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國專家談“愛國主義”

查爾斯·格雷：愛國主義在美國日益扭曲

很少有美國人説自己不愛國，即使他們感覺祖國沒有兑現其全部承諾。美國人無論政治立場如何，常愛展示國旗或其他國家象徵，並指責別人不愛國，將被説“不愛國”視為嚴重侮辱。

絕大多數美國人都認可“美國例外論”的主要觀點，認為這是簡單卻不言而喻的事實，也是美國政治制度優於世界其他國家的一個標誌。許多美國人愛炫耀自己的“美國象徵”，從汽車上的國旗，到在電影中把美國人置於高不可攀的地位。

遺憾的是，愛國主義雖值得推崇，但卻可能對國家造成陰暗的影響，常會讓一個國家仇外甚至自作自受。比如奧巴馬總統2009年“買美國貨”的表態，在許多製造業崗位流失嚴重的州很受歡迎，但卻令美國與其最親密的盟友關係緊張。又比如煤炭從業人士宣稱其工作崗位因別國競爭而流失，這只是企圖打着愛國旗號挽救一個在經濟和技術上都衰敗不堪的產業罷了。這兩個例子都説明，糾結於某些行為是否愛國忽略了這樣的事實：複雜的經濟、科學、政治事務沒有簡單的答案。

不過，也許愛國主義最危險的一面潛藏在我們這個兩極分化越來越嚴重的社會中。儘管宣揚愛國主義在傳統上是一種緩解國內社會和政治緊張的有效方式，但在美國近代史上，這種方式往往難以奏效。主要原因在於，各政治派系越來越視對手為敵人，而對敵國的忌憚只偶爾發生在真正的戰爭中。今天，班加西事件的真相與醜化希拉里·克林頓或她的共和黨控訴者相比幾乎是無關緊要的。愛國主義在美國越來越扭曲，已經變成——若一個美國人與另一個美國人政治立場不同，那他們就是敵人，不像這兩個人分別與各自的盟友在一起是同類，這是美國新“腐蝕性愛國主義”的表現。

愛國主義可以用來緩解國內社會緊張，尤其是能提醒公民們作為共同歷史文化繼承者所應擔負的責任。然而，愛國主義——尤其以某種政治觀點來判斷一個人是否“真正愛國”的愛國主義，卻可能產生反效果，將最小的政治爭執擴大成造成分裂的文化戰爭。考慮到美國當代外交政策缺乏冷戰時蘇聯那種單一的統一敵人，這一點更是千真萬確。現代社會不缺戰爭，但它們太過複雜，很難與輕易就能團結人民的簡單愛國主義掛鈎。再加上美國國內在種族、性別等問題上分歧越來越大，要想通過訴諸愛國主義來團結美國人可能適得其反。

由於有太多美國人視愛國為自我身份認同的核心，再拔高愛國主義可能是件危險的事。包括政客在內的所有美國人都應記住這個統一命題，熱愛祖國必須接受其他人用不同方式表達愛國主義的權利，且不能過度指責別人對祖國的不忠。(作者是美國自由撰稿人，譯者為徐珍珍)

金勝一：韓國人將愛國深埋心底

歷史上看，朝鮮半島一直在海洋與大陸勢力的夾縫中求生，曾遭到超過1000次的外部攻擊，長期積貧積弱。就在100多年前，朝鮮半島還被日本帝國主義殖民。也正是從那時起，韓國人開始意識到，必須依靠自身力量救亡圖存，這也是“義兵運動”(20世紀初自發反抗日本侵略者的武裝鬥爭)和“募金運動”(20世紀90年代末亞洲金融危機時償還外債)發生的深層次原因。

歷史的教訓讓韓國人深刻體會到愛國主義的重要性，平時誠實勞動，勤儉生活，在國家面臨危機時可以毫不猶豫地貢獻自身，乃至生命。比如，在經濟方面，對品質日漸提高的國產貨，韓國人大都喜歡購買。正是依靠活躍的內需市場，韓國企業才逐步提高品牌質量並打開外國市場，整體經濟通過出口導向型的發展模式實現騰飛。

韓國人愛國的另一個突出特徵是，平日深埋在心底，一旦國家遭遇重大危機或舉行重大國際活動，這種愛國心就會自然迸發。2002年韓日世界盃時，大批韓國民眾自發上街，身着“紅魔”拉拉隊服，高喊“大韓民國”，為本國足球隊吶喊助威便是例證。

的確，愛國主義正成為推動韓國各領域進步的重要力量，但古人云“過猶不及”，部分韓國人表現出的“出格愛國心”又不能不令人汗顏。這些“出格愛國心”表現在以暴力手段，甚至自焚的方式，反對政府和資方的勞工政策，反對日本右翼篡改歷史教科書，抗議日本在獨島問題上的立場。最極端的案例則包括美國駐韓大使2015年遭持刀者襲擊受傷事件。

適當的愛國主義有益國家發展，但“民族優越主義”則會成為毒藥，導致韓民族在世界上自我孤立。然而，最近有些韓國政治人物標榜代表全民，時刻準備為國獻身。這種宗教式言論讓不少韓國國民難以接受。現實政治中，總有權力核心人員被爆濫權、腐敗等，讓飽受貧富差距持續擴大、就業難困擾的韓國年輕人很難像父輩那樣愛國。

儘管如此，每一個韓國國民都應有一個基本共識，不管信奉何種宗教，從事何種職業，維護國家和平安寧、社會井然有序都是最基本的國家責任。韓國社會有必要果斷拋棄過去的黑暗記憶，培育更加包容的社會氛圍。只有把所有國民的力量和思想匯聚在一起，韓國的未來才會有希望。(作者是韓國東亞政策研究院院長、東國大學教授，譯者為本報駐韓國特約記者王偉)

安德烈·卡爾涅耶夫：俄羅斯人愛國表現在一致對外

俄羅斯人長久以來有着強烈的自豪感和優越感。無論是彼得大帝改革，還是“十月革命”，無論蘇軍攻克柏林，將紅旗插上國會大廈，還是蘇聯國旗從克里姆林宮悄然降下……俄羅斯人的國家認同從未減弱。

俄羅斯人的愛國集中表現在對政府和強人領袖的高度支持上。以普京為例，只要強人領袖有足夠的個人魅力和政治智慧，政府政策制定也被認為是切合俄羅斯國家利益，民眾的愛國情感很快就能轉化為具體的支持行動。列瓦達中心等俄羅斯民調機構統計顯示，普京支持率一直保持在70%至80%之間。

雖然在貨幣政策、教育、科學等內政領域，相當多數的俄羅斯人並不滿意政府政策，但俄羅斯人對外空前團結，尤其是毫不妥協地打擊恐怖主義，“在廁所逮到就按死在馬桶裏”等強硬言論極大拉昇普京的支持率。

俄羅斯人的一致對外還表現在，因烏克蘭危機而遭到西方制裁後，多數民眾支持政府對西方農產品實施反制裁，開始流行購買國產食品，抵制來自美歐等國的日用消費品。土耳其剛在敍利亞領空擊落俄羅斯飛機後，俄土關係急劇惡化，俄羅斯人幾乎不再前往這個最主要的國外休假地，同期遊客訪問量幾乎下降90%。

無論是根據筆者日常觀感，還是民調機構統計結果，近期俄羅斯愛國情緒明顯上升，主要原因仍來自外部。在不少俄羅斯人眼裏，普京果斷出兵敍利亞是一個重要的分水嶺，意味着俄羅斯最終擺脱戈爾巴喬夫時期的“失敗主義”，在世界政治中發揮獨當一面的大國作用。蘇聯解體伊始，不少俄羅斯人還對西方國家抱有一定期待。然而，當俄羅斯的戰略空間不斷被北約國家蠶食，“顏色革命”不斷在周邊上演，這些人對西方僅存的玫瑰色想象開始破滅。

俄羅斯人愛國熱情高漲，也與普京總統上台以來政府力推愛國主義教育有關。“我們想不出其他理念，也不必絞盡腦汁去尋找”，普京曾公開表示，愛國主義是俄羅斯唯一能夠凝聚全民的國家思想。普京在首次出任總統時，便要求政府以5年為單位，制定愛國主義教育綱領，由國防部、文化部、教育部等12個部門負責落實，並在俄89個聯邦主體行政機構裏設立7000多個青少年教育機構，專門負責愛國主義教育。

值得一提的是，注重節慶活動及國家象徵是俄羅斯持續高度凝聚力的來源。俄羅斯每年5月9日都在莫斯科紅場舉行紀念反法西斯戰爭勝利週年閲兵活動，各地方乃至學校也會定期舉行軍事訓練及檢閲活動，提升學生的國家責任感。2005年，象徵勝利的黑橙兩色相間聖喬治絲帶佩戴活動由民間組織發起，最終演變為全國性的愛國主義運動。(作者是莫斯科大學亞非學院副院長，本文由李亞龍採訪整理，譯者為柳玉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