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為啥把南海攪得這樣熱

前國務委員戴秉國近日在美國卡內基基金的演講，指出中國在南海的權益，乃是七十多年前在美國主導下對戰後秩序的一種安排。儘管這一點美國也心知肚明，但它今天卻對此閃爍其辭，美國的態度為什麼改變了呢？

南海爭端涉及美元霸權

主要原因是時代不同了。與七十年前相比，中國的南海權益，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在美國眼中開始深刻影響到它的核心利益，那就是金融霸權。

自上世紀80年代以來，美國已經逐漸退出物質生產領域，實體經濟在國民經濟中所佔比重日益下降，同時以金融為重要方面的服務業佔比不斷提升，美國經濟日益虛擬資本主義化，因此美國需要以軍事霸權維持美元霸權即金融霸權，這樣才能保證美國發行超量美元貨幣“打白條”維持價廉物美的美式生活方式。美元霸權的主要表現，是世界主要實體經濟區對外貿易往來主要用美元計量、結量並以美元作為儲備單位。當前東亞地區已成為世界最大的實體經濟區，美國必須保證這一區域長期以美元作為國際流通貨幣，否則美元霸權在東亞區域的崩潰，就意味着美元霸權在全球的崩潰。對此可能帶來挑戰的，是隨着東亞經濟一體化的深入推進，東亞可能形成不那麼依賴美元的新的貨幣體系。

進入新世紀以來的前十年間，美國忙於反恐戰爭，對東亞區域的關注顯著減少。中國在此期間致力於推動東亞區域的貿易和經濟一體化，與東盟國家形成了自由貿易區，與日本、韓國也展開自由貿易區談判，東亞區域出現了經濟一體化的趨勢。與實體經濟的快速發展和相互融合同步，作為區域經濟增長引擎的中國，其貨幣即人民幣的國際影響力不斷加強，一些重要的新興經濟體開始與中國進行貨幣互換，人民幣在東亞區域成為結算單位甚至儲備單位。東亞經濟一體化和人民幣國際化，將使東亞區域經濟不再那麼依賴美國，這是對美國霸權的巨大威脅。2009年日本民主黨上台執政後，時任首相的鳩山由紀夫提出和中國一起建設“東亞經濟共同體”，引來美國極力反對，美國還有意惡化沖繩美軍基地搬遷問題將鳩山由紀夫趕下台，重要一個原因就是擔心日本在經濟上並進而在政治和安全上脱離美國的安排。而南海作為連結中國與東盟國家的亞洲“內湖”，一旦脱離美國影響，東盟國家必將更加在經濟和政治上聯為一體，亞洲內生貨幣在此區域將取代美元的作用。這已碰觸到美國的核心利益。

美國在南海貫徹以亞制亞戰略

美國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其核心利益嚴重依賴於霸權。美國總統奧巴馬在2010年的國情諮文中，特別強調美國“世界第一”地位不容挑戰，而這個“世界第一”的經濟基礎，已經不是以往的實體經濟，而是美元霸權。所以可以理解為什麼在2010年7月越南河內舉行的東盟地區論壇外長會議期間，時任美國國務卿希拉里高調錶示美國將會介入南海事務。自此以來，美國在此問題上加強了對東盟一些國家的支持力度。這也給一些國家挾美抗中，提供了心理支持，菲律賓提起南海仲裁案，是在希拉里發表講話之後的2013年。

美國當前對華外交戰略的一個重要方面，是以亞制亞。也就是説有意激化周圍國家與中國的矛盾和衝突，將其他國家從中國身邊拉開，使近年來進展良好的東亞經濟一體化進程受挫或使其不受中國控制。為防止東亞經濟脱離美元控制，美國近年才竭力拉擾日本等東亞國家加入由其主導的環太平洋經濟夥伴關係協定（TTP）。

美國以亞制亞戰略給中國帶來雙重困境。中國如果因此陷入到與周圍國家的嚴重衝突中去，則恰中美國之懷，會使周圍國家加速離開中國的懷抱，中國近些年來辛辛苦苦推動東亞經濟一體化的成果，毀於一旦。而中國如坐視不理周圍國家對中國權益的侵蝕，則不僅中國在亞洲的權威受到挑戰，中國在亞洲保證自身權益也變得困難。無論是有所作為還是虛靜無為，中國都已面臨國家利益與國際威望受損的困難之境。

中國應主動設計化解爭端之道

南海爭端激化以來，有人主張縮小中國在南海的主權要求範圍，有人主張爭取與美國達成更多協調，有人主張採用武力方式解決問題。這些設想或者有損中國國家利益，或者短期有利而長期有害，或者根本就沒有可行性。應該明白的是，指望美國在南海問題上扮演有利於中國的角色，是不可能的，美國説中國在南海的行為妨礙了“航行自由”，這不過是藉口，它所擔心的更多是不能分享東亞的繁榮。

解決南海問題，要清醒認識中國在東亞區域的核心利益，乃是通過不懈推進東亞經濟一體化、協調處理區域性公共問題，使中國逐漸成為東亞經濟、政治和安全事務的主導性國家。在南海權益上過度退讓，會給周圍國家以中國行動無力形象，無助於樹立中國在該區域的權威；而如果過度強硬，也會使中國在周圍國家中失去文明感召力，加速把周圍國家推入其他大國懷抱。

當然，中國也要理性地認識到，南海不可能也無必要排除美國的存在。南海所處的東亞區域，如今已成為世界最大的一塊蛋糕，美國想在這塊蛋糕上也咬上一大口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在南海問題上，中國需要大講歷史，但又要從歷史跳出來，直面現實世界的利益變化，在講明白中國在關心什麼、所關心的為什麼是有道理的同時，還在講明白將如何回應美國在南海的利益關切，讓美國更加真實感受到中國並無意願把美國從此區域趕走。中美兩國需要通過戰略與經濟對話平台，需要設計出具體路徑，在推進東亞經濟一體化的同時，仍然保證美元在東亞區域經濟活動中的重要地位。

（程亞文，上海外國語大學國際關係與公共事務學院教授，海外網專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