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若麟：在法華人安全問題被“政治正確”遮蔽

旅居法國的華人張朝林在巴黎北郊歐拜赫維利埃市(Aubervilliers)(簡稱歐市)遭到歹徒搶劫、毆打致重傷，不幸於上週逝世。這一命案激起旅法華人社團的廣泛憤慨。8月21日，數以千計的法國華人舉行抗議示威，他們呼籲“反對暴力，要求安全”。據悉，儘管法國官方做出了一些承諾，法國內政部長也接見了死者家屬，表達了深切的同情和支持，但是否能夠有效改善常居法國的華人的安全狀況，實在無法令人寬心。華人在法國的安全問題不是新問題，早在筆者擔任巴黎常駐記者時，就已經成為廣泛話題。

在巴黎有兩類華人

在法國，如果你真的去報案，不僅要花費很多精力和時間，而且更重要的是報案後往往沒有下文。我本人就曾在法國遭遇過被盜竊，當時家裏值錢的東西被偷光。我很快到警察局報案、説明情況。警察倒是很認真，讓我列出一個詳細的單子，説明到底丟失了什麼東西，還要提供發票或其他憑證。整整花了一天時間，才把這些報案的手續弄完。然後就是回家等消息。

當時我問警察，是不是要上門到現場看看，找到破案的線索。接待我的警察説，這個案子損失的財產金額太低了，除非上百萬。因此，除非金額比較大，否則這些盜竊搶劫案在法國當地警方那裏基本上都不了了之。登記完了，就是自己找保險公司賠償。

所以在巴黎華人中流傳一句玩笑話，一句其背後代表不少在法華人傷感眼淚的玩笑話：在巴黎有兩類華人，一類是已經被搶劫過的，另一類是即將被搶的。從我個人當年在法國生活的經歷來看，這句話有一些道理。華人在法國遭遇搶劫已經是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可以因為政治正確的原因，在法國輿論中不能提的，於是給政治家的壓力就小了。這就導致華人安全問題沒有人關注，治理和解決就更談不上了。再加上華人族羣在法國相對於其他族羣而言，尤其是阿拉伯人和黑人，處於絕對少數地位，因此在政治上的影響力也就更小。

近年來法國湧入了大量合法的或非法的移民，其中一些人使社會的不安全因素大大增加。在法國這也是一個敏感話題，只要一涉及移民，如果説移民增加導致了社會不安定，產生了安全問題，那就是政治不正確，因為這麼説就相當於把移民等同於罪犯。同時，在法國的地方政治選舉中，華人的力量相對比較小，所以很多法國國內的政客和輿論對華人的關注度也不夠。當然，這個現象目前已經出現了一些變化。

總體而言，法國當地輿論對華人羣體的重視程度有限。例如這次引發華人抗議的劫殺事件，一開始法國主要的幾家電視台幾乎沒有報道。在法國的中國留學生羣體中也曾發生過類似事情。有一次，一名中國留學生在一場鬥毆事件中被一個黑人打死，中國留學生們以為法國主流媒體特別是電視台肯定會報道，引起輿論上的關注。結果令他們沒有想到的是，一個黑人發生類似情況輿論會報道，但是一個華人遭遇這種情況，很多電視台採取了不理不睬的態度。

經濟不景氣背景下的“郊區青年”

由於長期無人過問，許多針對華人的搶劫不是以前那種小偷小摸，而是光天化日之下利用嚴重的暴力手段奪財甚至害命。在2010年巴黎市區東部美麗城，當地一家華人舉辦婚禮。按照傳統習俗，中國人去吃喜酒都要帶紅包，一些歹徒竟然敢在舉辦婚禮的飯店門口明目張膽地搶劫，逐個搶劫參加婚禮的親朋好友的財物。後來一名當過兵的華人青年實在看不過去，拿出槍來進行抵抗，結果反而因此被法國警方逮捕。

當年6月，3萬多華人走上街頭進行“反暴力、要安全”大規模遊行抗議。當時引起了很大的轟動，包括一些法國人以及法國名流都走上街頭支持華人抗爭維權。法國政府也作出回應，表示要對華人聚集的區域，加強對華人的保護。警方也增派了一些警力，增加了編制，情況好像一時有了好轉。但是，很快不到一年時間，2011年又發生了對華人的搶劫導致命案，從而引發了大規模的抗議示威。在我印象裏，後來基本上每隔一年都會發生華人的抗議遊行。

法國犯罪分子對華人的搶劫已經形成了一種風氣，原因除了華人做生意愛用現金、語言不通且怕麻煩不願意報案外，更為主要的是近年來法國經濟狀況整體上非常糟糕，失業率高達10%。年輕人的失業率甚至在25%-30%的之間，很多地方的年輕人犯罪比例越來越高，特別是一些特定族羣的年輕人失業率更高。在法國，因為政治正確的原因，有些族羣比如阿拉伯、北非或者黑人青年的犯罪問題都是不能提的。曾經有一個法國記者艾利克·齊姆爾稱“在監獄裏關着的百分之八十以上是阿拉伯和黑人青年”，結果他遭到了指責和非常大的輿論壓力，甚至被迫道歉。然而問題是，攻擊華人的，主要就是這些年輕人;出於法國政治正確的原因，人們經常將他們稱為“郊區青年”。而不少中國人和這些特定族羣的人居住的地方又恰恰比較接近，或者説混雜在一起。像聖德尼斯和這次發生華人被劫殺的歐市，其實就是阿拉伯裔和華裔雜居的地方。而華人相對於阿拉伯人而言，顯然更為勤奮、節儉，往往能夠更快的富裕起來。所以對華人的犯罪率一直比較高。

最嚴重的時候，在巴黎某些區域，只要是華人長相，就相對其他裔族要更可能被襲擊。時任中國駐法國大使吳建民乘坐在外交牌照的公務車上照樣遭到歹徒砸窗持械搶劫。

華人聲音要讓法國社會聽到

面對這樣一種局面，在法華人和中企職員應該如何應對？我認為可從三個方面努力。

首先，需要在輿論上不斷地呼籲法國社會重視對華人羣體和社團的保護。我們的安全問題應該得到政治家和警方的高度重視。這需要在各種不同的場合提出來，必不可少。由於我們的呼籲和反抗不夠，帶來的是犯罪分子對華人的侵犯越來越肆無忌憚。所以，這次華人組織的示威活動非常重要，而且面對嚴重的侵犯應該持續反抗下去。只有在法國全社會都意識到侵犯華人就是侵犯所有人，這樣一種背景下，警察才會對華人問題產生足夠的重視。

猶太人在法國過去也是一個人數非常少的族羣，曾經處於被其他人欺負的狀態。但是他們經過多年的反抗取得了很大的成就。如今，法國所有的猶太人社團、學校、幼兒園以及教堂，前面都有特別安排的警察保護他們，而華人經常活動的場所是沒有如此待遇的。

其次，華人在遭遇偷竊搶劫時應該增強法律意識和維權意識。華人內部應該建立維權法律團隊，幫助那些語言不通的同胞。每一個華人遭到搶劫，我們都應該報案，在必要時要有勇氣站出來指認罪犯;同時也要向輿論反映，讓輿論報道，爭取法國民眾的輿論支持。

第三，要在華人中間提倡習武，學會一定的自我保護能力，最起碼能夠強身健體。李小龍的電影之所以在華人中間歡迎，是因為很多人夢想自己能夠像李小龍那樣碰到一個壞人搶劫時能奮起反抗，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但事實上，很多人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或老老實實的平民。很多人在國內其實意識不到，個人安全在國外有時候是個大問題，因為我們在中國相對來説安全的多，安全已經成為一種習慣。沒有意識到我們的安全利益在國內受到如此高的保障，以至於很多人忘記了它的存在，而這種安全在海外，甚至包括現在法國這樣一個發達、法治國家，必要的時候也要自己保護自己。

另外，由於法國經濟在近期看不出走出低谷的前景，尤其是法國在2017年面臨大選，一切政治活動都將圍繞着大選而轉動，其他都會被分散精力甚至停止。那麼從現在到明年5月，可以説法國政府在經濟上不會有所動作。所以，我覺得在法國的華人和中企職工，都要有一些警惕。這種不安全的狀況可能還會持續相當長一段時間。(作者是旅法資深媒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