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該怎樣看待中國體育的“里約大滑坡”

里約奧運會好戲尚未演完，媒體已經沒有耐心，爭前恐後地盤點。

説起來，從里約拿到舉辦權開始，就一直不消停，總被挑鼻子挑眼。終於，開賽後首日無金，賽到中期，怎麼也想不到竟被英國搶到金榜前頭，中國人的愛國心隨之出現在各種議論之中。有人真着急，戰績大幅度大面積下滑，傷自尊啊!也有人掄起棒子卻找不準目標，並不清楚這一次為何跌得這麼狠。

里約奧運會獎牌榜

矯枉過正和物極必反都是中國傳統文化留下的哲言，現在到底適用哪句？中國體育曾經長期看重金牌，這是所有弱國都會經歷的過程。半個世紀前，中國乒乓球隊拿個世界冠軍，舉家圍着收音機聽轉播，將喜訊奔走相告。那種興奮早已被翻頁，一方面是現在奧運金牌都一大把了，另一方面更是經濟社會發展增強了綜合國力，為國爭光有了更多領域的成就，事業進步未必都要用體育奪金來鼓動。但是，就競技本身而言，站在奧運賽場上，全力爭勝是奧林匹克理念和體育精神的體現。4年前中國羽毛球隊在倫敦奧運會上策略性地選擇以退為進，受到輿論好一通猛批，正説明奧運會是去了就非拼不可的場合。反對錦標主義不能連錦標一起反掉，爭勝不是參與的全部目的，但超越自我卻體現着人類追求和理想，用奧林匹克的話來説，就是“更快更高更強”。有些人總是怪怪的，拿到金牌嫌多，拿不到金牌又嫌少，到底要不要拿，拿多少，自己雖然也沒有答案，卻準備好了不同的帽子，視金牌多寡而選擇將哪一頂帽子扣出去。這已經不只是體育觀有問題。體育是一種社會文化現象，不同國家之間有可能形成競爭，也有可能各具特色，各得其樂。中國乒乓球再度包攬4金，與很少有國家大規模培養專業乒乓球運動員有關，沒有哪個國家抱怨乒乓球拖了他們奧運計劃的後腿，中國也不會因為天下無敵就放鬆傳統優勢。畢竟，任何項目都只是奧運賽場的一隅，真正的體育強國應當東方不亮西方亮，既不可能所有項目都擅長，也不會滿盤皆輸。

寧澤濤

里約賽場上，中國代表團輸掉的比賽很多都是信心滿滿，本以為奪金已成常態，這屬於失算。也有不少項目派出世界冠軍，甚至是雙保險，結果一落千丈，這屬於失誤。兩者相加，問題的嚴重性陡增。游泳選手寧澤濤的實力圈內人皆知，世界冠軍得於偶然，但要外界都能知己知彼，不做盲人摸象，莫以為他真是世界上游得最快的人，這就太難太難了，因為人們對金牌其實還是很在意的。類似的情況在田徑場和射擊場上屢見不鮮，無論怎樣説明柔道、三級跳遠、跆拳道和游泳小項等許多銀牌銅牌甚至無牌也有突破在其中，但成王敗寇的傳統觀念拿到賽場，往往是好輸不如賴贏。

霍頓(中)與孫楊

人類總是需要英雄的，為國爭光當然是英雄行為。國際奧委會在《奧林匹克憲章》中寫明：“奧林匹克運動會是個人或團體競賽項目中運動員之間的比賽，不是國家之間的比賽。”曾經有過一種説法，認為體育是和平時代的戰爭。削弱溝通交流的獨特價值，放大為國爭光的合理意義，導致了澳大利亞游泳選手霍頓等人出言不遜，必然受到譴責。同時，本國民眾對自己選手苛刻和脱離實際的成績要求，也是缺乏體育精神和曲解奧林匹克本質的表現。記得1988年奧運會遇到重大挫折後，有過“兵敗漢城”“淚灑漢城”等作品，口誅筆伐，如今再受挫折，前後相距近30年。中國的奧運金牌數量不會始終直線上升，該有點起伏了。射擊打不準，舉重起不來，體操站不穩，諸如此類的失金有體制原因，也有觀念壓力，還有永遠不能排除的技術細節。與對手相比，處在社會發展轉型期的中國體育需要解決以前從來沒有遇到過的問題。在此階段，縮小競技成績下滑幅度是可能的，但縮短從滑坡到回升的用時卻不容易。2020年東京奧運會，需要的不是繼續爭議，而是在改革大背景下的積極嘗試。(作者汪大昭，原人民日報體育部高級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