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克裝甲車成夕陽裝備 中國騎兵仍是“奇兵”
最後的騎兵,仍然在衝鋒
——走進內蒙古軍區某騎兵營探訪中國最後的騎兵部隊
■飽經滄桑:老一輩騎兵直面生死、奮勇進攻,衝鋒者成為永恆的豐碑
■以馬為伴:軍馬通人性,你對它好它知道,騎兵與特殊“戰友”的感情勝似親情
■任重道遠:今日騎兵苦練信息化裝備操作技能,續寫“馬背衞士”的血性與擔當
引子
內蒙古錫林浩特市東北50公里,毛登牧場。
盛夏的草原綠意盎然,鮮花盛開,藍天白雲,光影交錯。放眼望去,一片葱鬱中,幾間小屋和一個用柵欄圍起的馬圈格外醒目,屋頂高高飄揚着的五星紅旗,在很遠的地方清晰可見。
這裏,是最後的騎兵縱馬揮刀的戰場。
曾經,我軍擁有10多個騎兵師,數十萬匹戰馬奔騰如海,鋥亮的馬刀高高舉起,在西部草原上豎起一道“銅牆鐵壁”;到了上世紀80年代中期,人民軍隊邁出從騾馬化到摩托化的歷史性步伐,騎兵作為一個兵種被取消,全軍僅象徵性地保留了幾支騎兵部隊,擔負執勤巡邏、警戒等任務。駐守在這片被譽為“天堂草原”的內蒙古軍區某騎兵營,就是其中之一。
從騾馬化到摩托化,從機械化到信息化……隨着軍隊現代化進程的不斷推進,騎兵似乎正在淡出人們視線,然而,他們仍然是邊防線上不可或缺的一員。
看!落日餘暉中,這支騎兵部隊縱橫馳騁在北疆草原上。戰刀揮舞,馬蹄飛奔,官兵們在馬背上的剪影如騰雲駕霧般飛向天際,那磅礴的氣勢,彷彿再一次提醒人們:在祖國北疆,最後的騎兵仍在奮勇衝鋒,戍守邊防。
“老騎兵”訴説“騎兵精神”
“很多人都不敢相信,這個時代中國還有騎兵。”
連宏偉,騎兵營教導員,從戰士入伍至今,已在騎兵營服役20多年,是一位名副其實的“老騎兵”。
見到記者,他開門見山地説:“如今,營裏大多是90後戰士,當兵前都憧憬自己的軍旅生活會像許三多那樣,經歷格鬥射擊、潛伏偽裝,在實戰化演練中錘鍊本領。當得知自己被分配到了古老的兵種——騎兵,剛下連的新兵一定會對即將開啓的騎兵生涯既好奇又擔心。”
“軍馬什麼樣?”“騎馬什麼感覺?”“騎兵能上戰場麼?”面對一連串疑問,連宏偉總是這樣回答:“想駕馭戰馬,想成為一名合格的騎手,必須先了解‘騎兵精神’。”
在連教導員的帶領下,記者慕名前往位於該營駐地的騎兵博物館,探尋“騎兵精神”的深邃內涵。
一路參觀,騎兵的盛衰演變盡呈眼底:早在春秋戰國時期,騎兵就作為獨立兵種登上歷史舞台;西漢名將霍去病率騎兵大破匈奴;成吉思汗鐵騎征服歐亞大陸……一個個鐵騎飛揚、馳騁疆場的場景,如同一首雄壯不朽的史詩,彰顯民族之魂。
“騎兵是我軍最早組建的兵種之一,曾為國家獨立和民族解放立下赫赫戰功。1955年,我軍首次授銜時,騎兵出身的將軍共有55人。”講起騎兵的歷史,連宏偉一臉自豪。
在一幅瀰漫抗戰烽火硝煙的老照片前,連宏偉久久駐足。照片中,一支騎兵部隊保持着衝鋒的姿態——這是當年騎兵一師在遼瀋戰役中奮勇殺敵的場景。
“革命戰爭年代,老一輩騎兵直面生死,奮勇進攻。他們要麼衝鋒,要麼倒下,衝鋒者成為永恆的豐碑,倒下的英雄甘願馬革裹屍……騎兵作戰的方式決定其勇敢無畏、不懼生死、一往無前的精神品格。”連宏偉感慨道:“噠噠的馬蹄聲中夾雜着騎兵衝鋒的怒吼,這是戰場上最響亮的‘衝鋒號’,也是騎兵傳承已久的血性與擔當。”
今天,“騎兵精神”正被賦予強軍實踐的時代色彩。“兵種古老,思想不能老;裝備原始,發展不能止步。”連宏偉説,如今他們“上馬是騎兵,下馬是步兵”,除步兵的基礎訓練課目之外,還苦練“飛馬越障”“馬上斬劈”“馬上射擊”等騎兵課目,時刻為邊防巡邏執勤作準備。
“馬倌們”書寫“愛馬經”
軍馬通常能服役7至10年。在部隊,軍馬就是騎兵的“戰友”,騎兵營的官兵與這些特殊“戰友”的感情,有時比親人還要親。
每年老兵復員時,都是騎兵營最傷感的日子。騎兵們不僅要告別戰友,更要和朝夕相處的軍馬説再見:當“老騎兵”最後一次為心愛的軍馬刷毛、喂草時,這些錚錚鐵漢總是淚流滿面……
也許是看到主人已經卸掉軍銜、背起行囊,讀懂了主人眼中的不捨,馬兒也彷彿通人性一般跟着流淚,用嘴輕扯戰士們的衣角。在戰士們轉身離開的一剎那,許多軍馬都會仰天長嘯,發出痛苦的嘶鳴……
談起這一幕,營長劉國奎雙眼濕潤。來到騎兵營任職僅3年的他,曾經歷一次心理上的“成長”:初到營裏,劉國奎不太理解騎兵與軍馬的深厚情誼;在與軍馬相處一年後,他發現,每個戰士心中都有一本感人肺腑的“愛馬經”,包括他自己。
一次訓練,劉國奎的軍馬腿部剮傷,需要每天為其清理創口、消毒包紮。起初,馬兒並不配合,清理過程中還踢傷了他。劉國奎卻沒有責怪軍馬,每次都會耐心地一邊跟軍馬説話一邊為它包紮。“久而久之,只要我一靠近馬兒,它就自覺地把受傷的腿抬起來。”劉國奎説:“軍馬通人性,你對它好,它是知道的。”
與劉營長有着相同感受的,還有去年剛下連的新兵袁春。“真正愛上我的‘戰友’是在一次外出找馬回連隊的路上。”袁春拍着自己的軍馬説,那次,太陽已經落山,他在伸手不見五指的草原上迷了路,絕望中他放開了繮繩,讓軍馬自己走,最後馬兒帶他找到了回家的路。“那一次,我真正體會到了,什麼是‘無言的’戰友。”
軍馬也是“戰士”,如果表現優異,同樣可以立功受獎,戴大紅花。據説,騎兵營最老的“戰士”是一匹編號為“951”的軍馬。
“951”個性剛烈,剛入伍時,許多“老騎兵”都曾被它摔傷過。經過3年多的調教,它成長為營裏最優秀的軍馬之一,多次考核名列前茅。如今與官兵們感情篤深的“951”到了“遲暮之年”,每當新兵初學騎乘時,不再執行任務的“951”便“轉行”當起了“教員”。今天,越來越多的戰士在“951”的“教習”下掌握了騎乘技能,官兵們親切地稱它為“馬教官”。
今日騎兵仍然是“奇兵”
中午時分,騎兵們一天的訓練結束了。
“籲……駕!”隨着副營長牟志華的高聲喝令,數十名騎兵乘風飛奔,戰馬鐵蹄生風,鬃毛飛揚,風馳電掣般向着數十公里外的一座小山飛奔。
山丘上,騎兵們面朝草原高聲呼喊,嘹亮的聲音響徹天地。“每次訓練結束後,我們都要舉行這樣的儀式,提振士氣、激發血性。”牟志華説。
在這個坦克、裝甲車都已成為“夕陽裝備”的新軍事變革時代,每一個騎兵都不可避免地遭遇這樣的尷尬:信息化戰場,騎馬怎麼打仗?如果有一天騎兵營被裁撤,騎兵如何書寫無悔擔當?
伴隨着改革強軍的不斷深入,今日騎兵正用實際行動向祖國和人民作出回答。
錫林郭勒大草原擁有1100多公里邊防線,執勤巡邏中,車輛的機動性容易受複雜地形和不良氣候影響,而騎兵總能臨危受命,圓滿完成任務;隨着信息化管邊控邊手段的應用,北斗手持機列裝騎兵營,更讓騎兵在支援作戰、搶險救災等非戰爭軍事行動中如虎添翼。
“雖然騎兵已不是戰場的主力,但我們從沒放鬆訓練。目前的演練方向,就是在提高官兵馬術能力的基礎上向信息化方向延伸。”牟志華告訴記者,近年來,騎兵營經常與軍分區步兵營開展對抗演練,“一方面最大程度錘鍊騎兵馬術;另一方面,戰士們只有經過‘戰場’淬火,才能更好感悟‘騎兵精神’。”
説起近年來騎兵營的貢獻,官兵們如數家珍。
2011年隆冬,一些不法分子鋌而走險,在長達幾百公里的中蒙邊境實施非法盜獵活動。受上級指派,該營立即組織50名騎兵、60匹軍馬成立一支“臨時支邊分隊”,在邊境一線展開巡邏,成功處置各種涉邊事件14起。
2014年冬天,暴風雪導致錫林郭勒大草原百餘户牧民被困“雪中孤島”,該營成立6支救援分隊跋涉茫茫雪原,及時把救災物資運送到災民手中,被牧民親切地稱為“馬背衞士”。
……
如今,騎兵正從人們的視線中漸行漸遠,對於騎兵的未來,官兵們則顯得很淡定:“這是一種文化,也是一種精神傳承。”牟志華説,即使明天,戰馬不再屬於戰場,他也能坦然接受,因為那是軍人另一種責任與擔當。(武元晉 李少平)
編餘感言
永不褪色的“騎兵精神”
■陳小菁
提起騎兵,人們可能會想起電視劇《亮劍》中的一幕:騎兵連連長孫得勝率官兵與敵人展開殊死決鬥,危急關頭,他振臂高呼:“騎兵連,進攻!”
千百年的戰場上,騎兵都是縱橫沙場的“驕子”。從春秋戰國時期最早的騎兵到1942年巴丹半島最後的衝鋒,從霍去病親率五萬鐵騎封狼居胥山到如今的邊境巡邏執勤,縱然“百騎環繞,可裹萬眾;千騎分張,可盈百里”的壯烈場面已然遠去,騎兵這個曾經輝煌的兵種正在消亡,但短兵相接、捉對廝殺、勇往直前、捨我其誰的“騎兵精神”永遠不朽。
在信息化作戰的今天,騎兵被賦予了新的時代內涵:在阿富汗戰場上,裝備先進的美軍在其北部山區作戰,不得不選擇騎着毛驢在羣山中打擊塔利班;在我國廣袤的西部邊防線上,青藏高原的犛牛、阿拉善戈壁的駱駝和錫林郭勒大草原的戰馬,仍然在巡邏、運輸、支援作戰和搶險救災等“特殊戰場”顯示出其獨特的優勢。
值得注意的現象是,美軍已沒有一匹軍馬的編制,卻仍然保留着騎兵師的番號,比如:“第一騎兵師”“遊騎兵”。金一南教授在訪問美軍時曾專門詢問這一稱呼的來由,美軍回答:騎兵是陸軍所有兵種中最具光榮傳統的部隊,他們衝鋒在前,撤退在後,雖然昔日叱吒疆場的戰馬無法趕上歷史滾動的車輪,但這並不意味着“騎兵精神”的沒落。
即使戰鬥到最後一人,也要以一己之軀奮勇進攻,這就是中國騎兵的血性與擔當!一代代騎兵用青春與熱血踐行“馬背衞士”的忠誠使命,他們的價值早已超越了自身的存在,相比現代戰爭的戰略價值,其文化意義也許更為深遠。
騎兵魅力依舊,戰士血性乃存,“騎兵精神”永不褪色!不信你聽,“騎兵連,進攻!”的衝鋒號令,今天仍迴盪在遼闊的邊境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