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帶一路”是促進國際經濟整合的重要一步
——專訪波蘭外長維托爾德·瓦什奇科夫斯基
《中國新聞週刊》記者|王齊龍
4月23日，波蘭外長維托爾德·瓦什奇科夫斯基(以下簡稱“瓦什奇科夫斯基”)開啓了為期5天的訪華行程。據波蘭使館方面透露，瓦什奇科夫斯基此行也是為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今年稍晚時間對波蘭進行國事訪問“打前站”。
在北京與中國國家副主席李源潮會見，並與中國外交部長王毅會談前，瓦什奇科夫斯基前往四川成都，參觀考察了青白江區鐵路集裝箱中心站，並迎接了一趟從波蘭羅茲出發、滿載着41個集裝箱的蓉歐快鐵返程班列。
4月25日，在中國社科院的演講中，瓦什奇科夫斯基表達了對“一帶一路”未來前景的期待，“‘一帶一路’是一個多領域的項目，遠遠超越了夥伴國家之間的貿易和交通互聯互通。‘一帶一路’倡議讓歐亞關係走上了新的高度。如果取得成功，‘一帶一路’將為兩個大陸之間的戰略伙伴關係開創一個新的模式。該模式基於但不限於有所加強的、全面且互利共贏的經濟合作，同時還包括不斷推進的對話與不同文明之間的信任。”
在與中東歐國家駐華使節、中國社科院學者的交流中，瓦什奇科夫斯基還表示，“‘一帶一路’倡議的實施有一個不可或缺的條件，那就是安全。橫跨歐洲與中國之間的大陸橋應牢固地建立在可靠的支柱之上。”
在此次訪問中國前夕，瓦什奇科夫斯基接受了《中國新聞週刊》的書面專訪。
加入亞投行，是波蘭務實外交的體現
中國新聞週刊： 2015年11月，波蘭總統杜達曾訪問中國。杜達總統還是首位參加中國－中東歐國家領導人會晤(16＋1)的中東歐國家元首。波蘭為何如此重視16＋1合作機制？
瓦什奇科夫斯基： 波蘭是中東歐最大的國家。很自然而然地，我們力求與世界上第二大經濟體保持良好合作關係。波蘭政府也認識到，世界經濟增長引擎已經轉移到亞洲，我們必須調整我們的政策。
我可以明確地指出，波中關係正處於花開階段。譬如，2012年温家寶總理訪問波蘭後，16＋1合作框架就已經形成。通過這一框架，中國與中東歐國家在基礎設施建設上持續展開合作。如今，波蘭華沙主持着16＋1合作框架中的兩個機制：中國－中東歐國家聯合商會、中國－中東歐國家投資促進機構聯繫機制。另外，16 ＋1平台在人文層面所發揮的作用也不容小覷。我們希望，通過友好的商務會面，兩國民眾彼此間的接觸將會出現。特別是我們希望能夠在我們所處的區域和東亞間搭建一座促進旅遊業的橋樑。
波蘭還打算吸引更多的中國學生。目前在波蘭的中國留學生人數以每年約20%的速度增長。
在旨在建立連接中歐運輸走廊網絡的“一帶一路”倡議中，波蘭和中國的商業合作大幅激增。去年11月，波中兩國已在“一帶一路”框架下籤署了一項合作協議。波蘭對涉及互聯互通的項目特別感興趣，如建造新鐵路和升級現有鐵路，開發道路和海上連接項目，合作開發電信系統。
中國新聞週刊： 波蘭是中東歐國家中唯一的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以下簡稱“亞投行”)創始成員國，能否請你介紹一下，波蘭申請加入亞投行的決策過程？
瓦什奇科夫斯基： 我非常高興，波蘭是這一新興、重要的金融機構的創始成員之一。 就像你所説的，波蘭是中東歐國家中唯一加入這一銀行的國家。作為亞投行的重要一員，波蘭將出資超過8.3億美元，超過瑞士的份額。同時，創始成員國的身份，也讓波蘭擁有了參與決策的主導權，因而能夠對銀行的戰略行動產生實質性影響。
我們加入亞投行有多個原因。首先，這是我們參與“一帶一路”的重要組成部分。其次，我們希望波蘭的加入，能夠促進波蘭與亞洲的商業合作發展。第三，加入亞投行，是波蘭務實的外交政策的體現。第四，我們也把加入這一項目，看作是增進我們積極政治關係的重要因素。
中國新聞週刊： 有評論認為，亞投行的成立，是對現有國際秩序的一種挑戰。你怎麼看？
瓦什奇科夫斯基： 亞投行的創建過程是透明的，並不具有排他性，也將遵從高的國際標準。其他多邊發展銀行，像世界銀行、亞洲開發銀行，都支持成立亞投行的設想，並提供他們的專業協助。
要使起初並不贊同這一項目的其他國家或機構，轉而支持成立這一銀行，是亞投行的一項成就，特別是金立羣行長的成就。
期待“一帶一路”成為“雙向通道”
中國新聞週刊： 你如何看待中方提出的“一帶一路”倡議，這個倡議能為波蘭帶來哪些益處？
瓦什奇科夫斯基： 提出“一帶一路”理念，是促進國際經濟整合的非常重要一步。
通過鐵路運輸將商品從中國運往波蘭，已變得非常便捷，而且有助於踐行“一帶一路”的理念。歐洲主要的交通走廊都在波蘭交匯，這裏的貨物運輸四通八達。因此，貨物通過“一帶一路”運來這裏將變得容易，並能轉運到歐洲大陸上最終的目的地。我們在應對從中國運來的貨物方面很有經驗，在波中兩國間已經有兩條直達鐵路列車。我同時也希望，“一帶一路”將成為“雙向通道”，推動兩國貨運發展，也能擴大兩國間的貿易量。
中國新聞週刊： 有媒體評論認為，相較於併購，波蘭更歡迎中國的投資，這是兩國在“一帶一路”合作實踐方式上的主要區別。你是否認同這一觀點？在推動這一倡議過程中，兩國應該注意哪些問題？
瓦什奇科夫斯基： 波蘭幾乎在所有領域都對中國企業開放。我們對綠地投資(即新建投資)特別感興趣，因為能轉化為創造新的製造業、服務業設施，以及新的工作崗位。我們還特別歡迎外國投資者到波蘭經濟特區投資，特殊的優惠政策將持續到2026年。目前，波蘭還沒有引起中國投資者的足夠興趣。在波蘭，達到1億美元規模的中國項目並不多。
我認為，對中國投資者而言，波蘭在某些方面具有優勢。作為一個歐盟成員國，所有投資者在這裏都能享受到透明且平等的機會。同時，波蘭公司擁有符合歐盟標準的專業技能，中國企業也能帶來他們的資本和技術，創建合資企業可能是實現合作的理想方式。
中國新聞週刊： 波蘭是歐洲唯一一個維持20年經濟增長的國家。你認為，波蘭的經濟轉型有哪些經驗？
瓦什奇科夫斯基： 在過去超過26年裏的時間裏，波蘭經濟以令人震驚的速度持續增長，也是歐盟中唯一一個避免在近年全球經濟危機中衰退的國家。如今，我們已經是中歐地區最大的經濟體，是歐盟第六大經濟體。能取得如此驚人的表現，得益於許多因素。當中最為顯著的是，波蘭人勤勞且具有企業家精神，波蘭是歐洲教育水平最好的國家之一，在所有行業都有積極向上的人才。
此外，經濟因素還包括，獲得相當大規模的外國直接投資，獲得歐盟結構基金支持，擁有獨立的中央銀行能持續提供負責任的、反週期的貨幣政策，擁有堅挺的國家貨幣，維持我們的產品在海外的競爭力。
像世界上許多國家一樣，波蘭受到所謂“中等收入陷阱”的威脅，一個國家的生產力和生活水平在中等收入水平停滯不前。為避免這一情況發生，波蘭新政府已經制定了長期的經濟發展計劃，以促進創新和提高競爭力。
波蘭是西方國家
中國新聞週刊： 許多中東歐國家面臨着向東看或向西看的道路選擇問題。在世界局勢並不穩定的當下，波蘭是否仍需要選擇自己的道路？波蘭是基於哪些因素做出這樣的選擇？
瓦什奇科夫斯基： 在超過1000年的現代文明歷程裏，波蘭都是西方國家。然而，從地理位置上説，波蘭是連接東西方兩個世界的樞紐。為了克服地理位置帶來的負擔，波蘭在冷戰後所能作出的合理選擇是，加入西方政治、軍事和經濟體系。在大多數波蘭國民的支持下，我的國家加入了北約和歐盟。持續的國防和經濟穩定，給我們帶來了歷史性的機遇，使我們走上了一條可持續的發展道路。
毋庸諱言，我們在四分之一世紀前做出的選擇，為波蘭帶來了政治穩定、經濟快速發展，獲得了國際社會的信賴，並讓我們成為了一個成功的典範。與我們東部邊境上的地緣政治的不穩定性所不同，這一選擇讓波蘭始終處於穩定的外部環境中。
中國新聞週刊： 2016年1月，你首次以外長的身份在波蘭議會發表演説。與往屆波蘭外長不同的是，你特別強調安全問題。為什麼你如此重視安全議題？
瓦什奇科夫斯基： 如今，受到烏克蘭問題的影響，波蘭的安全局勢嚴重惡化。這樣的舉動，告訴我們：在鐵幕崩潰後，傳統安全威脅在歐洲並沒有消失。
並不僅僅是波蘭，對威脅的警惕給整個歐洲及大西洋國家都帶來擔憂。威脅並非只是來自東方，在南部，“伊斯蘭國”(IS)的種種舉動、歐洲出現的空前難民潮以及恐怖主義，都引發人們的擔憂。
所有的這一切，都使我們確信，今天的安全問題比以往更為重要。
中國新聞週刊： 今年波蘭將執行波蘭－美國導彈防禦系統部署協議。在2008年8月前，你是在這一議題上與美國展開談判的主要負責人。部署這一導彈防禦系統，是否會讓波蘭的地緣政治環境惡化，因為俄羅斯將此視為挑釁？
瓦什奇科夫斯基： 將在波蘭部署的宙斯盾導彈防禦系統，是縮小規模的防禦系統，因此不會對目前歐洲戰略平衡帶來任何潛在的影響。
這是一套嚴格的防禦系統，因而，並不針對任何一方。從地理和物理角度來看，在波蘭或羅馬尼亞部署的北約導彈防禦系統導彈防禦站點，都不可能擊落俄羅斯洲際彈道導彈。俄羅斯對此完全瞭解。
中國新聞週刊： 波蘭在今年7月將舉行華沙北約峯會。在峯會舉行期間，將討論哪些議題？在峯會結束後，北約是否會在東部增強軍事存在？
瓦什奇科夫斯基： 我希望在華沙舉行的北約峯會將強調同盟國奉獻的基本原則：團結、安全、統一和凝聚力。維持聯盟的團結統一，對保持一個可靠的防禦和威懾態勢至關重要。
我希望7月舉行的北約峯會有助於提升聯盟在應對安全挑戰的準備，也希望能夠增強聯盟在波蘭和其他中東國家的軍事存在。
我很高興，北約決定邀請黑山啓動入盟談判，但我一直強調，聯盟的大門應該為下一個候選人始終敞開。鑑於此，我們希望華沙能成為北約夥伴與聯盟尋找新的或增強合作方式的地方。
維托爾德·瓦什奇科夫斯基
1957年生於波蘭羅茲，擁有歷史學碩士學位和人文學(歷史)博士學位。上世紀80年代，在波蘭羅茲大學哲學和歷史學院任教。
上世紀90年代初，進入波蘭外交部開始外交職業生涯，先後涉足波蘭與聯合國、歐洲機構、北約、非洲、中東等關係事務。2005年至2008年擔任波蘭外交部副部長期間，出任波美導彈防禦系統談判首席談判代表。
2015年10月，在波蘭法律與公正黨新政府中出任外交部長一職。
本文首發刊載於《中國新聞週刊》總第75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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