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全球繁榮指數背後的謊言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魔王】

11月，位於英國的列格坦研究機構公佈了“2016年全球繁榮指數”排行榜。榜單中，新西蘭“有幸”榮登榜首，回頭再看祖國中國，卻只排在第90名。這一排名在新西蘭華人圈裏引起巨大爭議，大部分聲音基本上是“開什麼玩笑呢”。弔詭的是，越南、菲律賓、蒙古國等赫然排在中國前面，其中菲律賓和印尼更是把中國遠遠甩在後面，分列第60、61名。

所以，我們今天來分析分析該指數到底是怎麼玩的。

馬克·吐温説過，世界上有三種謊言模式，普通謊言、惡劣的謊言和統計數字。可知統計數字有多可怕。其實西方媒體宣傳意識形態的方式之一就是炮製排名文章，如不久前美國的《外交政策》就出過“2016年百大思想家”。這類排名往往充滿主觀臆想、缺乏論據，排名規則也多暗藏貓膩。缺乏獨立思考能力的人常全盤接受，再大驚小怪地四處喊：“你看誰誰排世界第一啦，誰誰排世界倒數啦”。問他“這個排名是誰排的？根據什麼排的？對比了哪些數據？這些對比數據是否準確？通過這些數據得出的結論是否符合邏輯？”，一概不知。

這類排名很容易引起人們的好奇，觀點輸出也非常直接，誰好誰壞的立場表達得非常鮮明，所以宣傳力很強，非常適合當廣告。如果説給商業產品寫軟文，像《中國十大最好用的XX產品大比拼》之類，讀者可以通過使用產品來做檢驗文章虛假與否；而一些跨文化、國情的榜單、報告，讀者就極難證偽或證實了，最終多是文章説什麼就是什麼。這種宣傳方式西方媒體屢用不爽，讀者除非經常獨立思考又具備求證精神，且有充足的時間和精力付諸調研，否則極易中圈套，信了西方媒體文章所試圖傳達的觀點。

2016年“列格坦全球繁榮指數”中，中國排名90

“列格坦全球繁榮指數”對比了149個國家和地區的經濟質量（Economic Quality）、商業環境（Business Environment）、國家治理（Governance）、教育水平（Education）、健康狀況（Health）、安保和安全（Safety & Security）、個人自由（Personal Freedom）、社會資本（Social Capital）和自然環境（Natural Environment）等多個大項。

至於為什麼要評比諸如個人自由、國家治理、社會資本等這些看似與“繁榮”關係很牽強的項目，而非多增加如“科研投入和成果”或“文化”等幾個大項？“列格斯坦研究所”不會告訴我們，這是他們自己制定的遊戲規則和意識形態。很明顯在炮製者眼中，國家的科研能力、工業實力和高精尖科技的發展水平包括航天能力，都不是“繁榮”的要素。被此拖累，中國和俄羅斯這樣的工業強國都沒能在此排名中體現出來；連美國也受影響，被新西蘭、北歐等眾多農業旅遊業國家所超越。

具體説來，這九個大項下面各有約十個小項，每小項的評分是取一個0到1之間的數字（小數點後保留兩位），然後這些數字取平均值最終得出大項的分值。按照規則，這些小項的權重應都是平等一樣的。

如在“經濟質量”大項裏有13個小項，其中有“生活水平滿意度（satisfied with standard of living）”（這個分值印度遠遠超過俄羅斯）和“家庭收入滿意度feelings about household income”（這個分值印度超過中國）兩個，與“前五年GDP平均增長率”、“絕對貧困”這些客觀指數平起平坐。看來，只要人民知足常樂，即使GDP不增長也不影響繁榮度或經濟質量。此外，在“經濟質量”下還有一項叫“Financial engagement”。不管這個奇妙的數據是什麼，自從2007年全球繁榮指數誕生以來，所有國家的這個指數10年都沒變！

在“商業環境”一項中，美國排名世界第一，讓我想起2008年次貸危機前夕美國評級機構如標準普爾、 穆迪、 惠譽，對那些問題債券評價都是AAA。這個“第一”究竟有多少投資者會相信，也是個未知數，畢竟當年盲信評級機構的人很多都跳樓自殺了。美國的現任總統和繼任總統都在不停重複中國的商業崛起威脅到了美國的商業，以至於美國需要革新來重振美國商業。

中國在“商業環境”中排名第63名，這讓我深感美國總統的“無情無恥無理取鬧”：比中國商業威脅更大的還有61個國家，單朝中國火力全開是為哪般？此外，這個大項下的一個小項“物流表現指數Logistic performance index”，中國比馬來西亞差，和泰國屬於同一水平。這也讓我“頓悟”天外有天：中國這麼多年的基礎設施投入明顯不夠，連馬來西亞都比不過呢。

自然環境方面，雖然中國近年來森林總量在不斷增長，全國多處濕地生態保護工程等也正陸續展開，但霧霾問題嚴重，所以“自認理虧”，149個統計對象中排名第134沒什麼話説。比中國更差的基本是諸如阿富汗、伊拉克、也門這樣的戰亂國家，想必霧霾的感覺沒比槍林彈雨引來的硝煙好到哪裏去。

奇怪的是，這裏專門把空氣污染列為一項，卻沒有“核污染”、“光污染”、“固體垃圾污染”之類的平行分類。似乎排名炮製者能夠很從容地在日本福島核電站附近享受自然風光？剩下的小項基本有如“魚資源量”“海洋保護區”、“對殺蟲劑的法律管理”“淡水儲量”等，這些選項經過筆者查閲，基本所有國家在2010年後數據都沒有變化，其中“淡水儲量”2007年之後就沒有任何變動。

“國家治理”、“個人自由”和“社會資本”這幾項，中國排名分別為123、138、140，這讓人驚訝。要知道，這幾項內容可是需要實地到所在國親自生活、感受和調查才可以知曉的東西。列格坦研究所的研究人員是親自跑遍這149個國家和地區生活過足夠長的時間，還是在這些國家做過涵蓋面足夠廣的調查研究？該報告並沒有足夠説明。

且據我所知，世界上暫沒有任何組織或公司進行這種實地調查，這三項也無法像經濟數據那樣量化，所以只能依靠主觀評價。估計炮製者評比這三項是他們最輕鬆的活了，拍拍腦袋，“別國多民主我説了算，你0.15，你0.7，就這麼定了”。

圖為“國家治理”大項下的“民主等級”，其中“政治參與度”等小項都有如此問題

在對比數據時，我發現“個人自由”似乎在最終排名權重上特別的高。比如哥斯達黎加的綜合排名為第29名，然而該國的各項指標排名分別為：62、38、31 、51 、33 、67 、19、 39 、40。其中只有“個人自由”這項排名（19）高於綜合排名，其餘項目全部低於或大幅低於綜合評比。此外，巴西、納米比亞、玻利維亞等國家也因“個人自由”的優勢而排名靠前。另外我也很奇怪，炮製者是怎麼證明新加坡的個人自由（97名）要比盧旺達（84名）或剛果（77名）差呢？似乎只要在炮製者心目中印象更自由的國家，它的繁榮指數一定不會很低。

其實，印度人比中國人更自由多少分或百分之多少，英國政府比中國政府施政更有效率百分之多少，這都是無法計算和統計的。印度的“國家治理”排名第47名，而中國只排名123位，這不禁讓人懷疑排名是否基於炮製者平時關注西方媒體報道所形成的個人印象。要知道，西方媒體吹捧印度的制度已不是一兩年了。若真如此，他們也不過是復讀西方媒體多年的宣傳內容罷了。

相比“個人自由”和“國家治理”評分的簡單粗暴，“社會資本”一項裏倒是充滿了民意調查。

在“社會資本”這個大項下，有“交朋友的機會”“尊重度”選項表意不明，“幫助陌生人”、“見義勇為”和“非正式的幫助”等。這些項目估計是通過民間機構的調查問卷來完成的。但是，“非正式的幫助”這個項目在2012年前數據都是死的。問題來了，那些主觀的評價打分，和這些混雜不知所謂的民意調查，真的可以打包在一起取平均值來得出最終的繁榮指數排名嗎？

治安狀況的評分也有一些問題。中國的治安和安全水平排名為64，而每年有約3萬人因槍擊而死亡的美國，治安評比居然高於中國，排名第52位。仔細觀察，原來其下的任何小項都沒有把這死掉的3萬人體現出來，國內和國外戰爭死亡人數美國都為滿分1。炮製者為美國如此盡心盡力地“粉飾”，也是辛苦他們了。

另外，在“安全獨自夜行”選項裏，美國居然和中國幾乎一樣的高分，比新西蘭還高。這明顯與我的個人經歷和聽聞嚴重不符！當我去美國旅遊時，導遊跟我建議，如果要晚上逛街，應該帶幾十美元現金。遇到搶劫，如果一分錢都掏不出來，很可能會吃槍子。這樣的建議刷新了我的三觀，所以筆者強烈建議炮製者攜帶現金或靚表在夜晚依次在中國、新西蘭和美國的城市走兩步做個對比。

健康這個大項裏，基本都是由各種疾病的調查報告堆砌而成：有結核病，肥胖、糖尿病和麻疹、百白破免疫的排名，至於為何沒有把癌症、艾滋病、毒癮、性病等單獨列出，原因不得而知。難道這些都不算是影響健康的因素？將這些雜亂無章的數據取平均值真的就能如實反映各國的健康狀況？更喜感的是，健康下還有兩個小項依次是“歡樂Joy”和“悲傷Sadness”。問“你幸福嗎”？也是有趣。

仔細觀察整個繁榮指數排名，發現其與世界人均GDP排名高度吻合，基本都是北歐國家名列前茅，傳統發達工業國家排名次之，而中國、俄羅斯則與第三世界國家混在一層。鑑於印度、越南等眾多發展中國家的人均GDP遠低於中國，而在繁榮指數排名中卻與中國接近甚至超過中國，可推測這個繁榮指數比人均GDP還要不符合實際。

綜合以上分析，這個所謂的“繁榮指數”基本上是收集一些聯合國等公共機構的單項指標國際排名，再從私人調查機構購買或親自做一些雜七雜八的問卷調查，然後無視重要程度的甄別而將其捏合在一起，順帶添加一些主觀私貨，調整一下各種數據，使最後的結果與世界人均GDP排名、媒體宣傳及讀者本身的刻板印象靠近，以取得“可信度”和宣傳強化的效果。

這樣的排名文章最終的目的還是在宣傳：我們西方國家很幸福，他們非西方國家（尤其是西方的敵人）的百姓仍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若硬要挑點好的，估計就只能説，這種手段比傳説中的朝鮮媒體段數要高點。

事實上，由於國情不同，各地法律法規不同，人均收入或人均GDP也並不適合國家之間的比較。比如，在中國，賭博和色情業是非法的，這些非法活動自然不會計入GDP；而在一些發達國家，這些都是合法收入，可以計入GDP。再比如，在中國和印度的社會中，現金交易非常多，經濟活動統計上並不全面，而發達國家基本實現了無紙幣經濟，大部分經濟活動都有記錄，GDP統計也更準確。此外，人均GDP在國家之間比較時也會忽視匯率波動、物價水平等因素，再加上各國居民的實際生活水平與“人均GDP排名”並非完全掛鈎，因此把所有國家的人均GDP換算成美元再排名，其實也説明不了什麼。

據我瞭解，新西蘭的人均GDP在2009年大約是27000美元，到了2013年就變成了約41000美元，漲幅近50%。但是，這段期間新西蘭人的工資基本沒漲，收入與經濟狀況也沒什麼好轉的感覺。這只是匯率的戲法罷了。所以，一旦一個關於“居民生活水平”的排名參考了“人均GDP排名”，這排名是否還靠譜，就要打個問號了。

以同時在排名90的中國和排名第一的新西蘭住過的新西蘭華人的感覺，小國寡民的新西蘭在自然環境、社會和諧、工作機會、社會福利等方面確實超過發展中的“人口大國”中國，但真要論“繁榮”程度，新西蘭只類似中國的大農村。看着心目中的大農村被評為“繁榮國家之首”，大家自然覺得這在開玩笑了。

這排名炮製者在意識形態上可謂充滿了傲慢與偏見：一來對國家和集體的力量不屑一顧，太注重個人的享樂；二來又極力掩飾西方經濟體中存在的足以影響個人利益的頑疾（如槍支毒品氾濫，經濟依賴外債，經濟缺乏政府監管等），意圖粉飾西方集體的太平；三來像世界主人一樣高高在上，對各國政治和意識形態做主觀評價和指點；四來又像傳銷騙子一樣將漏洞百出、私貨滿滿的小項層層打包成簡單粗暴的大繁榮指數，企圖矇混過關。

如此經不起推敲和檢驗的宣傳方式，到底能欺騙讀者多久？我不知道。我只能説，他們可以暫時欺騙或永遠欺騙一部分人，但無法欺騙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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