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應網友:憶50年前的大學生活
作者:劳木
半個月前,我寫過題為《憶50年前高考,讓人流淚》一文,得到網友們對我的的謬讚和鼓勵,在此表示謝忱。有的網友希望我寫寫50年前的大學生活,也有網友對“只有困難同學才享受助學金”的説法提出質疑。
首先要説,這些網友的質疑是有道理的。從新中國成立到1956年,上大學一分錢也不用個人出,一切費用國家全包。到我們1959年入學時,也沒有交學費、住宿費一説,但飯費要自付,家境困難的可以申請助學金。助學金分三等,一等每月17·5元(內含零用錢4元),二三等依次遞減5元。我們班40個同學來自9省二市(北京和上海),從各省來的全是農家子弟,享受助學金的比例很高。當時國家百廢待興,但捨得為教育花錢,正是這種對先人“有教無類”教育理念的實踐,使我們這些窮孩子才有機會走進高校大門和完成學業。
大學5年,碰上“3年國家經濟困難”。這種狀況在校園的直觀反應是:不少學生穿打補釘的衣服。當時買衣服要憑布票,許多同學將每年發給的1.8丈布票如數上交,以幫助國家減輕負擔。我和部分同學3年沒添過新衣服,只能靠縫縫補補。適應這種需要,學校裁縫店準備了不同色彩的碎布頭,儘量減少補釘與舊衣服的顏色反差。穿着前後都打補釘的褲子走在校園,一點不覺得自卑,也不會受到蔑視和嘲笑,師生們的心理都很陽光。
物質生活雖然匱乏,但文化生活卻相當豐富。一是放電影多,週六晚上兩場,週日晚上一場。星期六下午各班文娛委員到校學生會文體部領票,分到各個寢室,一個房間七八個人每場電影可分到三四張票,上海同學基本上週末回家,我們外地同學只要想看,人人都有機會。奇怪的是,電影以外國片居多,按數量排序,依次為蘇聯、東西歐、拉美、埃及和印度。影片大都好看,有些片名至今記得,像《戰爭與和平》、《列寧在1918》、《攻克柏林》、《華沙一條街》、《好兵帥克》、《冷酷的心》等等。也有不好看的,像《葉甫蓋尼·奧涅金》,衝着普希金的大名,禮堂的過道里破例地站滿人。但枯燥冗長單調的歌詞和唱腔讓觀眾受不了,開場10分鐘,開始有人離場,演到一半,觀眾走了一半,電影演完,觀眾己所剩無幾。學生們以直覺判好孬,不隨大流,盲目崇拜。
二是有聽不完的各色講座。復旦那時有十來系,除文史哲系科,生物、物理、化學和原子能系也競相舉辦講座,吸引人的海報貼滿布告牌和學生宿舍門口。時間一律為下午4時半至5時半。演講者有中青年教師,也有知名教授。認人佩服的是,他們大都能將枯燥乏味的知識講得令人興趣盎然,把抽象的東西講得生動具體,通俗易懂,打破了隔行如隔山的障礙。其時正提倡記者應是雜家,這更激起我聽各種講座的興趣。此類跨界講座,對學生知識結構的構建,目光和思路的拓展很有裨益。這是綜合性大學的優勢。我曾就此寫過一篇微博,點擊量出人意料地高達303萬,可見大家對此的認同。
另外,學校每學期差不多都要組織文娛會演,各系選送節目參加比賽,偶爾也請明星捧場。有一次請到了著名女高音歌唱家周小燕,她的一首《小夜鶯》悠揚宛轉,高音炫技,讓我第一次知道啥叫花腔女高音,也永遠記住了周小燕這個名字。還有一次請的是才旦卓瑪,那時她還是上海音樂學院的學生,正嶄露頭角。陶醉於天籟之音的觀眾用極熱烈的掌聲和喊好聲,逼着她唱了14首歌。對這位天才歌者我們很多同學至今存有認同感和親切感。
作為新聞系的學生,更值得回憶的是兩次校外業務實習。二年級時到上鋼五廠辦廠報。小部分同學當編輯,負責約稿、改稿和版面編排,大部分人分到車間,在跟班勞動中發現線索,採寫稿件。在新聞戰線初試身手,大家激情四溢,在半年時間裏,將《合金鋼報》辦得有聲有色,成為小有名氣的專業報紙。另一次是畢業前一年到上海和周邊省市報紙實習。開始時是由老記者帶,隨後是自己闖。這次實習很像是正式走上新聞單位的前哨戰,是對個人知識儲備和從業潛力的檢驗。大家收穫不同,感受有異,但有一點認識是共同的:新聞學是實踐學,光學不寫當不了好記者。
有一件事似乎值得一提,剛入學時同學們意氣風發,提出對十八九世紀西方經典作品中的人道主義進行批判。中學時很少人接觸過這類書,有些書圖書館禁止出借。要做成這件事根本不具備必要的能力和條件。果然,在經過不少個“挑燈夜戰”之後,不了了之,或者説以喜劇的結局收場。此事給大家的教訓是:人一定要擺正自己的位置,不幹不自量力的事。(勞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