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報鐵證駁斥抹黑狼牙山五壯士:細節無可置疑
鐵證:“狼牙山五壯士”的真實細節無可置疑
清明祭英烈,有一種緬懷叫守護
又是一年清明時。萬物生髮,思念滋長。
在我們緬懷先人、悼念逝者、寄託哀思之時,尤其不能忘記那些為民族解放、人民幸福而英勇獻身的英烈們。但那絕不是靠淡淡的哀愁,或淚水浸泡的悲傷,而是需要深深的銘記和堅定的守護。
因為,唯有銘記,才能感悟英雄身上蒸騰的力量;唯有守護,才能捍衞國人心中的精神高地,守望民族的希望和未來。惟其如此,才能使生前浩氣永留人間,逝後英靈安得永眠。
誰在抹黑?
2016年3月3日,“狼牙山五壯士”的後人致信全國人大,呼籲儘快制定保護英烈名譽的相關法律。20多年來,一直有這樣那樣的人別有用心地質疑、甚至抹黑這段被英雄鮮血染紅的歷史,但無休止的爭議和惡意中傷終究抵不過真實的存在。
1994年7月9日,某報在頭版報眼位置打出特大標題——《五人重於泰山,一人輕於鴻毛——當年狼牙山有六人》。該文寫道,當時“五壯士”所在的6班不是5個人,而是6個人,其中小商販出身的副班長吳希順在敵偽勸降下投降,“被氣急敗壞的日軍用刺刀當場挑死”。
真有此事?NO!這種説法來源於一出叫做《五大勇士》的話劇。該劇借鑑蘇聯話劇用叛徒烘托英雄的表現手法,把“狼牙山五壯士”的故事搬上舞台時,加工出一個叫吳希順的叛徒。文章把經過文學加工的話劇當作真實的歷史刊載,不料竟至謬誤流傳,河北、浙江、廣東、廣西、湖南等地媒體紛紛轉載。“五壯士”之一的葛振林和當年第一個採訪倖存壯士的晉察冀軍區第1軍分區政治部宣傳幹事錢丹輝知道此事後,立即站出來,證明6班、2排和7連都沒有這個人。很快,有關報紙進行了自我批評。
僅僅過了1年,又一則關於“狼牙山五壯士”的負面新聞見諸報端。這篇名為《壯歌重唱狼牙山》的文章,認為兩名倖存者之所以大難不死,是因為他們並非“跳崖”,而是順着崖壁溜下去。這種説法同樣遭到親歷者葛振林和《解放軍報》的駁斥。
此後,抹黑“狼牙山五壯士”的聲音沉寂了很久,直到葛振林去世,海外華文媒體“不失時機”地出現一篇題為《被吹得天花亂墜的狼牙山五壯士的真相!》的帖文,稱5位壯士是魚肉鄉里的逃兵,村民向日軍告密來剿,並將5人騙上狼牙山絕路……對此,有網友進行了客觀評述:“這般説法,新則新矣,卻實在是沒有半點史料依據可尋,是造謠確定無疑。”
微博興起後,抹黑“狼牙山五壯士”的言論甚囂塵上。2013年9月19日,北京某雜誌在網上公開發表《小學課本“狼牙山五壯士”多有不實之處》一文,很快被一些新媒體轉載,影響迅速擴大。同年11月8日,該雜誌又刊出《“狼牙山五壯士”的細節分歧》(以下簡稱《細節》)一文,對這個英雄羣體進行“挖牆腳式”的質疑。
*“狼牙山五壯士”負面信息發佈者,幾乎都以“言論自由”作為質疑的擋箭牌。但“言論自由”不能無邊無界,胡説八道就可能吃官司。*2013年11月23日,網民鮑狄克截取《細節》中的一個“細節”發佈微博:“炎黃春秋:狼牙山五壯士曾拔過羣眾的蘿蔔”,並附《細節》一文鏈接。隨後,商務部研究院梅新育和《國企》雜誌社研究部主任郭松民先後對此事進行評論,痛斥抹黑者。
對質疑的質疑
對“狼牙山五壯士”的質疑言論中,“最有分量”的當屬《細節》一文。該文引用了不少檔案材料,主要從在何處跳崖、怎麼跳崖、敵我雙方戰鬥傷亡、是否拔了羣眾的蘿蔔等4個方面的細節進行質疑。筆者斗膽,在這裏接上幾招。
地點:“小蓮花峯”VS“棋盤陀”VS“小蓮花瓣峯” 《細節》一文稱:“關於跳崖地點,就是‘五壯士’的倖存者還在世時,也沒有完全一致的説法。”葛振林説跳崖處是靠近棋盤陀頂峯的一個山頭,宋學義又説在棋盤陀頂峯,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要回答這個問題,看再多檔案也沒用,不如到現場走一走,瞧一瞧,問一問就明白了。狼牙山屬太行山脈,呈西南至東北走向,最高峯1105米。它不是一座孤立的山,共有5陀,包括36個大大小小的山包,遠遠望去,好似一排狼牙直刺青天,故名。不過,除了棋盤陀、大小蓮花峯等少數山包因為長得“有型”而擁有形象的名字外,絕大多數相貌平平的山包都是“無名之輩”。所以,葛振林於1957年回憶往事時,對跳崖附近的描述是“一連串的三個小山包”,説不出具體名字。“陀”是相對較大的地理概念,範圍較廣,往往包括幾個山包,棋盤陀就包含了小蓮花峯在內。作為副班長,葛振林的回憶更準確,而宋學義的説法稍有差池,但也不能算錯,因為在宋學義眼裏,跳崖附近的幾個山包都可以叫做“棋盤陀”。
《細節》一文説,發現“五壯士”跳崖處不在棋盤陀頂峯,而在“小蓮花瓣峯”。實際上,在這之前,官方已認定壯士跳崖處在小蓮花峯。1999年,易縣政府走訪多位當事人後,確定“小蓮花峯”為跳崖地點,並建了鐵架標記。2014年9月1日,國務院頒佈文件,確認了小蓮花峯,更是權威的“官方認證”。在《人民日報》等媒體刊載的《國務院公佈第一批80處國家級抗戰紀念設施、遺址名錄》中,“小蓮花峯”的名字也很容易查到。至今矗立在棋盤陀頂峯的“狼牙山五壯士紀念塔”是1986年落成的,當時官方尚未認定五壯士跳崖處是小蓮花峯,所以建在棋盤陀並無不妥。
《細節》給人的感覺,似乎作者發現了“新大陸”,其實哪用得着他去發現?倒是筆者擔心《細節》作者“因細失大”,沒有看到,否則怎會把“小蓮花峯”寫作“小蓮花瓣峯”呢?
《細節》對這一細節的質疑給人的暗示就是官方在“説謊”,而事實證明,不管是當地政府的立塔行動,還是國務院的公開認證,官方是與時俱進和實事求是的。
動作:“跳崖”還是“溜崖” 《細節》引述1995年發表的《壯歌重唱狼牙山》一文,説葛振林和宋學義之所以“倖存”,是因為他們並非“跳崖”,而是“溜崖”。這篇文章的依據,主要來源於當年“五壯士”所在1團政委陳海涵的夫人陳遜,但她既非親歷者,也非目擊者,所知只能是“聽説”,已經是“三手”信息。因此,該文在細節上漏洞百出。而且這篇文章沒有具名,大概是心虛、怕捱罵吧,畢竟當事人還在世。
《細節》説葛振林等人對該文進行了全面批駁,“但‘溜’的説法卻未見反駁”,這恐怕是其孤陋寡聞了。當年,葛振林針對“三跳兩溜”的説法,發表瞭如下嚴正聲明:“這和去年‘狼牙山六人説’一樣純屬捏造,是對五壯士的攻擊誣衊。”
《細節》試圖進一步證明葛振林和宋學義是“溜崖”而非“跳崖”,於是引用了葛振林的幾段自述:“跳下去以後,身子一捱到樹,手不由自主伸出來,去抓樹枝子……”(1957年);“當年我和宋學義縱深跳崖,甦醒過來,忍着傷痛爬上坡……”(1995年);“我就往這邊跳了,跳下去了以後啊,一層一層的樹……”(2005年)
每一次回顧往事,葛振林明明都説自己是“跳”崖,《細節》卻選擇性失明,硬要往“溜”字扯,實在令人不解。《細節》引述20多年前地方報紙一篇不靠譜的舊文,重提“溜崖説”,有意無意給人傳遞一種感覺:葛振林和宋學義膽子小,不夠英雄,以損害兩位倖存壯士的光輝形象。
其實,事後,宋學義的腰就沒直起來過,左眼也被刮傷了,所以1944年便退伍,後半生一直靠“腰卡”(一條帆布子彈袋縫入鋼板製成)支撐上半身度過,一生務農。他去湖南看望老戰友葛振林時,葛振林夫人王貴柱對宋學義的印象是:“腰不好,走路很慢,要扶着牆走。”1971年,宋學義過世,年僅53歲。
傷亡:5500還是84、224 關於日軍1941年對晉察冀軍區進行掃蕩雙方的傷亡情況,《細節》引述了2組數據。一組來自中方:“殲滅日偽軍5500多人”;一組來自日方:“戰死84名,負傷224名”。如此對比,似在告訴人們——八路軍吹牛,誇大戰績。
《細節》喜歡摳細節,卻忽略了一個重要細節——檔案材料中的“偽”字。日軍難打是出了名的,所以八路軍殲滅的敵軍以偽軍居多,在統計戰果時,出於鼓舞士氣等需要,一般將日軍和偽軍合計。當時,參戰日軍有6萬餘人,偽軍也有1萬多人。《聶榮臻年譜》記載“共殲滅日偽軍5500多人”,而日軍稱自身傷亡308人,數據出現不一致並不奇怪,因為“消失的人”多為被殲偽軍。
進一步説,《細節》所引日方傷亡數據只是來自於第110師團,而參戰日軍至少有3個師團。另外2個師團(第21、33師團)的傷亡情況在《華北治安戰》中沒有記錄,但這並不等於沒有死傷。《細節》引證中方資料,用的是“全部數據”,引證日方資料,卻只用“局部數據”,一致的也只能是不一致的結果了。
退一步説,戰爭雙方的傷亡統計數據不一致,這其實是軍戰史常識。不要只戴着顯微鏡盯着狼牙山,不妨換上望遠鏡去瞅瞅古今中外的戰史,就會發現,作戰雙方對同一次戰事傷亡數據統計結果往往不同,完全一致的情況極為少見。
蘿蔔:挖了?吃了? 《細節》引述葛振林的回憶説:“剛才忙着打仗不覺得累,這會歇下來,才覺得又餓又渴,特別是渴得難受。正巧山地裏有些散種的蘿蔔,我們顧不得了,每個人拔個吃着……”《細節》抓住當事人大段回憶中的一鱗半爪,如獲至寶,無限遐想,把“挖蘿蔔”事件提升到八路軍不遵守羣眾紀律的高度。
葛振林早在1957年就留下如上口述,此後半個多世紀,從來沒有人覺得八路軍打日軍沒飯吃沒水喝時,挖幾個散種的蘿蔔吃有多嚴重的問題。可到了《細節》這裏,就成了八路軍不顧羣眾紀律了。網友“令狐鋒之一劍飄紅”説:“作為一個狼牙山下長大的人,我知道先人為了抗戰的奉獻到了悲壯的地步,蘿蔔算什麼?狼牙山的蘿蔔也成了某些人給五壯士潑髒水的‘武器’,真是有點吹毛求疵了——這樣的人居然是媒體人,汗顏!我感到確實是別有用心!”
值得一提的是,已經有人去狼牙山實地察訪過,得到的情況是:“只要有個籽就會結果實,蘿蔔並不是老百姓特意種的。”
“黑歷史”的“黑手法”
《細節》對“狼牙山五壯士”4個細節的質疑,本身就值得質疑。更重要的是,儘管《細節》對一些細節提出了質疑,但沒有也不敢否定最基本的事實——5位壯士寧死不降。《細節》為什麼要“丟西瓜揀芝麻”呢?郭松民接受採訪時指出:“用細節否定本質,用細節上的差異來否定歷史的大是大非。”
除此之外,《細節》還慣會利用當事人陳述同一件事的不一致進行所謂的質疑。然而,人的記憶會出錯,這並不為怪。再者,這些不一致的地方,多是不痛不癢、無關宏旨的細節。葛振林與宋學義,一個在南方,一個在北方,後來只見過4次面,見面時也很少聊當年往事,沒有仔細比對回憶,減少回憶的差錯,結果被一些人加以利用。
按照某些人的臆想,親歷者沒有做到回憶一致,共產黨的宣傳人員也會“補救”。那麼,為什麼葛振林與宋學義等人的回憶就出現不一致的情況呢?殊不知,共產黨是允許這種“不一致”的,目的就是保持歷史的全面和客觀。
筆者有例證在手。比如,葉飛與麾下支隊長陳挺在1936年“南陽事件”中遇險,跳崖僥倖得脱,但具體細節眾説紛紜。不少文章説陳挺揹着葉飛跳下陡崖,也有人説陳挺開始潛藏在密林中,等敵人散去才救下葉飛,但葉飛和陳挺的回憶錄都不是這樣:葉飛説陳挺隨後也跳了下來,陳挺則説他和葉飛遇險時不在一起,他先回到部隊,葉飛第二天才到。可見,這件事比“狼牙山五壯士”的“不一致性”複雜多了。
對這種分歧,葉飛於1982年12月7日接見閩東黨史工作者時説:“我跟他(陳挺 筆者注)對證,他還是堅持他的……記憶這個問題,也不是絕對的。因此,建議你們整理歷史資料時,不要強求一致,但要註明是誰説的,這樣就行了,説的人負責,這樣的資料保留下來有好處。”
日本人怎麼説
《細節》以十分肯定的語氣説:“敵方的人員,他們也是目擊者,但目前缺乏他們關於此事的陳述。”然其文中引述的日本人編著的《華北治安戰》一書中就有兩個日軍總結此次“掃蕩”對“共軍”印象的細節——“負責掩護主力退卻的部隊,即使兵力薄弱,也必進行頑強抵抗”“共軍哨兵在退卻之際,有故意向與主力相反方向退避的傾向”。日方寫下這兩條時,儘管沒有直接指“狼牙山五壯士”,卻肯定了這類事件的普遍存在。
筆者電話採訪國內以收集日軍史料見長的名家薩蘇,竟意外獲其無償提供了一些日方關於“狼牙山之戰”的資料。
薩蘇提供的8份資料中,最有價值的是日方當年的兩張報紙。其中一張報紙的標題為《山西省境內壯烈的掃蕩——消滅狼牙山戰敗的敵人》,作者是駐石家莊的特派員矢島。報道記述了日軍的英勇和戰績,動不動就殲滅八路軍游擊隊7000人、3000人,至於零散消滅的,就沒“資格”進入有限的版面了——包括“狼牙山五壯士”。這不難理解:八路軍對狼牙山3名烈士和2位壯士的宣傳和紀念有一個過程,日軍將5人逼下懸崖時,尚不知此事,不可能在即時報道中特別記上一筆。直到1943年9月,日軍再次掃蕩時,發現狼牙山有一座“三烈士塔”(1942年7月落成),才知道此事,並架炮摧毀。
薩蘇告訴筆者,1941年晉察冀軍區在迎擊日軍“掃蕩”中,湧現出許多英雄人物和感人事蹟,“狼牙山五壯士”只是其中之一,但由於典型只能有一個,其他人和其他事再感人,也只能受點兒“委屈”,結果鮮為人知。薩蘇提供給筆者的另一張報紙《朝日新聞》,就記載了當時發生的一件感人事蹟。該報道標題為《連結婚戒指都有抗日的字樣》,文章稱日軍打死了一名八路軍幹部,發現其手上戴着一枚結婚戒指,內圈刻着4個字——“抗日救國”。
如果把視野從狼牙山轉向廣闊的抗日戰場,就會發現我軍還有許多“跳崖壯士”:
1940年夏,天津薊縣盤山根據地蓮花峯,7名八路軍戰士縱身跳崖,只有馬佔東一人倖存;
1942年12月,河北淶水縣曹霸崗村雞蛋坨5名八路軍跳崖,1名排長未及跳崖中彈身亡,其餘4人繼續跳崖犧牲;
1943年春,北京房山十渡鎮老帽山,6名八路軍戰士縱身跳崖,全部犧牲,沒有一個留下姓名;
1944年3月,內蒙古寧城縣山頭鄉李營子前山,50餘名八路軍集體跳崖,9人犧牲,只有3人留下姓名;
……
其中,最令人動容的是1942年底在河北淶水縣跳崖的王文興。他年僅18歲,因有恐高症不敢跳,便用白毛巾蒙上眼睛……藏在對面洞裏的人目睹了這一幕,第二天找到他屍體時,白毛巾仍然蒙在眼睛上。
如果只有一個“狼牙山五壯士”,可能是偶然的,但出現了那麼多“跳崖壯士”,絕對不是偶然的。這是一個民族不朽魂魄的挺立,這是一支軍隊鐵血基因的傳承。
面對那一支支射向英雄的“毒箭”,我們不能冷漠無視,更不能無意中淪為陰謀者的幫兇。守護英烈的精神和榮光,為英雄形象築起一道堅實的屏障,這才是我們對他們最大的敬意和緬懷!
■許 述 唐文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