果硫酸與焦炭中的鐵反應生成硫酸亞鐵,經過路過的張珍指點才改為用碎瓷片。有了硫酸,硝酸的研製、工業化生產相對簡單許多,同樣用了農村用的缸將硝酸大規模生產出來。
1940年6月30日八路軍副總司令員彭德懷、左權參謀長得知晉察冀軍區研究成功硫酸、硝酸後,打電報給聶榮臻司令員表示祝賀:“榮臻同志 (一)接26日電。你們已能自造硫酸、硝酸,這是我們工業建設上的一大進步,也是解決工業建設特別是兵工工業主要關鍵。……希大量擴充以能供給全華北各工業部門,首先是工業部門之需要為目標,在質量方面亦加強主要關鍵。
在質量方面亦加強改進,以解決火藥問題。⑾硫酸、硝酸工業生產化成功對軍工生產有着極其重要的作用,但有了硫酸、硝酸,烈性炸藥研製、生產還需要時間,軍工人不能讓子弟兵空手與日寇搏殺,必須另起爐灶。
日寇為了將華北作為資源補給基地向老百姓派發肥田粉,老百姓不習慣使用肥田粉(硫酸氨),土八路就買來做炸藥。將炮彈中挖出來的TNT混合肥田粉做“硝酸銨混合炸藥”。繳獲炮彈中TNT用完了,土八路軍工人準備自制TNT。TNT炸藥學名二硝基甲苯,這裏的苯沒法解決。韋彬(北平師範大學化學系畢業)想出個主意:向敵區購買衞生球,壓碎進行硝化,用“硝化衞生球”即硝基萘,代替TNT作混合炸藥。
太平洋戰爭爆發日寇將民用工業轉向軍工生產,不再向老百姓派發肥田粉,而且硫酸氨能做炸藥這事有簡單化學知識就能分析出來,對邊區禁運,肥田粉也是禁運物資。土八路軍工聚在一起開神仙會,有人提收集尿液,尿液對於老百姓是肥料,等於與民爭利。韋彬提出購買牛羊骨頭,進行“乾餾”取銨。肉已被人吃了,剩下的骨頭沒用,收買它們進行“乾餾”。
後來去往土八路“醋廠”的道上經常看到老百姓趕着牲口,牲口筐裏裝滿了豬、羊、牛的骨頭。土八路盤個可以用火焰在外面加熱的密閉窯室,將收買來的牛羊骨頭放在窯室裏乾餾,窯室後面連個缸塔,硫酸從塔頂淋下,吸收乾餾出來的氣體,做成硫酸銨,再用火硝對它進行代換,做成硝酸銨。
技術部主任張蘇在觀察中發現此法耗煤量太大-浪費,時間長了動物骨頭也面臨原料短缺,既然有了硫酸、硝酸能不能再做一種省錢製取炸藥的方法呢?植物油邊區不缺,硫酸、硝酸都有,能不能做出硝化甘油炸藥呢?將想法向何振廉提出,何振廉河北工學院畢業後在邊區肥皂廠工作,他用製造肥皂的方法先製出甘油,在學校“軍事工業生產實習”時中曾做過半年的甘油“硝化試驗”。但硝化甘油耗用植物油量大,他們參考書上的“周迪生炸藥”成分,用木炭粉代替鋁粉作為燃燒劑,再加上定量的脱水硝粉進行混合,在42年冬製成了含硝化甘油百分之幾的周迪生炸藥,用雷管引爆效果很好,43年又成功研製出雙基無煙藥。
雷汞雷管張蘇在冀中已經製造出來,但汞屬於軍工業品日寇同樣對邊區禁運,雖然天津的工人利用回鄉將汞藏在自行車裏帶偷運到邊區,但數量還是太少,希望總部施以援手。總部回電説:“(二)已電重慶、西安收買水銀,但因收買不易,特別是輸運困難,恐亦難大量供給,主要還是向平津太原方面設法。”⑿還得靠軍工人自行研製雷汞雷管的替代品。
張蘇回憶起翻閲英文的《高級火藥學》時(張蘇從小在教會學校上學,英語極好,八路還給技術部收集了一本英文字典,技術部只有他能夠讀懂,後來他把書翻譯成中文便於全體技術室人查看),曾看到敍述“煙火玩具”的章節,在提到各種色彩煙火的成份之後,也提到過“雷銅”和“雷銀”。講到這類東西很敏感,雖然可以在煙火中偶爾使用,但必須以非常小的劑量製備,以非常小的劑量使用。外國只用它來製作小孩子玩的拉炮、摔炮。雷銅勁小不適合軍用,這時遇見同樣為底火發愁的張奎元。
張蘇、張奎元兩個人互相配合,還是“老規矩”,張蘇出主意(張蘇右手殘疾不能做實驗),張奎元動手。請材料部門找了個“銀元”,熔壓成薄片。中午,張奎元一人到十連附近的小河中,按照制雷汞的製造方法:先用硝酸溶解銀片,再將溶液加到酒精中去。他一人做實驗不是一次,張蘇一次看到張奎元在院角自己拆炮彈,問:“你幹什麼呢?”
張奎元説:“我沒拆過這種炮彈,萬一爆炸了只死我一個,不能傷到旁人。”雷銀做得很順利,靈敏度大了一些,勁也更大,可以代替雷汞使用。張蘇、張奎元找到高藹亭,請他繼續摸索工業化製造雷銀的規律。高藹亭常駐化學廠,主抓這項工作。高藹亭、韋彬、何振廉組成一個工作班,專門進行雷銀雷管的工業性生產。經過無數次失敗確定硝酸中投放銀元寶的重量。雷銀雷管研製成功後又出現新的難題,如何包裝。雷汞雷管用銅包裝但銅和雷銀容易發生置換反應爆炸,最後決定用邊區產的紙包裝,曾經有人認為紙管包裝的雷銀雷管沒有銅裝的雷汞雷管有勁,試驗威力是一樣的。紙管包裝的雷銀雷管是世界軍工史上的首舉。
炮彈廠工人們也有新的發明、創造。百團大戰將土八路鑄造迫擊炮炮彈體所用的材料——灰生鐵用光了,灰生鐵鑄造的彈體,可以直接在車牀上進行機械加工。軍工部老百姓手裏收買的破銅爛鐵多是白口生鐵,用它們鑄出的炮彈,彈體太硬,車牀切不動,不能進行機械加工。
六連老工人彭常山,回憶起抗戰前在北平學徒時,見過別人用白口生鐵鑄出半成品,經過“燜火”,使它變軟,再進行機械加工。至於“燜火”的具體方法和規律,他搞不清。盤起爐子,自己整日整夜守在爐旁,不顧當時寒風凜冽雪花紛飛,摸索“燜火”規律,“燜火”的具體方法:是用土坯築成方爐,爐條上放木柴和焦炭,在上面放個用生鐵板製成的鐵箱,箱外四周用焦炭填滿;把鑄造好的白口生鐵彈體毛坯,疊放在鐵箱裏,空隙用碎石灰或沙子填充好,點燃木炭,引燃焦炭,長時間對彈體毛坯加熱(加熱時間,加上焦炭燒完後鐵箱降温的時間,約一個多星期)。
在加熱過程申,白口生鐵中的炭元素,逐漸凝析與鐵分離,生鐵變軟,就能進行機械加工,也可以在車牀上,“車”彈帶、彈口和彈尾上的絲扣。經過“燜火”的白口生鐵,可以進行機械加工。
聶榮臻對劉再生説:“咱們雖然把炸藥搞出來了,可是手榴彈一般只能投擲三四十米遠,敵人上來了就得進行肉搏戰,戰士會有傷亡。要是能投一二百米遠就好了,戰士有緩衝餘地。”曲陽有個鐵匠,日本鬼子強迫他打製槍榴彈筒,他偷偷地多打製了一個,冒着生命危險送到軍工部,為仿製槍榴彈提供了樣品。仿製槍榴彈的同時還進行了擲彈筒的仿製工作,仿製擲彈筒時遇到困難——需要無縫鋼管,剛開始用平漢鐵路的道梗燒紅後反覆鍛打不成功後,鍛工孫立峯將鐵軌的底板劈成條,然後熔燒鍛打成螺旋式圓管,再鍛打成適合口徑的無縫鋼管。
鉗工何立中又將鐵軌加上其他材料做成銑牀,加工成專用機器,終於製成擲彈筒。射程與日寇相近-七百米左右。無論槍榴彈筒還是擲彈筒都是用平漢鐵路的鐵軌打造的。軍區給四連下達每月1500-2000發五〇炮彈(擲彈筒彈)任務,卻只給一塊二寸方、三寸長髮鋒鋼,還告訴省着點用。汪金滿集體研究決定用鐵道軌鍛打成車刀,把發的鋒鋼用拉刀鋸成一塊三釐米後、十釐米寬、二十釐米厚的鋒鋼塊,焊在用道軌打造的刀頭上,爾後再安度數,用什麼形狀就磨成什麼形狀。汪金滿幾十年後説:“我們給黨和人民節約了不少材料。”張蘇為了節省無煙藥還重新設計了擲彈筒彈改為流線型,減少無煙藥的用量射程還是一樣的,他以前的老師北京大學教授班威廉(當時正在軍區司令部講課)也向他提供了幫助。
有了硫酸這個化學之母,以脱、硝化棉研製相對簡單,難題是解決製造酒精、以脱所用冷凝器的材料問題。從機械製造工廠調來到“醋廠”(為了隱蔽糊弄小鬼子的)的老工人殷夢秋看到白鐵皮數量有限,又看到院子裏堆放着一些收集來的各種鉛錫器具,向張蘇建議用各種鉛錫器具改鑄“鉛片”使用。用兩塊大方磚,在磚的表面上,墊包幾張黃表紙,再另取黃表紙疊成紙條,在下方和兩側墊好、圈住,防止泄漏鉛水,就做成澆鉛片的模子。
把鉛錫器具溶化成液體,從這模子的上方灌入,冷凝後可以鑄成薄鉛片,用它製造各種冷凝器是很方便的。經過試驗效果很好。因用從邊區本地收集來的材料,冷凝器用壞了可以修補,也可以回爐重鑄。硝化棉研製出來出現的問題就是火棉在有殘酸存留的情況下,保存久了,就會“脱硝”變質。
棉花纖維是中空的小管,硝化以後,要完全去淨殘酸,只靠煮和洗是不成的,書上説必須用打漿機將棉花纖維管打斷,再用水煮洗,才能將硝化後的殘酸洗淨。硝化棉中不含殘酸,才不會“脱硝”。打漿機洋玩意土八路沒有,剛開始產品產量不大,靠手工用剪刀剪斷纖維管,剪碎濕的火棉是很費力,女工們的手全被剪刀把給磨破了。韋彬提出一個建議:“能不能用磨面的石磨,磨碎它?”試驗成功。
硫酸、硝酸的製成也為其他根據地兵工生產提供了助力,1942年太行山軍工人也成功製造出烈性炸藥,“自從硫酸自己製造出以後,就積極消化各種產量豐富的農產品,如玉茭粉、生漆、松香、蜂蜜等等,結果以硝化蜂蜜最為適用,我們叫它淡白藥,藥力比三硝基甲苯強,比硝化甘油弱,可用於迫擊炮炮彈及兵工爆破中,有粉狀及圓體、方塊狀二種。”⒀
蜂蜜硝化做炸藥令人匪夷所思,細究又合乎情理之中。無論用蜂蜜做炸藥還是缸塔法做硫酸,還是用磚頭搭建冷凝器,還是用石磨粉碎硝化棉,土八路脱離不了土字,土的實質是理論與實際的完美結合,土成就了一方事業。
1941年晉察冀軍工人成功的製造出無煙藥、以脱、硝化棉,適合迫擊炮彈製造的灰口鐵,並與1941年2月16日將製造方法報告總部《晉察冀軍區關於製造硫酸與無煙藥給彭德懷、左權並報毛澤東、王稼祥的電報》,除了將硫酸、無煙藥、以脱、硝化棉、灰口鐵製造方法報告中央,還提出“三 資源的開採。現正開採鉛礦(鉛礦石含有百分之八十的磷)。將來可能解決子彈頭和鉛室的問題。鉛礦已採取礦石十餘萬斤。現在裝置鍊鐵爐。”⒁24頁軍工史料 子彈頭問題最後在軍工人努力下解決但鉛室一直沒有解決,硫酸工業化生產還是靠農村用的大缸。
1941年10月23日,毛澤東、朱德、王稼祥、葉劍英要求各根據地普遍設立炸彈製造廠,大量製造手榴彈武裝敵後民眾。1941年11月7日中央軍委發出《關於抗日根據地軍事建設的指示》指出:**“抗日根據地在目前條件下兵工生產的基本方針應當是修理槍械、翻造子彈,特別是大量生產手榴彈、地雷等,大量發給軍隊、民兵、居民,以便到處與敵鬥爭,以量勝質。”**⒂這個指示明確了根據地軍工發展方向。張蘇、張奎元把製造雷銀雷管工業化生產的任務交出去後,轉向自制子彈的研發生產——土八路軍工分工協作,效率極高!
自制子彈殼需要純銅和純鋅,軍區收集一切有可能對軍工生產有幫助的書籍,張蘇翻到一本《百科小叢書》裏面關於有色金屬冶煉方面的書。談到“將粗銅煉成精銅”的方法:“將粗銅放在反射爐中熔鍊、氧化、去液後,用生樹枝反覆攪拌,即可得到精銅。”張蘇出差途中和張珍閒談時,張珍説:他想收集雜銅,進行蒸鋅,“作為邊區出口物資”之一。張珍作衞生部長時,見到溶銅時,氧化鋅粉末飛揚,想到收集氧化鋅粉,進而採集金屬鋅。這為張蘇冶煉純銅、純鋅提供了思路,將想法同張奎元説了。
張奎元到了五連,找了一箇舊炮彈鋼殼,口部用絲扣連接上一根彎曲的管子,然後放進制錢,放到爐子上加熱。沒有温度計,但只要保持炮彈殼不被熔化掉就行了。加熱一段時間後,把彈殼取出,便出現鋅汽化後,又凝在彎曲的管子裏的現象。這就是説,鋅在彎曲的管子裏產生了。把它倒出來,送給付江(大學沒畢業就跑到延安,抗大畢業到晉察冀)和孫豔青看,一見大為高興的説,這就是鋅。實驗室研製成功後馬上轉向工業化生產。
河北工學院畢業的王裕抗戰前在靈山辦過一個陶瓷廠,抗戰後來到邊區任玻璃廠廠長,和工人一起成功製作出玻璃,大坩堝由他設計、製造。孫豔清天津北洋大學畢業學礦冶的,他負責冶煉。原開灤煤礦的工程師佟浪也加入純銅和純鋅工業化生產。將土八路發動羣眾割鬼子的電線和收集的銅錢,放入用耐火材料製成的大坩堝裏熔化。先把雜銅放進坩堝蒸出鋅,剩下的銅再進行電解,製成純銅。然後再將純銅、純鋅配成合金,再經過鑄片、衝壓,製成子彈殼。
1942年5月聶榮臻、唐延傑給彭德左權、葉劍英電報《關於晉察冀軍工情況》提到,“一月籌備子彈廠,三月已經出成品。……每月完成子彈35000粒。……第十所對於炮彈質量上,有很多進步,保證百分之百打響,克服出口就落的毛病。無有臭子的情況,改變出口即炸的情況,但準確性很差。”⒃後來還生產出機槍子彈,機槍子彈需要連發必須製造精確度高(裝藥量也相對於步槍多一些),相對於當時的條件還是有一定難度的。炮彈準確性差還是加工工藝不行,精確度差,這在後來的生產得以解決。
這一切成績的取得是建立在汗水和鮮血之上的。發明“燜火”法制造迫擊炮炮彈的彭壽山,為了尋找適合的兵工材料葬身洪水之中,以身許志;門本中在1942年冀中反掃蕩中遇敵被俘,不屈就義;工業部幹事李子文為掩護戰友拉響手榴彈與日寇同歸於盡;和張蘇一起來到邊區的北京協和醫院的器材管理員軍陶瑞,為了運輸軍工生產的器材、原料在敵佔區奔波半年積勞成疾,以身殉國;化學廠女工崔蘭英為了搶救炸藥燒傷,病癒後其身體不適合打游擊,組織安排到老百姓家中,42年日寇掃蕩被漢奸指認,誓死不透露化學廠位置,光榮犧牲。鬼子不掃蕩生產,鬼子來了就打游擊。包括佟浪五六歲的兒子也和父輩們一起打游擊、鑽山溝,當時的革命者是舍家赴國難。
晉察冀兵工生產高速發展
1942年針對敵後抗日根據地日益殘酷的形式,黨中央決定開展精兵簡政,同時在42年底開展大生產運動。晉察冀軍工部工人、技術人員利用空餘時間開荒種地。據統計晉察冀邊區,經過八年的水利建設,僅新成水田和受益田就達213.7萬畝,僅此一項估計年增產糧食即達百萬但以上。⒄糧食產量的增加不僅給軍工生產提供了更多的原材料,還可以招收更多的工人從事軍工生產,在45年反攻期間已有5000餘人從事軍工生產,大生產運動提高軍工生產能力。
化學廠多是不超過二十歲的女孩子(邊區男人都上前線跟鬼子死磕,也是不想與老百姓爭奪勞動力),土缸封釉不好,操作空間充滿有害氣體,有些女孩子都閉經了,但這些絲毫沒有影響工作。
白天干部和技師和她們一樣在充滿有害氣體環境下做同樣的工作。化學廠工務主任天津北洋大學化工系畢業的臧本忠,主要工作是注意無煙火藥的工作完成情況和各種設備的準備工作。過去曾得過肺結核病,告訴他不要再到制酸股來檢查工作,但還是不斷地到制酸股去檢查工作,説:“現在是戰爭環境,在營養品和藥品都缺少的情況下,我的病是不可能好的了。不如以我這有限的生命,為抗日工作多盡一份力量。”繼續在各處奔走,不停地工作,最後犧牲在工業部的衞生所裏。
由於化學物質的腐蝕化學廠工人的衣服最破,別人給他們起了一個外號“花子隊”。一次邊區文娛比賽,唐延傑政委鄭重的向化學廠女工説:“向花子隊敬禮!”全體大會人員向女工敬了一個莊嚴的軍禮。
女工大多數都是文盲,晚上技術研究所的技術人員給她們補習文化知識,舉行唱歌比賽,組織學習文化課、基礎課、專業課。女工二十多歲,技術人員三十多歲,技師像師長一樣耐心的為她們補習文化知識,告訴她們為何而戰。女工們也極其尊重這些師長,為他們縫補衣服、做病號飯。在“反掃蕩”的行軍空隙,每天也要保持有一至兩小時的文化技術學習。
職工的文化知識很快得到提高,消滅了文盲。青年工人普遍都能讀報、寫信,會用各種量具,從道理上能講解工序的操作規程,不少人還會識圖、繪圖,懂得機械原理,成為工人技術骨幹和技術幹部,新中國成立後繼續在軍事工業上探索。比如:長征三號三子級火箭發動機主任設計師兼長征三號運載火箭副總設計師王之任就是從晉察冀化學工廠走出來的。

通過幾年不斷的對從事軍工生產的工人的培訓,從事軍事工業生產的工人全部掃除了文盲。大生產、學習“趙佔魁”運動提高了軍工人生產積極性。軍區工業部副股長劉潤田,二十九歲,42年參加部隊前大字不識一個,經過兩年的學習“已經具有高小文化程度,比例、分數、化學原理,都能懂得。”配製製取硫酸原料時發出的氣體曾經把他的嘴唇燻成紫色,把他的雙眼封成一層白膜,使得喉管紅腫仍忘我的勞動。
二十一歲的軍工工人許文化參加工作三年發明、改造過十項以上的兵工產品,提高效率幾十倍。僅1944年一月份就超額210%,二月份超額110%,三月份超額105%,四月份超額270%。裝雷管工人,增加效率40%,壓雷管增加100%,封雷管口效率增加170%。⒅軍工三、四連的產量超過了42年的兩倍半,六連超過了四二年的一倍,八連超過四二年的一點四倍,十連超過四二年的二點七倍。提高了產品質量,子彈生產全部達到了軍工部要求,威力也增大了。⒆
邊區工人的勞動熱情源於黨的踏踏實實的工作,雖然由於處於戰爭時期經濟困難但是仍想方設法提高工人待遇、激發工人勞動熱情,比如工人有權對公營工廠的管理發表意見,同時還能從工廠盈利中分紅(限於篇幅不多説),總之具體標準是可以養活自己和家裏一個人為標準。同時期大後方國統區國民黨社會部1942年調查指出,90%的工人家庭“工資收入,都不夠生活費用的開支”;其中7%的家庭工資收入不夠購買食物。
工人因為“經濟窘迫到相當程度……已經沒有可以變賣的舊物了。”國統區女工命運更為悲慘,生育即等於失業,為了保留工作“女工常常將剛生下的孩子沁死,經常可以見到女工一邊給孩子餵奶一邊做工。”而邊區在42年陸續出台各種針對婦女工作的勞動法,保證女工權益。將工人看做是未來社會的主人還是“牛馬”,由此產生工作的熱情是完全不同的,也決定了兩個政黨未來的命運。
由於學習和教育,如晉察冀政治部主任張平凱説,“由於他們完全接受了中華民族解放教育,提高了階級的覺悟,啓發了每個工人高度的政治情緒和工作熱忱,認識了自己的事業,他們把自己的一切貢獻於中華民族,他們更清楚地體驗到這流汗這辛勞,是換來中華民族的自由,是自身最後解放的代價”。(八路軍軍政雜誌 第三卷六期)
1945年7月23日程子華、耿飈給中央軍委電報《關於晉察冀軍火生產數目》,“軍委、總部:在七八、九三個月份(冀中軍區生產管理處之化學工廠正在建立不包括在內,可生產下列成品。一無煙藥(包括子彈藥和炮彈藥)二擲彈小炮彈10000發、擲彈筒50個。三子彈 自造180000發(七九彈)復裝(七九彈、六五彈)280000發。硝酸鉀27000斤(可製造炸藥30000斤)五硝酸甘油1000斤,可制炸藥25000斤。六硝化纖維素2700斤,可制炸藥27000斤。七 手榴彈1黃炸藥180000個 2黑色炸藥 50000個 八 地雷黃炸藥39000個,黑炸藥(不是黑火藥)20000個。十、十一、十二三月生產量估計可增加百分之三十左右,因為各生產管理處所轄各廠已達正規化,冀中生產管理處亦可部分自造。”⒇
除了軍工人自己的努力,所有的發明創造離不開邊區百姓的支持。製造炸藥所需的硫磺,火硝等原料,是依靠發動邊區所在地的廣大農民,動員起千家萬户來為軍工提供原料。他們用土法熬製而成的大量硫磺、火硝源源不斷地給運來。僅火硝一項,有時可以收到五十至一百馱子,最多時一天達到八、九千斤。
製造子彈的銅和鋅是從人民手中收集和發動民兵割鬼子電線得來的,1944年7月統計自抗戰開始割電線1623369斤。21天津工人張俊傑,十五六就進工廠學徒,得知自己家鄉冀東有八路兵工廠需要造迫擊炮彈殼的機器,買回一台大型壓力機,指導邊區工人使用。只要邊區軍工需要想盡一切辦法在地下黨組織下偷運到邊區,説是偷運和搶差不多,有人被日寇抓獲犧牲,還有的被押運到日本做苦工。諸如張俊傑這類的普通人還有很多很多。
軍工部生產的武器不僅滿足八路軍作戰需要還大量發給民兵,限於生產能力不可能將華北大地廣泛使用的地雷都用烈性炸藥,可讓“汽車跳舞”、“火車打滾”用的都是兵工人生產的地雷。

民兵埋地雷
**梅貽琦先生在其著作《梅貽琦教育論著選》中論及工業化三大問題:“一是資源的問題。二是資本的問題,三是人才的問題,而人才問題又可以分為兩方面,一是組織人才,一是技術人才。近代西洋從事於工業建設的人告訴我們,只靠技術人才,是不足以成事的,組織人才的重要至少不在技術人才之下。”**共產黨最偉大之處在於把一羣不知道國家、民族為何物的農民變為英勇無畏的戰士,這也解釋了同為抗倭名將戚繼光比俞大猷名氣大許多的原因,戚繼光要的不多卻能做同樣的事,甚至更好。
行文到此可以結束了。查閲當年老軍工人回憶,他們對自己付出的努力提之甚少,説的最多的是邊區人民對他們的支持、他們那些犧牲的戰友和黨中央毛主席對他們的領導。這些年總説這個大師、那個大師的,在我看這些老軍工都是大師;發明“燜火法”的彭壽山是大師;誓死不透露化學廠位置的崔蘭英是大師;被冤殺的熊大正是大師;和熊大正一樣的軍工技師們是大師,在民族危亡之際他們選擇用自己的知識、汗水、乃至生命鑄造殺敵的利器,而沒有躲在書桌上寫那些誇誇其談、曼妙的文字。
為了讓子孫後代可以昂首自由的活在祖先的土地上,兵工人義無反顧的跳進熔爐將自己鑄成干將、莫邪刺向敵人的胸膛!他們是真正的大師,他們用自己的生命點亮了新中國工業化之路!其身已逝,然其行、其魂魄將永遠激勵着子孫後代昂首前行!
【⑴⑷《中共中央文件選集》中央檔案館編 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第十一冊1991年版506頁、610頁 ⑵⒂(中共黨史資料 23頁)《中共黨史參考資料》中國人民解放軍政治學院黨史教研室編第九冊363頁、23頁 ⑶⑻⑾⑿⒀⒁⒃⒇《中國近代兵工業檔案史料》兵器工業出版社,1993年版13頁、14頁、17頁、17頁、47頁、24頁、36頁、119頁 ⑸⑹⑺⑽⒅⒆魏宏運主編:《抗日戰爭時期晉察冀邊區財政經濟史資料選編》(工商合作),南開大學出版社1984年版21頁、22頁、23頁、26頁、335頁、314頁 ⑼《毛澤東選集》二卷618頁 ⒄《中國農業合作化運動史料》上冊,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57年版,357頁 轉引自第二次世界大戰史 第三卷 軍事科學院軍事歷史研究部著 軍事科學院出版社 1998年版497頁 21《晉察冀抗日根據地史料選編》河北人民出版社出版 460頁本文未見標註的見張蘇著《敵後軍工生活回憶》、《抗日戰爭時期晉察冀邊區財政經濟史資料選編》當年老軍工人回憶 《晉察冀革命根據地工人運動史》《中國近代工業史》等 張蘇先生女兒對此文幫助很大,特此感謝!還有兩位新中國成立後的老軍工人對我答疑解惑,特此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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