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歲女民兵戍邊42年 外軍炮口曾正對觀察哨
作者:王 兵 赵 利 李帮宏
黑龍江省黑河市黃旗營子觀察哨哨長、女民兵邵月華,18歲上哨,42年堅守。木製哨所、鐵製哨所、保温哨所,她見證了邊關哨所的鉅變;姊妹哨、母女哨、夫妻哨,哨所邊關見證了她戍邊的忠誠——
北國邊關,從花季到花甲的守望
3月的黑龍江,依然千里冰封。在黑龍江中游璦琿古城以西約6公里,一座高聳的哨所臨江矗立,這就是黑龍江省黑河市黃旗營子觀察哨。
一大早,62歲的邵月華一如既往來到哨所。雖然現在哨所已實現視頻監控,雖然她也已經退休兩年,但她説,42年了,站哨,已成為她生命的一部分。
上排左:女哨長邵月華;上排郵:“姊妹哨”見證邵月華(右)當年的風采;下排左:“母女哨”成為黑龍江邊美麗的風景;下排右:“夫妻哨”在當地傳為佳話。(照片由邵月華提供)
“能和邊防戰士共同守邊護境,是我們最大的光榮。”
黃旗營子村緊鄰黑龍江,居民大部分都是八旗軍正黃旗的後代,因此,得名黃旗營子村。
“能和邊防戰士共同守邊護境,是我們最大的光榮。”談起建哨所的歷史,邵月華老人娓娓道來。1969年,為了彌補邊防連隊力量不足,經上級批准,在黃旗營子建起民兵觀察哨,隸屬於駐地某邊防七連。最初,人們在江邊選了兩棵粗壯的大樹,中間搭上木板,建起了簡易觀察哨,人們叫它“瞭望樹”。1972年,18歲的邵月華,本可以成為村裏的赤腳醫生,卻毅然參加了女子民兵觀察班。也許連她自己都沒想到,這一站,竟然就是42年……
邵月華剛站哨時,每3人一組,每組由上海知青、黑河知青、當地青年組成,當時叫“三結合”。邵月華與姐妹們荷槍實彈,主要任務是白天觀察界江情況,晚上在哨位上值守。盛夏酷暑、蚊蟲叮咬;數九寒天,江風刺骨,氣温經常在零下40多攝氏度,而且當時民兵沒有配發皮大衣、皮手套、皮帽子和大頭鞋,江風一吹,全身便凍透了。當時的執勤條件和環境雖然艱苦,但女民兵戰備觀念非常強。她們的心中只有一個信念:“為祖國和人民站好崗,不給敵以可乘之機。”不論天氣多冷,風雪多大,條件多麼艱苦,從不誤一班崗。由於多次出色地完成上級交給的各項任務,“姊妹哨”成了當地人的驕傲。
70年代末,邊境形勢再度緊張。站在觀察哨上,通過望遠鏡,能清楚地看到對岸兩門大炮的炮口正對着觀察哨。親朋好友們都勸邵月華不要站哨了,可她卻依然堅守崗位,比平常更加認真。採訪時邵大姐笑着説:“如果真要開戰了,敵人的第一炮肯定是把我這個哨所端了,你們也就見不着邵大姐啦。”
1978年9月,邵月華作為民兵代表,參加了原瀋陽軍區民兵工作“三落實”表彰大會,被評為“優秀民兵標兵”,所在的哨所也被軍區評為“先進民兵觀察哨”,獲得了軍區授予的一支“光榮槍”和銀質獎章。
“哨所就是祖國邊境線上的眼睛,我們不能忘記有國無防的屈辱歷史。”
隨着形勢的好轉,邊境線上恢復了往昔的寧靜,原來的木質觀察架也變成了鐵質觀察架,後來又有了鋼筋水泥建造的保温哨塔。邵月華把全部的愛傾注在這巍然屹立的哨塔上。每天,她都和姐妹們把哨塔內外打掃得乾乾淨淨。
花開有時落有期。上世紀80年代,隨着知青相繼返城離去,一起站哨的兩位大姐或者回到了上海,或者在黑河安置了工作,只有邵月華一個人在堅守。1982年,已經懷第二個孩子6個月了,她還每天堅持站哨。親戚朋友都勸她:“都這身子骨了,在家休息吧。”可她非常倔強地説:“既然站哨,就要當一個‘好兵’。”直到女兒出生前2天,她才回家待產。這些年,她記錄觀察日誌171本、310萬字、邊情8萬餘起,重要的邊情3700起,每一起都記得認認真真,每一本都寫得工工整整。
雖然家境不是很富裕,但邵月華卻是有名的“大方户”:邊防官兵來到這裏,她總是拿出最好的土特產招待大家;家裏殺了年豬,必然拽上執勤的官兵吃“殺豬菜”。有一年5月初,連隊的官兵到村裏駐點執勤,她和丈夫花了100多元買了第一網“開江魚”,給戰士打牙祭,剛從軍校畢業的排長鍾擁軍説啥也不肯去吃,邵月華急了,對他説:“鍾排長,到別人家吃飯不行,在我這不算違反羣眾紀律。不信你打電話問問連長,我這裏是咱連隊的哨所,在連隊序列裏是‘四排’!”
進入90年代,開放的春風吹醒了昔日冷寂的風雪邊關,黑河市成了對外開放的前沿,很多當地人做起了生意,發了財,可邵月華仍是痴心哨所。一次,女兒李迪不解地問她:“媽媽,別人經商發財,您站哨到底是為了啥?”她對女兒説:“哨所就是祖國邊境線上的眼睛,我們不能忘記有國無防的屈辱歷史。”
也許是母親那博大的胸懷深深地感染了女兒,李迪從小也愛上了這高高的哨塔。中專畢業後,李迪本來可以在黑河市裏找一個不錯的工作,可她在19歲生日那天,卻跟着媽媽正式上哨了。從此,“母女哨”成為黑龍江邊一道美麗的風景。
“我的根在中國,我的魂在那高高的瞭望塔!”
進入21世紀,黑河日漸繁華,女兒李迪也在黑河市成了家,離開了心愛的哨位。邵月華想,一個人站哨如果遇上緊急邊情無法處理,必須再找一個人才行,怎麼辦?她想到了自己的老伴。起初,老伴李新河因家中的農活多堅決反對。邵月華軟磨硬泡,做通了老伴的工作。為此,李新河不得不把家中的4垧地租給了別人,還忍痛割愛賣掉了家中多年飼養的奶牛。於是,人們看到,寒來暑往,一對老夫妻並肩站在哨位上,“夫妻哨”在當地傳為佳話。
除了每天按時上下哨,夫妻倆還經常深入到捕魚作業點,向羣眾宣傳邊境政策、法規。有人説:“月華啊,咱們鄉里鄉親的,低頭不見抬頭見,何必那麼認真呢?”邵月華笑着説:“正因為是鄉里鄉親的,我更不能看大家幹違法的事。”她還特別注意教育自己親屬帶頭遵守邊境政策,她和丈夫的侄子、外甥們家家都有船,但他們從未違反過邊境政策。村上的人都説,月華是個模範哨兵,她的親屬也都是模範邊民。
2004年夏天,遠在上海的返城知青徐繼武非常想念當年一起站哨的姐妹,打電話邀請邵月華到上海一聚。徐繼武請她遊覽了東方明珠、海底觀光、磁懸浮列車。可待了不到3天,邵月華就提出返回。徐大姐挽留:“這麼大的上海,一個星期也逛不完,這麼遠來一次不容易,少説也要住半個月!”邵月華説:“當年的哨位我仍然在站,交給別人我真不放心。”
邵月華的兒子李冰在日本一家企業工作,辦了“綠卡”,住上了寬敞的房子。考慮到母親多年在寒冷的哨位上執勤,老寒腿、關節炎、風濕病等病症越來越嚴重,想把母親接到身邊照顧,可一直被她拒絕。2005年下半年,李冰以媳婦生小孩為由,為邵月華兩口子辦了護照,硬是把他們接走了。臨行時,邵月華找到侄女李慧一家,囑咐她一定要把這個哨站好。2006年3月,邵月華夫妻硬是從日本跑回了家,回到了朝思暮想的哨所。她説:“吃的住的是兒子那裏好,可我的根在中國,我的魂在那高高的瞭望塔!”
如今,年過花甲的邵月華送走了15任連長,論年齡可以當戰士的奶奶,可她現在每月拿的補貼還不如戰士的津貼費高。當記者問她是否覺得吃虧時,邵月華抬起頭,目光定格在高高聳立的哨塔上,緩緩地説:“如果是為了錢,我不會一站42年!”
初春的餘暉裏,她,已經和哨所融為一體。
■王兵本報記者趙利李幫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