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分子擊中土耳其的心臟 “帝國夢”碎了嗎
作者:韩晓明 青木 屠丽美 王会聪 柳玉鹏
【環球網軍事7月1日報道 環球時報駐埃及、德國特派特約記者 韓曉明 青木 環球時報記者 屠麗美 王會聰 柳玉鵬】地跨歐亞的中東強國土耳其,剛打出一套令人刮目相看的外交組合拳,其國際機場發生的血腥恐襲就給了它當頭一棒。無論是外交突破還是恐襲事件,都讓外界一下子看到這個國家所面臨的“內憂外患”局面:在外,如一些反政府人士者所嘲諷的,土耳其幾乎“零朋友”;在內,恐襲不斷,安全形勢每況愈下。“帝國夢被打碎”,有德國媒體如此評論。土耳其何以至此?英國《每日電訊報》的回答是:“地理即命運”。中東地區,宗教、民族矛盾之複雜人所共知,這是身處其中的土耳其難以擺脱的。土國內形勢的發展也是關鍵因素。“十多年來,在以埃爾多安為代表的政治伊斯蘭勢力的領導下,土耳其正在向一個新的歷史時期過渡和轉型”,土耳其問題專家昝濤對《環球時報》表示,“恐怖主義、國家與社會上的分裂主義將嚴重製約土耳其崛起的夢想。”
現狀——“內外交困”
“用‘內外交困’來形容當前土耳其的狀況是很恰當的。”北京大學歷史系副教授昝濤6月30日接受《環球時報》記者採訪時説,經濟增長乏力,安全局勢惡化,外交空前孤立,這是土耳其面臨的局面。土耳其打算重整旗鼓,降低姿態,從外交入手改善局面,這時又發生這樣的嚴重恐襲事件,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發生恐襲的伊斯坦布爾阿塔圖爾克國際機場,被土耳其視為連接歐亞非三大洲的“航空橋”。在土耳其語中,阿塔圖爾剋意為“國父”。由於該機場是土耳其面向世界的符號,也是其經濟實力和繁榮的象徵,德國《柏林日報》形容稱,“恐怖分子擊中了土耳其的心臟。”
近年來,土耳其民族和宗教矛盾激化,安全形勢每況愈下。媒體稱,這次的自殺式襲擊是今年土耳其境內發生的第14起重大恐怖襲擊事件。也有報道稱,從2016年1月1日到6月28日,全球發生807次恐襲,土耳其為49次,有針對平民的,也有針對軍隊和警察的。
新加坡《聯合早報》6月30日總結了土耳其面臨的形勢:南部鄰國敍利亞的局勢沒有緩和跡象;國內有大批難民;面對軍事鎮壓,庫爾德叛軍以襲擊城市作為報復;大小城市隨時發生恐襲,土耳其人已不敢到人流密集的購物中心、市集、清真寺等場所。
與安全形勢惡化相伴的還有外交孤立。在中東,土耳其與敍利亞的巴沙爾政權、埃及、以色列都關係破裂,更不用説在宗教派別上不在一個陣營的伊朗;去年擊落俄羅斯戰機後,土俄關係降到冰點;在打擊“伊斯蘭國”(IS)上,因庫爾德武裝問題,與美國關係惡化;與德國和歐盟因難民危機和入盟問題不斷扯皮,最近德國認定奧斯曼帝國對亞美尼亞人實施“種族屠殺”,讓土德關係更加冷淡。
“內憂外患”之下,原本就陷入困頓的土耳其經濟雪上加霜。俄羅斯《勞動報》稱,由於受到國際孤立,目前土耳其各旅遊勝地人數只有去年的一半,而土境內270萬難民也加劇了該國的經濟困難。一些專家認為,土耳其到了大規模社會經濟和政治動盪邊緣,一些地區可能發生大規模內戰。
根源——“地理即命運”?
對於恐襲事件,土耳其官方要麼將之歸咎於庫爾德分離主義者,要麼歸罪於IS武裝分子,而二者本身互為敵人。此次恐襲被認為是IS所為。
土耳其安全形勢惡化並不出人預料。在很多分析人士看來,試圖推翻巴沙爾政權的土政府一直低估IS的威脅。《紐約時報》6月29日提到,土官員允許大量武器和成千上萬名極端外國武裝分子經其邊界進入敍利亞。一些武裝分子已經定居土耳其。土總統埃爾多安還允許更為激進的伊斯蘭情緒在土耳其蔓延。直到去年,在美國的壓力下,土耳其才開始對IS發動空襲,允許美國飛機從其境內對極端組織發起攻擊。
與美媒的含蓄相比,英國媒體直言不諱。“土耳其已經為對聖戰分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付出高昂代價”,英國《每日鏡報》稱,該報防務和安全專題編輯3年前到該地區採訪時,每天都在土敍邊界發現各色“聖戰”分子:從“基地”組織到親西方的反巴沙爾組織和IS招徠的新成員。許多“戰士”在土警方和軍方眼皮底下湧入土耳其購買給養。土警方與這些“戰士”相安無事,只要他們破壞敍利亞政權而且不是庫爾德人即可。
有趣的是,IS很少宣稱對發生在土耳其的襲擊負責,這與它在其他地區的表現大相徑庭。有人認為,這是因為IS擔心激怒土政府以致其依賴的走私網絡遭到打擊。美國“商業內幕網”6月29日的一篇文章稱,IS想引發土耳其社會的動盪,與此同時將禍水引向庫爾德人。
土耳其外交處處樹敵又是為何?瑞士《每日導報》6月30日進行了剖析。文章稱,在2010年前,土耳其仍推行“戰略縱深”政策,比如與莫斯科合作推出石油管道和免簽證旅遊項目,與巴格達和德黑蘭改善關係,對庫爾德人實施緩和政策,甚至巴沙爾也是“好鄰居”——埃爾多安和妻子曾去大馬士革度假。2010年底,“阿拉伯之春”爆發,土耳其的外交政策開始調頭。埃爾多安預感這是一個巨大的機會,土耳其當時承諾援助穆爾西在埃及上台,在一些阿拉伯國家支持各種伊斯蘭組織……
英國《每日電訊報》認為根源是“地緣”。“土耳其比任何國家都能表明‘地理即命運’”,該報稱,安納托利亞和博斯普魯斯海峽坐擁如此多的偉大交匯點:歐洲和亞洲、中東和西方、黑海和地中海、俄羅斯和地球南半部。當温和學者達武奧特盧任土外長時,他提醒遊客注意,無論如何繪製世界地圖,土耳其都位於中心。但成為中心亦有不利一面:土耳其也是世界上最難解決的問題的中心,難民、恐怖主義、西方與伊斯蘭世界的痛苦關係、探索中東和平、歐盟的未來,甚至俄與北約的衝突,都在此交匯。
未來——難以“獨善其身”
“帝國夢被打碎”,德國新聞電視台6月30日稱,讓土耳其成為跨越歐亞大陸的新帝國,是埃爾多安的夢想。為此,土耳其投入大項目,包括將土耳其航空公司打造為全球性品牌,讓伊斯坦布爾機場成為世界最大機場等,但恐怖襲擊顯示這個國家是如此脆弱,安卡拉不切實際的野心和政策讓其四處受敵。
德國《威悉信使報》稱,多年來,埃爾多安逐漸與西方分離,讓自己的國家被孤立,大力打造所謂的“新奧斯曼帝國”。恐怖襲擊再次顯示,埃爾多安高估了自己的無所不能。他要讓自己的國家穩定,就需要與西方合作。
客觀而言,土耳其執政的正發黨這些年給土耳其帶來了很大變化,特別是經濟大發展增強了土耳其國力。很多人看好土耳其的發展潛力,年輕的人口結構也預示着其潛力。但2014年以來,土耳其經濟開始放緩,對GDP貢獻頗大的旅遊業也遭重創。該黨所代表的政治伊斯蘭勢力的強勢崛起也加劇了土耳其政治和社會的分裂,並影響到對外關係。
英國廣播公司稱,土耳其正在中東下外交國際象棋,它與以色列簽署關係正常化協議,但兩國不可能重回上世紀90年代的密切關係。近來,土耳其又在努力與俄羅斯和好。報道稱,土耳其“需要朋友”,它有可能努力與埃及等該地區其他重要國家改善關係。俄羅斯《生意人報》援引土耳其政治家奧澤爾捷姆的話表示,埃爾多安向俄道歉是在新政府改組後。新總理上任後表示,土國家對外戰略的重點是“交更多朋友”。
昝濤對《環球時報》記者説,十多年來,在以埃爾多安為代表的政治伊斯蘭勢力的領導下,土耳其正在向一個新的歷史時期過渡和轉型。這個過程仍未最終完成,但已經改變了土耳其內政外交的方向、內容和氣質。他説,土耳其真心想做地區大國,想做伊斯蘭世界的“領頭羊”,它具有一定實力,但恐怖主義、國家與社會上的分裂主義將嚴重製約土耳其崛起的夢想。對土耳其來説,這些問題就好比一個木桶上的那塊最短的板,如果不能很好地解決,以往的成就有很大一部分將付諸東流。
美國CNN評論稱,當下,IS在戰場上頻頻失利、壓力倍增,極端分子希望逮到機會挽回損失,埃爾多安能否應對有待觀察。有評論稱,土耳其與21世紀最難解決的暴力衝突“比鄰而居”,敍利亞問題的複雜性帶來的是土耳其矛盾糾結的政策目標。“土耳其不是比利時,也不是法國,它同敍利亞沒有緩衝地帶”,美國公共國際廣播電台援引布魯金斯學會土耳其問題專家奧馬爾·塔斯皮納的話稱,“從長遠看,這個混亂問題的唯一解決之道是敍利亞政權和平過渡和庫爾德工人黨同土耳其達成和平協議。”
“中東自古以來就是多種文明和政治力量交匯與碰撞之處,進入近代以後,西方列強使當地局勢更為複雜化,尤其是在奧斯曼帝國崩潰之後,這個地區一百年來就沒有建立起穩定的秩序。”昝濤説,這樣特殊的地緣位置和自身力量的有限性使土耳其既難以施展拳腳,也不能獨善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