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剛：中國價值觀跟着《平凡的世界》進非洲

【編者按】8月7日至14日，環球網聯合中國公共外交協會舉辦了“中國網絡名人非洲行”活動。《人民日報》高級記者丁剛在此次參訪和調研活動中，從歷史的視角審視非洲的發展，觀察中國角色在非洲的變遷，寫下了四篇《訪非手記》。此為第四篇。

張惠文剛剛合上眼就聽到輕輕的敲門聲，“Mr. Zhang, Mr. Zhang”，“又是他”，張惠文有點煩。敲門的是肯尼亞工人基科。每天中午這個時候，張都要在車裏休息一會。

58歲的張惠文是中國路橋公司的技術工人，在埃塞俄比亞、也門等國工作過多年，是位“老非洲”。眼下，他負責的內羅畢南環城路的鋪設已進入最緊張階段。每天早上從6點半開始，他每天要在工作段面走上一百個來回。長年的勞累，他的後腳跟長了骨刺。中午飯後的半個小時，他總要抓緊時間在車裏打個盹。可自打來了這個基科，就總是會被幹擾。

每一次，基科都是向他詢問一些技術上的事情，頭兩次張惠文還比較客氣，後來就有點不耐煩，常給基科一點兒眼色。有天下雨，收工較早，基科找到張惠文，説明了中午找他的緣由。

原來，基科家境貧窮，十分珍惜這份工作，加之九歲的兒子患有心臟病，急需用錢，他特別希望能在比較短的時間內提升自己的技術，以賺到更多的錢。

基科告訴張惠文，如果每天下班後再請教他，就會趕不上班車，而坐公交車要多花錢。為了給孩子治病，他要節省每一分錢。

基科的話打動了張惠文。打那以後，張惠文就利用各種機會幫助他學習技術。短短兩年時間，勤奮好學的基科就連升三級，從小組長、工長助理直到當上工長。他也越來越將自己和家庭的命運與企業聯繫在了一起。

基科的故事不是個案。在中企投資的坦桑尼亞東奧服裝廠，45歲的縫製代線主管張明鳳告訴筆者，很多青年工人經過一段時間的適應後，已經習慣了坐在流水線旁的工作。他們在技術上有所提高，也對企業產生了一定的依賴感。

張明鳳是打工妹出身，20多年前她從河南到東莞打工，如今成為車間主管。到坦桑工作後，為了便於和工人交流，她自學了斯瓦希里語。看到近千坦桑尼亞工人在大車間中忙碌工作的場面，很容易聯想到當年像張明鳳那樣的農村姑娘趕赴沿海城市打工的情景。

對於非洲，一種固有的看法是，那裏的人比較散漫，缺乏敬業精神，沒長遠考慮，連工資都要按天付。但中企正在發生的卻告訴我們，隨着製造業的進入，人們對工作的觀念在發生着深刻的變化。

在內羅畢，我們“環球網•中國網絡名人非洲行”一行走訪了四達時代(StarTimes)。這是一家中國的數字電視公司，如同歌華一樣，通過天線和衞星提供電視服務，目前四達時代肯尼亞公司提供的頻道已多達200多個。

走進營業廳，可以看到投射在牆面上的電視劇《平凡的世界》的畫面，配音是斯瓦希里語。在四達時代創辦的“中國影視”頻道播出的電視劇中，最受歡迎的是反映家庭、農村和個人奮鬥一類的生活劇。三年前，《媳婦的美好時代》播出時，一些非洲城鎮出現過“萬人空巷”的盛況。

相隔萬水千山、文化習俗迥異的非洲人為何會喜歡中國電視劇？四達時代肯尼亞公司首席執行官張軍旗告訴我們，一是因為這些家長裏短的故事與非洲人的生活有相近之處，尤其是農村劇，讓非洲人有親近感。

二是隨着中國企業不斷進入非洲，當地人也越來越多地渴望瞭解中國。從這些電視劇中，他們可以看到中國的社會變化，瞭解中國發展內在的文化因素。

非洲的工業化問題不僅是一個吸引外資建廠的問題，也是一個如何培育具有勤奮、守紀並且能夠努力工作的勞動大軍的問題。正是從這個意義上講，中企帶來的變化可能更為重要。

三年前，中航國際就在肯尼亞啓動了中肯職業教育合作項目，升級改造肯尼亞教育部下屬的10所高校，在為肯尼亞引入量身定製的中國設備的基礎上，引進優秀的中國教師和中國教材，為這些學校提供包括職業培訓體系規劃、軟硬件提供、教師培養、理論培訓、實際操作培訓等在內的技能培訓“整體解決方案”。他們用100台數控和普通機牀“搭建”了一個職業培訓的大平台，每年還要舉行大賽，把名列前茅的選手送到中國去深造。

這些肯尼亞青年學到的僅僅只是操控機牀的技術嗎？當然不是。

依據包括中國在內的東亞國家的發展經驗，工人的素質是實現工業化所需要的一些最基本的條件，其中也包括像基科那樣的工人所具有的家庭觀和勞動觀。中國、日本、韓國等東亞經濟體的崛起，不僅是靠低價，更是靠勤奮、肯幹、守紀律的勞動者。

非洲國家長期以來受歐洲殖民者統治，只能靠出口初級產品來維持經濟運行，這嚴重地拖延、制約和破壞了現代工業萌生所需要的勞動觀念的變革和勞動大軍的形成。當中國企業建設的鐵路、公路、橋樑、鋼鐵廠、服裝廠、芯片廠開始在非洲紮根，當中國的紡織女工手把手地教非洲姑娘使用縫紉機，在不同體制對比引發深刻反思的同時，中國人的價值觀也就悄然走進了非洲。

穆耐尼教授用“軟革命”來形容中國對非洲的影響。而同行的佛教法師延參更看重的是文化傳統。他頗為感慨地和我們談起中國傳統文化的三大要素：忠於家庭;勤奮工作;努力讀書。這或許就是孫少安(電視劇《平凡的世界》中的主人公)能在非洲人心中激起共鳴的原因之一吧。

隨着更多中國企業進入非洲，會有更多非洲年輕人加入其中，踏上實現中產夢想的征程。中國成功發展製造業的經驗中所包含的價值觀因素，也是中國經驗最重要的部分，已經與基科這樣的非洲人的觀念產生契合、引發共鳴，這才是非洲未來發展的希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