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晨:給打工者辦春晚的NGO為何被逼遷?志願者這樣説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李晨】
12月19日晚,一篇名為“北京皮村工友之家被逼遷”的文章在朋友圈廣為流傳。位於北京五環與六環之間的皮村,是已堅持14年服務於打工羣體的社會公益團體“北京工友之家”的所在地。這裏不但有打工博物館、新工人劇場,還打造了著名的“打工春晚”。除了服務打工者的文化生活外,“工友之家”還創立了為打工者子女提供教育的學校,二手超市和農園等。然而,處於城市邊緣地帶的“工友之家”近日卻被告知“月底必須退租”,其所在的出租地從10月中旬起已被斷電。
沒有幾億新工人的血汗,就沒有中國的發展與騰飛。近年關注當代新工人文化藝術實踐的李晨博士投書觀察者網,講述皮村“工友之家”這些年默默致力於為工友的日常文化生活服務,倡導勞動價值、互助合作和工人文化等工作。正是這樣一個全無憑藉的自組織機構,真正踐行着“為人民服務”的新中國傳統。李晨曾在2015年8月短居皮村,對工友之家下設的各工作崗位進行了體驗式觀察,又於2016年三次到訪參與。
李晨指出,在城市化進程勢如破竹的當代中國,皮村既是一個邊緣的幽暗角落,又是一個社會整體的典型縮影,這裏是城鄉結合部,也是從五湖四海來到北京的打工者的聚居地,它的一隻腳彷彿踏入國際都市北京,另一隻腳卻還留在鄉土中國。
面對北京外來務工人員如此巨大的社會貢獻,他們卻消失在今天主流話語和價值觀的視野內,幾億打工者羣體不僅無法得到應有的工資待遇、社會保障,更為缺失的是應有的政治尊嚴和文化尊重。
李晨強調,在社會矛盾的周邊,依然存在很多可以靈活爭取和運用的空間,做網絡鍵盤俠是容易的,真正困難的是現實的介入和行動,是讓改變從此而產生。

寒冬中的北京皮村工友之家
原文如下:
我們帶着雙手和行囊遠走四方
我們努力生活不曾失去方向
我們掙來房租住在這矮矮的村莊
旁邊是老鄉們建的立交橋和洋房
——新工人藝術團《這矮矮的村莊是我們在這個城市的家》
如果沒有北京工友之家,恐怕很少有人會關注位於首都東五環外一個叫做皮村的城邊村。與國際化大都市北京相比,皮村的時光彷彿倒退了二十年,這裏道路狹窄逼仄,建築低矮混亂,飛機轟鳴不斷,永遠飄散着塵土與垃圾相混合的味道。行走在皮村的街頭巷尾,一種躁動揮之不去,城市化的號角無時不召喚着這個背靠首都的村莊,讓它焦灼不安地等待着一步跨進那個寸土寸金的“高等世界”,於是,不斷翻蓋加疊的民房,容納了超本地村民十數倍的外來人口,也年復一年恭候着拆遷的文告。
北京工友之家就坐落在皮村,至今已走過整整十四年,發展為全國規模最大的勞工NGO,即便連門牌號碼都沒有,每年還是有大量的參觀訪問者慕名而來,一探究竟。在工友之家稍作停留,便能深切感受到完全不同的思想氛圍和精神力量,與南方的勞工機構偏重維權不同,這裏更多地致力於為工友的日常文化生活服務,倡導勞動價值、互助合作和工人文化。沒有幾億新工人的血汗,就沒有中國的發展與騰飛,工友之家於六年前創立的全國首家打工文化藝術博物館為改革開放以來的進城務工羣體留下歷史的見證,面向現實和未來呼籲對勞動者和勞動價值的尊重。學者黃燈在參觀博物館後,寫下了這樣的感想:
“我相信,任何一個進入博物館的人,都會被這個隱匿於一片亂糟糟的城中村的獨特場館所震撼,我看到了燒烤攤、看到了修鞋的工具,看到了小朋友的書包,看到了收容證,看到了打工妹的暫住證,看到了深圳智麗火災倖存女工的信,看到了孫志剛父親寫下的字跡。和很多高大、宏偉、內容粗疏的博物館比較起來,打工博物館以撲面而來的生活氣息讓我深深感動,在這些粗陋的物件背後,我能夠感知,那些進入城市討生活的鄉下人曾經的日子,能夠感知他們的呼吸和氣息、委屈和淚水。那些早已離開主人的物件,被集中到皮村這個租借來的臨時場所,就像他們的主人一樣,這些最能敍述歷史的物證,沒有誰可以知道它們的命運。”

位於皮村的打工文化藝術博物館(圖片均由李晨提供,下同)
創辦於2005年的同心實驗學校為皮村的打工者子女提供了低成本的基礎教育,並引介廣泛的社會資源,貼近流動兒童、融入在地社區,以豐富的課餘活動支持孩子們自主發聲、獨立行動,從而樹立正確的人生觀和價值觀。以貴州畢節令人唏噓扼腕的留守兒童自殺事件為參照,長期忽視打工者子女的教育和社會關懷,無疑將埋下難以預料的悲劇隱患及社會病源,在流動兒童上學難的客觀情況尚未得到進一步解決、改善的客觀環境下,同心實驗學校十餘年來的堅持、探索和嘗試是極具正面意義也極其寶貴的社會自救行動。一位在校學生曾寫下這樣的日記:“每天清晨一走進校園,我的心情就特別舒暢。這裏沒有歧視的目光,只有温暖的眼神。在這裏,我時時感到被重視、被關愛,我不會因為自己的爸爸媽媽是農民工而自卑……”校長沈金花覺得這是孩子們給學校的最高肯定。

2005年8月,皮村同心實驗學校開學,為打工者子女提供低成本基礎教育。
自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以來,伴隨着種種非正常的經濟現象,物價節節攀升,超市裏一支牙膏都要十幾元,為了幫助工友節約日常生活成本,工友之家成立了同心互惠二手超市,並以社會企業的方式運營,支持機構的自我造血。社會企業並不以盈利為根本目的,而是取之於社會還之於社會,同心互惠募集閒置二手衣物,經過機構工作人員的艱苦勞動每日完成大量的接收和分揀,再派送到各連鎖門店,四季服裝、棉被、鞋帽等以五元、十元、二十元不等的價格出售,每年累計為工友降低生活成本1700萬元。與此同時,二手超市的盈餘不僅用來支持機構的發展,也經常急工友所急地進行捐助。工友之家探索的這一互惠經營方式,很大程度地發揮了社會閒置資源的積極作用,更重要的是它擺脱了輸血式、施捨式、外援式的慈善結構,代之以“不一樣的捐贈,有尊嚴的幫助”。

博物館旁的同心互惠二手超市

同心超市內擺着閒置二手衣物
每當夜幕降臨,工友之家的大院便熱鬧起來,附近的居民三三兩兩地散步至此,越聚越多。這裏有乒乓球枱、象棋桌、圖書室和工友影院,還不定期辦有舞蹈班、吉他班、各類講座、學習小組,極大地豐富了皮村社區的文化生活。所有提供給居民和工友的場館、活動全部都是免費的,讓人們在工作之餘可以參與到多種多樣有益身心的集體活動中來,而非花錢購買休閒娛樂,完全的公益性使得這裏成為名副其實的工友家園。
更具知名度的新工人藝術團和打工春晚,也是從北京工友之家發源並形成了全國性影響,從這裏誕生的一系列原創文化藝術作品,包括歌曲、相聲、話劇、微電影、紀錄片、大型歌舞晚會、藝術節等,力求貼近工友的生活現實和情感世界,在國家政策不斷呼籲關注打工者而社會主流話語卻持續漠視這一羣體的斷層中,工友之家在文藝創作上的努力正填補着其間的空白和斷裂。他們的作品並不以專業和精緻見長,而是以真情實感直指人心,也指向社會的創傷、痛感與堅韌,相較言之無物、徒有其表的流行文化,工友之家的文藝創作樸實但深具感染力和社會現實意義,工友們從中受到召喚和鼓舞,即便對普通市民百姓而言,也意味着鋪天蓋地的商業文化之外,還有一方與眾不同的天地,可以用文藝的形式承載更有力量的吶喊與思索。

工友參加納涼晚會

2016年打工春晚現場
近年來,在京郊平谷區張辛莊,工友之家開闢了嶄新的園地——同心公社和同心生態農園。同心公社所在地原本是一所廢棄小學,荒草叢生,僅有幾排簡陋的平房,在機構工作人員的不懈努力下,這裏辦起了工人大學,為打工青年提供食宿、學雜全部免費的技能培訓和社會文化教育,幫助有志上進卻求學無門的青年掌握一技之長並深入地認識社會、認識自身,樹立以勞動價值和互助合作為基礎的積極人生觀,鼓勵他們像蒲公英一般撒向全國,返鄉創業或留在城市加入服務工友的隊伍當中,開闢新的生活道路。
2016年開春,這座張辛莊大街旁並不起眼的院子裏建起了兩層小樓和多功能活動大廳,修繕了公共食堂,成為可以舉辦文藝演出、招待外來活動團體的獨特空間。而距此不遠處的同心農園,種植了頗富盛名的平谷生態大桃以及山楂、核桃、野杏、蔬菜等各類健康蔬果,堅持不使用農藥、化肥、除草劑等有害添加,把“生態、公益、友愛、健康”的理念經由春種秋收,傳播開來,不但進一步實現了機構的經濟獨立,同時將盈餘支持關愛流動兒童的公益項目,也惠及了更多的市民朋友。

“北京工友之家”的工會大院
可以説,經過十多年的嘗試、探索和堅守,北京工友之家如今已走在蒸蒸日上的發展之路上,每一位受惠於機構的工友、關注着機構的社會各界人士都對它報以極大的期待。然而,就在2016年的這個冬天,皮村村委會以電路混亂為由切斷了工友之家三個院落(社區工會、集體宿舍、同心互惠商店庫房)的供電,機構雖積極配合檢查,幾次完善供電線路、整理集體宿舍和庫房,反覆嘗試協商溝通,卻始終無法恢復供電,事件演變至今得到的最後通牒竟是年底之前必須搬遷(詳情參見文後所附情況介紹)。
是皮村容不下工友之家了嗎?我想沒人會同意這樣的結論,每天晚上聚集在社區工會院裏打乒乓、讀書、看電影的工友和居民們不會同意,絡繹不絕地因工友之家的存在而到訪皮村、關心皮村、為皮村貢獻自己熱心的社會各界朋友也不會同意,十餘年中紮根皮村,想工友之所想,為社區提供真正免費和低成本的公益服務的機構同仁更加不會同意。
在城市化進程勢如破竹的當代中國,皮村既是一個邊緣的幽暗角落,又是一個社會整體的典型縮影,這裏是城鄉結合部,也是從五湖四海來到北京的打工者的聚居地,它的一隻腳彷彿踏入國際都市北京,另一隻腳卻還留在鄉土中國。當廉價的農產品使得終年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無法經由土地的產出掙得更好的生活,甚至供不起子女上學,他們不得不湧入城市外出打工,而城市給他們提供的一切都是低廉的——低廉的工資、低廉的社會保障、低廉的住房和消費、低廉的人格尊嚴——因為他們本是農民,農業勞動獲得的報酬與之相比更加低廉。而他們付出青春和血汗,給城市帶來的是高樓大廈、寬街平路、花園洋房,是各種商業訴求下的標準化服務,是世界工廠拉動下中國經濟的高速增長。

博物館內展板,洋溢着笑容的工友們
但是,面對如此巨大的社會貢獻,他們卻不在今天主流話語和價值觀的視野內,幾億打工者羣體不僅無法得到應有的工資待遇、社會保障,更為缺失的是應有的政治尊嚴和文化尊重。誠如呂途在她的新工人調查研究中所總結的,這一佔全國人口很大比例的羣體面臨的是待不下的城市、回不去的鄉村,徘徊在城鄉之間的窘境,面臨的是具備自身主體感的文化的缺失和價值的空白。中國的城市和鄉村是一體的,所有人的生存環境和食品安全是一體的,億萬打工者和市民同樣是一體的,如果我們甘願受制於資本和資本文化的囚困,不僅打工者在城市消耗了最寶貴的青春和血汗卻最終找不到生活的出路,城市的中產和白領也同樣面臨經濟危機的威脅和生活意義的匱乏,整個中國將隨之生成嚴重的社會問題。
北京工友之家凡十餘年的努力,正是在政治、經濟方向之外,從文化入手,從民間草根的自我組織、自我救助、互助合作入手,為打工羣體發聲、樹立打工者的文化主體意識、為工農與市民之間失衡的天枰傾力添加回歸的砝碼,無疑也為緩衝尖鋭的社會矛盾貢獻力量,並在這個過程中以極具行動力的實踐為全社會做出了榜樣。正是這樣一個全無憑藉的自組織機構,真正踐行着“為人民服務”的新中國傳統。也因此,北京工友之家及總幹事孫恆,多次獲得各級政府部門的嘉獎與鼓勵,這既説明政府對於為工友辦好事、辦實事的民間機構的肯定與支持,也讓我們看到了社會現實複雜構成中的彈性因素。這裏並非僅有媒體用來抓人眼球的官民對立或勞資衝突,在社會矛盾的周邊,依然存在很多可以靈活爭取和運用的空間,做網絡鍵盤俠是容易的,真正困難的是現實的介入和行動,是讓改變從此而產生。

志願者給工友上舞蹈課
面對2016年寒冬的逼遷事件,所有關心北京工友之家前途的社會人士都不希望看到如此正面有益的機構就此受挫,被皮村基層村委所打壓,若任其發展,受損的不僅僅是廣大皮村社區的百姓和無數曾為工友之家添磚加瓦的志願者,也會讓首都北京和相關的政府部門因此蒙羞。我們不相信偌大的中國竟讓一個致力於為民服務的公益機構被迫搬遷無處容身。我們願意把這一逼遷事件理解為皮村基層政府的顢頇失當,也呼籲朝陽區及北京市相關部門對此給予應有的關注和協調。
**皮村的確是一塊並不安定的土地,這裏聚集着大量的流動人口和等待拆遷的原住居民,北京工友之家雖紮根皮村,亦早認識到這裏不可能是“永遠”。**總幹事孫恆在接受《人民日報》記者採訪時曾回憶同心實驗學校被迫關停的風波,他這樣説:“同心實驗學校三年前被關閉風潮困擾過,雖然僥倖生存下來,但估計來日不長,因為周圍村莊快被拆遷完了,只剩下一個皮村了。雖然如此,‘工友之家’活動中心天天開門,各種活動照常進行。我以為經驗可以積累,學校也許會關門,但我們的辦學經驗還在;物質的皮村也許會消失,但皮村精神還在。”
的確,北京工友之家的存在已經改變了皮村,並生成了一種自助、自立、自主的皮村精神。地理的皮村也許必然被更深地包裹進城市擴張的浪潮,然而誕生於皮村的北京工友之家的精神文化和社會實踐卻不會因此而消融,也許它將隨着被驅逐的工友們遷徙到下一個城邊村,工友在哪裏,工友之家就在哪裏。因為,這矮矮的村莊是我們在這個城市的家。
附:被逼遷的情況介紹(由北京“工友之家”提供)
事件描述
北京工友之家在皮村從房東那裏一共租用了3個院落,一處主要是辦公和住宿區域,一處是打工文化藝術博物館和社區活動中心所在地,一處用作同心互惠社會企業的庫房。最新的租賃合同是3年,2016年8月1日到2019年7月31日。房東和皮村村委簽訂的租賃協議還有15年到期。現在,村委會用斷電的手段逼迫房東與工友之家解約,進而逼遷工友之家,辦公住宿區和博物館大院於2016年10月18日被鄉斷電,庫房院子和房東的院子在11月3日被村裏斷電。事件過程描述如下:
2016年10月18日下午,朝陽區及金盞鄉的公安,消防,工商,安監等部門在金盞鄉綜治辦的配合下聯合檢查,發現我單位存在消防不規範的地方,包括:電線線路比較亂、同心互惠社會企業庫房存放捐贈衣物的地方比較擁擠。當時,村裏的相關人員把辦公居住區和打工文化藝術博物館大院的電給斷掉了。我們(北京“工友之家”,下同)問,如何才能恢復供電?鄉里領導説,跟村裏協調。
10月19日-23日期間,我們及時做了整改,整改內容包括:把社會企業庫房內的衣物搬離了辦公區和居住區,請電工將電線做了入線槽的工作,也把電錶和漏電保護規範入箱。
10月24日,我們給鄉里及消防部門提交了整改的報告,鄉綜治辦領導王擁兵説,要看村裏的意見。從鄉里回到村裏,我們給副村長劉飛打電話,希望派人來看一下整改情況,副村長劉飛派了人來檢查,指出:線路還要再完善些,庫房再整潔些。來人進入我們居住的每間宿舍進行檢查,包括集體宿舍和家庭宿舍,指出:宿舍有些亂。
11月2日,根據村裏的要求做了整改後,我們去找副村長劉飛申請派人來檢查,來人檢查後,把王德志叫到一邊説,村裏會對你們罰款3萬,交完罰款就把電接上,這個錢並説不是給個人而是到村裏會計那交款。因為是聯合檢查,我們怕交了村裏罰錢後,其他部門也來罰款,我們將承受不起。我們聯繫鄉里,鄉綜治辦領導明確表示:鄉里不會罰款,因為罰款不是目的,村裏沒權力罰款,會跟村領導瞭解一下情況。後來,王德志去鄉里找王主任商量覆電的事情,王主任對王德志説,他跟村長聊過,村裏沒有要錢罰款的意思。而且,村裏也沒權力進行罰款。現在,村裏不承認要過錢的事情。其實,村裏罰款及自定的收費名目很多。
11月3日,村裏派人到社會企業庫房的院落做檢查,村裏派的是幾個剛喝了酒的小夥子,説話聲音很大而且滿口髒話,然後,把庫房院子的電斷掉了。
11月20日,我們在村裏找了另一個院落做為社會企業的大庫房,把原來存放在辦公院落的所有衣物全部挪到新租的大庫房。
後來,村裏實在挑不出需要整改的地方了,就不過來驗收了。我們多次在早上7:30的時候到村委會等待,希望與村長劉輝協商,但是,一直被拖着。最後,我們等到的是:房東在村裏的要求下準備與我們解除房租租賃合約。據房東告訴我們,如果房東不與我們解除合約,村裏就會找茬解除與房東的合約。現在,我們後悔當初沒有交那3萬元的罰款,但是,再找到村長希望交罰款的時候,村長説,他們不要罰款。
11月21日早8點,王德志和沈金花去村委會找村長劉輝協商,天冷很冷,不能燒煤沒有暖氣,又被斷電無法用電取暖,老人和孩子都有開始患感冒的了,希望可以儘快回覆供電。
當日11點半左右,村裏負責消防的2名工作人員前來檢查。檢查人員沒有報名字,其中一個比較壯實,在大門口等着,另一個稍矮點,每次來檢查都有這兩個人。先到女生宿舍進行檢查,説30來平的屋裏不能住6個人,最多隻能住4個人。然後,個矮點的這位又檢查了隔壁院子社會企業的小倉庫,看到小倉庫裏還有20幾袋要寄往貧困山區的衣服和幾個牀墊,要求衣服全部清空。
11月22日下午15:58,沈金花給村長髮了微信,發送了女生宿舍和後院小倉庫整改後的照片,並詢問電是否能安排人幫忙通上。在15:59分-16:52分之間,村長再次安排人員來檢查,這次還檢查了打工文化藝術博物館院內的新工人劇場,説新工人劇場裏堆放的捐贈衣服也必須清理乾淨。
11月24日21:35,沈金花將新工人劇場清空的照片發到村長微信,並留言,這幾天連夜清乾淨的,盼着供電。未收到回覆。
11月25日早8點,沈金花和王德志前往村委會找村長。村長外出開會。11點多與村長電話聯繫,彙報了已按照要求整改好,盼能安排覆電,儘早讓老人、小孩和所有工作人員不再挨凍。村長答應安排人。但是,直到天黑,也未通電。
11月28日下午,沈金花與村長通電話,詢問恢復供電,村長回覆在外檢查工作,會安排此時。
11月30日早8:49,沈金花與村長通電話,村長説,現在忙,有時間再安排。
12月2日早8點,沈金花到村委會找村長,詢問覆電事宜,村長回覆已經約了房東,當天會有結果。結果是,皮村村委跟我們房東明確提出,儘快跟北京工友之家解除租房合同,將打工文化藝術博物館從皮村趕走。
12月6日前後,北京市、朝陽區及金盞鄉的公安、消防、工商、安監等部門在金盞鄉綜治辦的配合下聯合檢查和複查,區工作人員提出博物館走廊的彩鋼板要換成單板或防火彩鋼材料。雖然金盞鄉到處都在使用我們使用的這類彩鋼瓦,但是,我們立刻開始了整改,過兩天就可以完工。
12月8日,村子裏的聯防隊去我們新租的大庫房進行檢查。新租的大庫房用電正常,我們剛搬進來,有些地方需要修修補補,當時工作人員正在幹活。聯防隊問我們工作人員有沒有焊工證,我們説沒有,就把我們的電焊機、切割機、手電鑽等沒收了。
12月18日,鄉里聯合檢查組來複查,領導問了消防整理情況如何,得到答覆已經弄好後,沒有與我們説什麼,就走了。
12月19日,房東田桂祥過來説他去找村裏,村長劉輝説讓他告訴我們,月底搬離皮村。房東説,這個大冬天的,院子裏老人小孩還有這麼多東西,人家在這呆了十年,哪能一下搬走,等天暖和了再説。因為我們的費用是交到2017年8月。村長劉輝説:“不行,必須這個月搬走,否則在他們的門口挖溝。”
【補充】皮村的一些管理現象:
1.前段時間,村裏檢查了坐落於村中的一些廠子,停了部分廠子的電,需要交罰款才能覆電。
2.前段時間,是暫住證換居住證的過渡期,去村裏辦理暫住證證明每人收取120元的費用。(在北京辦理暫住證早就免費了)
3.村裏以規範停車為由,見到所謂的違規停車就鎖車罰錢,很粗暴。
4.一個收廢品的工友告訴我們,想在皮村做收廢品的買賣,每年要給四、五撥人打理費。
5.村裏有一些有各種安全隱患的廠子,上級來村裏檢查的時候,村裏的人帶路的時候都會繞過這些廠子。
6.村裏還有很多罰款的明目,包括,倒垃圾違規進行罰款;扣三輪車等。村裏到處都是罰款五千到一萬的牌子,這些成了村裏一些人牟利的依據。
7.圍繞幼兒園發生了一些事情。以前村裏有六、七個民辦幼兒園,現在,除了兩所打工子女學校的幼兒園還繼續存在之外,其他的都被村裏的聯防以無照為由強行關停。但是,村裏自己開了一個無照的幼兒園,而且收費很高。村裏還限制打工子女學校的幼兒園招生。
皮村村委會此前回應:因出租方管理不善退租
另據北青報報道,皮村村委會19日受訪表示,該村工作人員表示知悉此事。“(工友之家)他從別人手裏租的,我們是跟房東説的合同的事。租我們村地的房東,之前着火了,都燒成那個樣兒了。他管理不善,我們就打算跟他(房東)解除合同了。就這麼個事。”
當北青報記者追問村委會與房東的租地合同什麼時候到期時,村委會的工作人員回答:“我不太清楚。”隨後,他便關了大門。
工友之家的房東田桂祥19日晚接受北青報記者電話採訪時稱,作為房東,他和皮村簽訂的租賃協議15年後到期。“月底必須退租,其實不是我的意思,我轉達的是村委會(的意思),他們説‘你先跟工友之家解除合同,你不轟,那我們就跟你解除土地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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