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有羣眾一聽產業扶貧就怕
部分產業扶貧項目,完全成了地方政府唱獨角戲的工程。政府“我要你種(養)項目”意識強烈,常常越俎代庖替農民決定種什麼、種哪裏等,貧困户主體聲音邊緣化
個別地區盲目追求產業的規模化與盆景化,缺乏對不同地區自然氣候環境的深入研究和產業發展所需的公共服務配套,導致一哄而上發展,一鬨而下失敗
部分官員坦言,在產業扶貧中,只要錢沒進自己腰包就沒事,至於項目發展的好不好,上面不管也管不過來,只要項目落地就算成功。個別官員為凸顯新政績,追求標新立異,一年一個產業,一年一個思路
“心都在滴血!搞了這麼多產業扶貧項目,沒有一個較為成功的,現在羣眾都在埋怨政府,我們基層工作都不知道怎麼做了。”近日,記者在西部某省幾個縣區開展產業扶貧狀況調研時,一位基層幹部痛心地對記者這樣説。
作為武陵山集中連片特困區之一,“十二五”期間,這幾個縣區相繼發展了核桃、金銀花、脱毒馬鈴薯、油茶、養羊等眾多產業扶貧項目。但是,由於部分地區產業扶貧實施不精準、後期管護不到位、市場波動較大等原因,不少項目接連失敗。尷尬的產業扶貧現狀甚至讓部分基層幹部一聽產業扶貧就壓力很大,羣眾一想到產業扶貧就害怕。
在深入採訪調研中記者梳理發現,這些地區近五六年來產業扶貧失敗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幾點。
一是越俎代庖式扶貧讓產業發展得不到羣眾支持。在採訪中記者發現,某縣部分產業扶貧項目,完全成了政府唱獨角戲的工程,政府“我要你種(養)項目”意識強烈,常常越俎代庖替農民決定種什麼、種哪裏等,貧困户主體聲音邊緣化,而農民想種、想養的項目,又沒有項目資金支持。
以核桃為例,“十二五”時期,當地投入3800多萬元資金,種植了18萬多畝核桃,但當地不少羣眾認為種核桃是政府的事,與自己無關,因此只栽不管。最終,全縣40%以上核桃園雜草叢生,管護較差,目前全縣僅剩7萬畝左右管護較好的核桃園。而當地栽種了五六年的核桃樹不掛果或掛果率低等問題,更讓部分農民砍挖起核桃樹,栽起了苞谷。
二是政績式扶貧讓羣眾沒享受到實惠,心有怨言。為讓上級領導下來視察時有看點,個別地區盲目追求產業的規模化與盆景化,缺乏對不同地區自然氣候環境的深入研究和產業發展所需的公共服務配套,導致一哄而上發展,一鬨而下失敗。
例如,某地近年來在沒有試種和調查研究的情況下,以每畝430元的投入,發展了1.5萬畝從北方引進的金銀花,按當初設想每畝至少產100斤乾花計算,今年可產750噸以上乾花,但當地實際乾花產量不到5噸。受土壤氣候不適、病蟲害災害、市場價格劇烈波動等因素影響,當地絕大部分金銀花已被羣眾剷掉複種苞谷。
此外,個別地區在項目規模化與景區化的指標考核下,盲目引進企業“帶動發展”,在沒有考察企業實力和構建企業與貧困户緊密利益聯結機制的情況下,將大量的支農資金注入到企業,一旦政府資金“斷奶”,企業便以各種名義宣佈效益不佳,關門了之。在整個過程中,貧困户沒有任何受益,難免心生抱怨。
三是缺乏產業失敗問責機制,導致扶貧工作太隨意。部分官員在接受記者採訪時坦言,在產業扶貧中,只要錢沒進自己腰包就沒事,至於項目發展的好不好,上面不管也管不過來,只要項目落地就算成功。個別官員甚至為凸顯新的政績,追求標新立異,一年一個產業,一年一個思路。
頻繁輪換的扶貧產業,也讓基層幹部羣眾疲於應付。有幹部就表示:“我們有統計返貧率,但有統計產業失敗率的嗎?搞了這麼多年產業扶貧,算來算去也就烤煙產業對羣眾脱貧效果明顯,如果產業扶貧做一個成一個,也不會年年有這麼多村民外出打工了。”
如何避免產業扶貧陷入“年年扶年年不見效益,村民年年期待年年外出務工”的怪圈?不少一線基層幹部和長期研究扶貧的專家提出了三點建議。
一是着力眼睛向下的扶貧。某貧困鄉鎮幹部表示,產業扶貧中,企業、大户、農民更接地氣,應該由他們來決定或與他們商量發展什麼產業,政府親力親為的產業扶貧,特別是發展農民不想發展的項目,不僅難以獲得羣眾的共鳴,即使產業成功了羣眾也不會感激,反倒認為你是為了向上表政績。專家認為,精準扶貧政府也應精準定位,着力在構建產業鏈、完善基礎設施、提升貧困羣體能力等方面提供公共服務。
二是構建開放性的扶貧工作平台。反貧專家認為,反貧困工作是一項系統工程,不能單項使勁,需要構建多元參與的開放性扶貧平台。通過建立政府、企業、社會組織、貧困羣體等主體平等參與和協同行動機制,讓產業扶貧決策更加科學化和更具參與性,讓扶貧成效評估更具開放性。同時,通過不斷提升扶貧幹部的專業化水平,促其成為反貧困的行家裏手。
三是建立產業扶貧問責和容錯機制。在扶貧攻堅中,各級幹部既要有等不起的緊迫感,也要有實幹幹成的責任感,基層幹部建議,要建立健全產業扶貧誰決策誰負責的懲戒體系。對於亂決策、不決策,貽誤發展時機的,要堅決問責。對於因客觀原因造成產業失敗的,也要科學容錯等。(李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