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日涵:一帶一路投資政治風險之烏克蘭
“一帶一路”的順利推進與“一帶一路”國家的國內政局發展密切相關。由於“一帶一路”地區上的許多國家對外深陷大國博弈的戰場,對內面臨領導人交接、民主政治轉型、民族衝突等多重矛盾,“一帶一路”國家的政治風險已經成為中國國家戰略推進與中國企業走出去的最大風險。因此,對於“一帶一路”國家的政治風險進行分析與評估已經成為當前中國國際問題研究最為急迫的任務之一。
文/中國與全球化智庫(CCG)研究員黃日涵
烏克蘭,位於東歐,首都基輔,以東斯拉夫人為主,信仰東正教和天主教,是歐洲除俄羅斯外領土面積最大的國家。西臨歐盟,東接俄羅斯,南抵黑海,作為歐洲兩大勢力的交匯點,烏克蘭自古就是兵家必爭之地,地理位置特殊(見圖1)。作為一個年輕的國度,烏克蘭農業、重工業發達,尤以軍事工業顯著,是“歐洲糧倉”、“曾經的航母製造者”。然而儘管先天資源優厚,但政治資本不足,領導力缺乏,並且常常陷入大國博弈的旋窩,國家發展難以一帆風順。
一、烏克蘭國內政治概況
1991年8月24日烏克蘭宣佈脱離蘇聯,正式獨立,不久又同其他蘇聯加盟共和國一起宣佈成立獨立國家聯合體,蘇聯不復存在。獨立後的烏克蘭,基本走上了西方式的資產階級民主道路,實行三權分立制度,國家主權由總統、政府、議會(最高拉達)、司法機構等分別掌握。但是由於受烏克蘭領導人變換影響,憲法幾經修改,烏克蘭政體在總統議會制和議會總統制之間不斷變換。自2013年11月起,烏克蘭危機爆發,隨後局勢瞬間萬變,前總統亞努科維奇出逃,議會立刻掌握政權。2014年2月,烏克蘭議會宣佈恢復2004年憲法,國家政體迴歸議會總統制,並且產生新的議長——亞歷山大·圖爾奇諾夫。2014年5月,烏克蘭舉行大選,“巧克力大王”波羅申科以超過一半選票,戰勝季莫申科等對手,當選烏新任國家總統。
儘管烏克蘭已經選舉產生新的國家領導人,並且執政逾一年,然而新總統面臨的政治難題並不少。審查烏克蘭的政治環境,不容樂觀。國內方面,西部羣眾嚮往歐洲,信仰天主教,以烏克蘭語為主要語言,渴望入(北)約加(歐)盟。而東部羣眾則傾向俄羅斯,以俄語為主要語言,信仰東正教,反對加入西方集團,頓涅茨克和盧甘斯克兩地,至今仍然有零星的武裝衝突。南部地區克里米亞加入俄羅斯已成定勢,再難收回,烏克蘭被肢解局面已然形成。國際方面,受歐洲難民潮以及ISIS恐襲巴黎的影響,俄美僵局有所打破,雙邊關係出現緩和,但土耳其擊落俄戰機一事使得雙邊關係的改善再次艱難。現任國家總統波羅申科系西方派,主張烏克蘭早日加入歐盟、北約,然而烏克蘭想完全拜託俄羅斯的影響,全面西行,也絕非易事。
二、烏克蘭國內投資環境及中烏經貿關係分析
首先,就烏克蘭國家發展水平來説,根據世界銀行提供的數據,2014年烏克蘭GDP總量為1318億美元,人均GDP3726美元,屬於中等收入國家。但是近些年烏克蘭經濟增長不容樂觀,中華人民共和國駐烏克蘭大使館經濟商務參贊處的資料顯示,2013年全年GDP基本零增長,2014年受烏克蘭危機影響,GDP同比下降6.8%,2015年由於受到外圍市場動盪的影響,烏克蘭經濟再度下滑。獨立25年以來,烏克蘭經濟發展水平基本維持在蘇聯解體時期的狀況,沒有大的增長,與其他中東歐、獨聯體國家相比,形成鮮明反差。
從投資環境來看,烏克蘭仍然具有明顯的先天優勢:第一、烏克蘭是歐洲境內除俄羅斯外領土面積最大的國家,境內礦產資源豐富,藴藏有大量的鐵、錳礦石、煤炭、石油和天然氣等資源,許多礦產都是出口的熱門產品。第二、烏克蘭人口眾多,市場廣泛。截至2014年烏克蘭人口達4.53千萬,對於人口不多的歐洲各國來説,近半億的市場,相當可觀。除了勞動力資源豐富外,烏克蘭人口還具有勞動力廉價,素質高,受教育水平高等優勢。第三、烏克蘭繼承了原蘇聯境內眾多發達的重工業,工業門類齊全,具有產量高、規模大的特點。機械、化工、煤炭、軍工已成為烏克蘭工業的主導部門。第四、烏克蘭境內基礎設施完善,鐵路、公路、河運、以及海上運輸發達。陸地方面,烏克蘭東西連接歐洲與俄羅斯,南北貫通北歐與地中海沿岸國家,是重要的交通樞紐。河運方面,烏克蘭國內河流眾多,尤以第聶伯河著稱,貫穿南北,經過基輔。海運方面,烏克蘭臨近黑海和亞速海,海岸線漫長,擁有敖德薩、伊利伊喬斯克、日丹諾夫等一批重要港口。最後,烏克蘭地處世界三大黑土帶之一,土地肥沃,氣候適宜,機械化水平高,適合大規模農業生產,糧食大量對外出口,故素有“歐洲穀倉”之美譽。總的來説,烏克蘭先天優勢明顯,可投資領域眾多。
從中國與烏克蘭經貿合作現狀來看,目前已經相當成熟可觀。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駐烏克蘭大使館經濟商務參贊處的資料顯示,在烏克蘭的貿易結構中,中國是僅次於俄羅斯的第二大貿易伙伴。受烏克蘭國內危機影響,2014年兩國貿易同比下降24%,貿易總額達80.83億美元,其中中國出口78.4億美元,從烏進口26.74億美元,中方順差較多。此外,兩國的經濟合作領域也較為廣泛,農業合作和能源合作是重點。農業領域,雙方積極開展農用物資出口合作和糧食貿易加工,共同建設開發農業灌溉設施、飼料加工、糧庫建設等合作項目。能源合作方面,烏克蘭能源藴藏豐富,然而有效開發不足。中國企業助烏融資,幫烏開發新能源,改造落後設施,實施氣改煤項目,為烏克蘭能源工業的發展作出了巨大貢獻。
三、中烏外交關係及在烏投資政治風險分析
烏克蘭獨立後不久,1992年中烏即正式建立外交關係,中國支持烏克蘭的獨立自主,支持烏克蘭的和平發展,烏克蘭在台灣問題上也奉行“一箇中國”政策。雙方相互尊重,平等互利。烏克蘭棄核後,中國作為聯合國“五常”之一,為烏克蘭提供核保護,這一政策始終沒有改變。建交以來,兩國高層訪問頻繁,政治互信不斷加強。2008年烏克蘭總統尤先科出席北京奧運會開幕式。2010年烏克蘭總統亞努科維奇對中國進行國事訪問。2011年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回訪烏克蘭,雙方宣佈建立戰略伙伴關係,開闢兩國關係發展新章程。2013年12月,亞努科維奇訪問中國,雙方批准簽訂《中烏戰略伙伴關係發展規劃(2014-2018年)》,為未來幾年中烏關係的發展確定航向。儘管烏國家領導人已經更換,新政府仍然宣佈原條約和申明有效,不對兩國關係造成負面影響。烏克蘭危機爆發後,中國政府秉持客觀、公正和負責任的態度,不在俄羅斯和烏克蘭之間選邊站,正如王毅外長所言,“烏克蘭問題發展到今天,有非常複雜的歷史經緯和現實背景”,中方主張政治解決,反對軍事衝突,由此贏得了烏克蘭人民的信任。
投資烏克蘭,就當前形勢來看,筆者認為具有以下政治風險:
第一、容易引起俄羅斯的警惕,尤其是在能源領域。
前蘇聯地區,傳統上都是俄羅斯的勢力範圍,其影響力遍佈獨聯體。蘇聯解體後,中東歐、高加索以及中亞地區仍然與俄羅斯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剪不斷、理還亂。中國目前對中亞大舉投資,中俄兩國如何在這一區域協調與合作,已經對兩國關係構成挑戰。在烏克蘭,中國企業參與能源開發,幫助烏克蘭融資,改造落後基礎設施,動作頗大。而傳統上烏克蘭是俄羅斯天然氣去往歐洲的中轉站,俄羅斯有意控制烏克蘭的能源工業發展,讓烏成為能源中轉站,而不是能源開發站,俄羅斯不希望烏克蘭能源自給甚至出口。所以中國企業進軍烏克蘭,需要在一定程度上照顧俄羅斯的情感,最好將俄羅斯也納入到利益分配格局中,實現互利共贏。
第二、烏克蘭國內政治和立法穩定性較差。
烏克蘭獨立後不久,1996年最高拉達即頒佈國家憲法,規定國家實行共和制,總統是國家元首,享有大權。2004年烏克蘭爆發“橙色革命”,親西方的尤先科和季莫申科上台,同年烏議會通過憲法修正案,規定自2006年起烏實行議會總統制。然而不久後,2010年親俄派的亞努科維奇擔任烏克蘭總統,議會裁決2004年的憲法修正案無效,重新實施1996年憲法,國家政體再度迴歸總統議會制。烏克蘭危機爆發後,亞努科維奇被迫出逃,2014年最高拉達再次宣佈恢復2004年憲法。就這樣,烏克蘭政體在總統議會制和議會總統制之間不斷徘徊。國家政體的反覆搖擺,實際上是國內政治派別激烈鬥爭的結果,而這恰恰顯現出國內社會的不穩定性。
第三、烏克蘭危機帶來的負面影響。
烏克蘭危機自2013年11月爆發至今,已經持續兩年多。圍繞烏克蘭問題的解決,德法俄烏四國在白俄羅斯首都明斯克兩度簽署停火協議,國內局勢基本實現穩定,但是未來不排除在頓巴斯地區仍然爆發小規模衝突的可能性,目前烏克蘭國內西部地區相對穩定安全,可以作為投資的考慮地。國際方面,雖然當下局勢暫時穩定下來,俄美對峙烈度已明顯降低,但是烏克蘭並沒有從根本上擺脱大國博弈的旋窩。獨立24年來,烏克蘭始終在東西方徘徊,從親俄派的亞努科維奇到親西方的尤先科、季莫申科,再到後來親俄派亞努科維奇二度上台,不久又戲劇性的出逃,親西方的波羅申科上台,國家發展方向始終搖擺不定。當下烏克蘭欲加入北約歐盟,尋求保護,以期徹底擺脱俄羅斯的影響。一者會遭到東南部國內羣眾的強烈反對,二者俄羅斯也會強勢回擊烏克蘭。長期以來,國內分裂動亂、缺乏持久的政治穩定局面,羣眾凝聚力不強,國際上不能獨立自主,難逃大國干涉,烏克蘭未來要走的道路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