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脱歐的影響幾何？

作者：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 賈中正

6月24日，英國脱歐公投結果出爐，退歐派以51.9%的優勢獲勝，遠超預期，造成全球金融市場劇烈波動。當日，英國富時指數盤中最大跌幅為8.67%，德國DAX盤中最大跌10%，日經指數跌8.46%，美國道瓊斯跌3.64%，滬指盤中也一度急跌2.92%，有恐慌指數之稱的芝加哥期權交易所波動性指數（VIX）升幅達25%。在外匯市場，英鎊最大跌幅達13%，歐元兑美元也重挫逾4%，離岸人民幣兑美元貶值0.86%，日元則大幅升值7.2%。而與此同時，具有避險資產特徵的黃金現貨價格大幅上漲最高達7.88%，國債市場也現大漲。國際金融市場震盪超調，投資者驚恐萬分，英國脱歐的衝擊效應立竿見影。

一、英國脱歐或致美聯儲的加息步伐放緩。在英國脱歐公投之前，全球經濟前景面臨的風險已有所上升，公投之後全球風險偏好進一步下行，這給包括美國在內的全球經濟帶來新的不確定性，美聯儲推遲加息的可能性增大，其至少會待英國脱歐事件對美國以及全球經濟前景的影響明朗之後才會採取行動。已有金融機構將美聯儲加息預期推遲至今年12月或者明年，有分析甚至認為美聯儲可能會降息。作出上述判斷的依據主要來自美聯儲此前對下一次加息設定的諸多前提條件，如美聯儲主席耶倫曾明確表示，在進一步收緊貨幣政策前，美聯儲不但要對本國經濟發展前景與就業增長保有極強的信心，更要看到英國脱歐公投不會對美國經濟造成衝擊。。換言之，如果英國脱歐對全球金融市場造成衝擊，美聯儲將不會在近期加息，至於下次加息時間將視英國脱歐對全球經濟的衝擊是否得以緩解而定。

一直以來，就業、通貨膨脹和經濟增長是美聯儲加息與否的關鍵考量因素。在就業市場數據持續向好的支撐下，美國通脹水平有望保持在温和上升的軌道中，採取漸進式的加息策略符合美國當前的經濟現狀。但從英國脱歐後的市場反應來看，目前美聯儲暫時按兵不動或是上策。主要原因在於，首先，英國脱歐導致國際金融動盪加劇，全球避險情緒升温，美元再次大幅走高，這將使美聯儲在加息問題上更加謹慎。其次，強勢美元將打擊美國出口，致使對外貿易或開展海外業務的美國企業盈利下滑，同時可能導致進口價格回落，遏制美國國內通貨膨脹的上升，這不利於美國經濟的復甦。最後，美國總統大選也是影響美聯儲加息時點的潛在風險因素。預計美聯儲會保留可選操作直至塵埃落定，避免給市場帶來疊加衝擊，這也意味着其在近期再次加息的可能性降低。

從短期來看，英國退歐對美國的影響似乎並沒有預期中的嚴重，市場初步經受住了由此帶來的衝擊。但從長期來看，英國脱歐的不確定性影響仍有待觀察。若其對美國經濟的負面影響長期發酵，且美聯儲對温和經濟增長和通脹上升的預期遭到嚴重削弱，美聯儲也可能會明確釋放出無限期推遲加息的信號，甚至不排除下調短期利率，通過再次寬鬆貨幣政策來刺激經濟增長。

二、在短期人民幣受英國脱歐的衝擊貶值，但在長期人民幣持續貶值的基礎並不存在。英國脱歐的負面影響導致英鎊和歐元大幅貶值，美元和日元升值，人民幣兑美元匯率也現下行。6月30日，離岸市場人民幣兑美元匯率再現異動，曾一度跌破6.7並觸及2月以來的最低點6.7023。儘管如此，但本次的人民幣匯率下跌僅是由短期的、一次性外部衝擊所致，而不會呈長期的、趨勢性的下行。預計隨着英國脱歐衝擊效應的遞減，全球外匯市場波動會有所減弱，人民幣匯率保持穩定也將回歸常態。

做出上述判斷的理由在於，首先，英國脱歐塵埃落定，但這起“黑天鵝”事件對各國央行貨幣政策的影響才剛剛拉開帷幕，各國央行可能啓動新的寬鬆貨幣政策，進而引發貨幣競爭性貶值之爭。國際資本從新興經濟體流出，將使中國等新興市場國家的貨幣承受更大的貶值壓力，中國央行可能綜合運用多種貨幣政策工具來維持人民幣幣值穩定。其次，近期借英國脱歐公投讓人民幣順勢變化或有四兩撥千斤之效。在英國脱歐公投之前人民幣已經面臨一定的貶值壓力，公投脱歐成行助推全球投資避險情緒高漲，促使全球資產重新配置，離岸人民幣也面臨進一步貶值壓力，此時趁機貶值恰為人民幣釋壓提供良好契機。最後，從長期看，英國脱歐可能助推人民幣國際化進程，而保持幣值穩定則是人民幣國際化的重要前提。倫敦是僅次於中國香港的第二大離岸人民幣中心，在人民幣國際化進程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其在以人民幣計價的金融產品開發和交易等方面具有較大優勢。英國脱歐將導致歐元地位相對下降，國際貿易和國際投資需要新的貨幣來平衡美元獨大的格局，這為推進人民幣國際化帶來機遇，在客觀上也必然要求人民幣幣值保持穩定。

從短期來看，雖然受英國脱歐影響國際外匯市場出現較大波動，人民幣兑美元匯率有所下跌，但“前日收盤匯率+一籃子貨幣匯率變動”的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運行正常，人民幣對一籃子貨幣匯率基本保持穩定。從中期來看，鑑於美元中期強勢格局已然顯現，人民幣貶值預期猶存。從長期來看，中國財政狀況較好，金融體系穩健，國際收支順差，外匯儲備充裕，良好的中國經濟基本面決定了人民幣不存在長期貶值的基礎。

三、中國利率市場化改革的步伐不會因英國脱歐而滯緩。利率市場化是中國金融領域最核心的改革之一，推進利率市場化對優化資源配置、加強貨幣政策調控、降低社會融資成本、提高應對沖擊能力具有重要現實意義。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的“加快推進利率市場化”為中國利率市場化改革指明瞭方向。2015年10月，存款利率上限取消標誌着中國的利率管制已經基本放開，利率市場化改革邁出最為關鍵的步伐。這一具有歷史意義的重大改革不會因英國脱歐的衝擊戛然而止。

英國脱歐或使近期中國的利率政策面臨兩難選擇：一方面，央行可提高短期利率吸引外資流入或動用外匯儲備對沖等措施；另一方面，為支持中國經濟的轉型升級，保持相對寬鬆的流動性而採取的降息或降準政策，又會加劇國際資本外流。儘管如此，但不應過於誇大這種“兩難”效果。利率市場化與人民幣國際化是中國金融領域改革的重大事件之一，決不會因外部突發性衝擊而輕易停滯，況且若從英國脱歐有利於人民幣國際地位提升的視角看，該事件還有可能倒逼國內加快推進利率市場化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