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城市蛙人:水下工作髒累危險後繼無人 月薪過萬住工棚
城市蛙人,他們委身於狹小的管道,為城市“清腸”;他們在黑暗中面臨着硫化氫中毒、水壓失衡的威脅;他們掏糞、清淤,也撈到過黃金或是屍體,地表之下的上海,千奇百怪,什麼都有。
他們擁有專業潛水員證和管道養護證。他們穿着五六十斤厚重密閉的潛水服在黑暗的水下工作。

他們在全國只有幾千人,上海僅有一兩百人。他們大多數時候都隱藏在地表之下,只有夜半闌珊,車流稀少之時,才能偶然在馬路上見到他們的身影。

在機械化智能化的時代,他們依舊不可替代。
看看新聞網記者親身體驗了上海蛙人的工作環境,並於12月26日進行了報道。
穿上潛水服就邁不開腿
我當天的任務是爬到地面以下六七米深的泵站底部進行拍攝。

為了確保安全,我需要穿上潛水服。剛剛鑽入這件十幾斤的橡膠“皮囊”,我身上所有的肌膚就被收得緊緊的,毛孔全部被潛水服給貼身黏住,穿上的瞬間我就已經不想動了,很難想象,每天都要穿成這樣是個什麼感受。

當我把衣服全部穿好,身邊的倪師傅已經一切準備就緒。除了潛水服加身,脖子上還掛上了50斤重的鐵塊。


原本瘦小的倪師傅一下子增重到了200多斤。這鐵塊是為了讓人潛入到深水之中,不受浮力的阻礙。這還只是輕裝,若是重裝,聽説光是衣服就要80多斤,全上海這樣的潛水員屈指可數。
我問,下了水這套衣服會不會保暖?倪師傅的回答是:“夏天熱死,冬天冷死!”

臨近下水,有位師傅貼心地對我説:“頭盔就不給你戴了,因為一旦戴上頭盔,你跟外界隔絕,任何人跟你説話,你都會聽不到。尤其你到了泵底,那裏漆黑一片,如果戴上頭盔,在這樣一個封閉的環境裏,你心中會產生恐懼的。”
那時候我想,沒有那麼嚴重吧,我也沒有幽閉空間恐懼症,不過我還是聽從了師傅們的建議。
伸手不見五指的井底就像“水牢” 充滿了恐懼
好在我體驗的是下泵站,不是馬路的窨井,往下爬的空間還算開闊,雨水也算清澈,味道也不算濃重。我跟着倪師傅下去的任務是掏泥沙,給蓄水池底清淤。一切安全檢查工作結束後,我緊跟着倪師傅沿着梯子往下爬。
真的體驗了什麼叫“命懸一線”,這根線是綁在我身上的安全繩。往下爬的時候,梯子並不固定,每下一級階梯,梯子都會有明顯的晃動,加上梯子間隔距離又大,所以要非常當心。

我低頭往下,漆黑一片,雙腿已經不聽話地發起抖來。行進速度非常緩慢,但越是想快點到達越是有狀況出現,只聽到“噗通”一聲,話筒接收器從攝像機裏滑落跌了出去!小蜜蜂話筒光榮犧牲。
我回過神繼續向下面爬,終於到達泵站底部,倪師傅已經開始工作。只見從上面吊下一隻桶,師傅熟練地拿着那個桶鑽入水底。

如果沒有我帶的機頭燈光,泵站底下幾乎是漆黑一片。如果不是為了拍攝,平常他們下窨井連燈都不帶,因為即使有燈,在這樣的水下也看不到什麼。感覺上就像是落入了獵人所挖的陷阱裏,周面是密不通風的牆,一種莫名的恐懼湧上心頭,有古代水牢的既視感。
“水牢”裏,我的半個身子都浸泡在水中,腳踩在軟泥上,每走一步都讓身體不斷下陷。
這時,倪師傅已經從水底潛出,那隻桶已經裝滿了烏黑的泥沙,開始往上吊。桶裏的東西不斷濺到我們臉上。我試圖和倪師傅説話,問問他怕不怕,但他完全聽不見。
工作結束,我開始往上爬,快到井口的時候,是上面幾個師傅一起把我給拉上去的,我有些虛脱,倪師傅也在一旁喘着粗氣。相比我這旁觀者,他可是不停地在工作。

倪師傅告訴我,這樣的常規作業往往一下水就要兩個小時,一個月少有歇息的日子。
剛剛入行時,為了克服對於黑暗的恐懼,潛水員們沒有少吃苦頭。而如今,一切都靠經驗和手感,以及腰上那根安全繩。“下井了必須相信上面的兄弟”,遇到危險、需要工具、準備返回,默契在安全繩上傳達。



“出來的時候身上粘着糞便、衞生巾”
回到地面,我趕緊跑到龍頭前沖洗潛水服。儘管泵站底下不算髒,但還是有一種異味從我的身上散發出來。
不過,這點臭味對於倪師傅來説真是九牛一毛。“出來的時候身上粘着糞便、衞生巾”,師傅們這樣形容馬路下的窨井、居民樓裏的污水管道作業。

脱潛水服的時候更是讓我狼狽不堪,橡膠貼在身上,很難脱下來。這已經不是費力了,簡直是痛。兩三個師傅圍着我扯,讓我忍不住慘叫,手臂上的汗毛都被扯了下來。旁邊的倪師傅只是笑笑,這對他們來説已如家常便飯。
拍攝完畢,我提出要去師傅們的家裏坐一坐。事先我知道,這份高危和辛苦的工作有相應的高薪來匹配,師傅們嘴中的月薪上萬可能還是謙虛。住宿條件應該比其他的打工者好很多吧?
可是,等我踏入那簡易的工棚時,還是吃了一驚。這筆還算豐厚的工資並沒有在他們的吃穿住行上體現出來。公用的廁所,沒有熱水的澡堂,四五個人擠着睡的大牀,陰冷的水泥地板。

師傅們介紹,他們幾乎每個人都把十幾萬的工資寄回了老家,蓋房的蓋房,供孩子的供孩子。倪師傅的女兒已經上了大學。“我們農村都是這樣。”倪師傅説。這份髒、累、危險的工作在潛水員的眼裏並沒有特別之處,一切都是習以為常。
但是,在這支隊伍裏,卻少見年輕的面孔。






“我自己的孩子我也捨不得。”這份職業如今還無法被機器所替代,但可能後繼無人終究是個問題。
(記者 朱厚真 劉寬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