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文林:國際政治研究不能跑偏
作者:田文林
國家戰略競爭實際是戰略境界和哲學思維水平的競爭。有人覺得,國際政治研究似乎門檻很低。如果研究僅停留在“就事論事”和資料梳理層面,或許依靠“見山是山,見水是水”的形式邏輯思維就已夠用。但要透徹研究相對抽象的戰略性問題,就必須依靠理論來指引,否則很容易“只見樹木,不見森林”。
因此,戰略研究的要義不在於急於貢獻什麼“錦囊妙計”,而首先是“正心誠意”,其次才是“格物致知”乃至“修齊治平”。有了正確的立場、觀點和方法,學者才能實現有效學術積累,防止“體系流產”;決策者才能在看問題、做決策時舉一反三,觸類旁通,不犯顛覆性錯誤;整個民族才能提升是非辨別力,不被那些膚淺、花花綠綠的表象所迷惑。簡單地説,所謂正確的立場、觀點、方法,就是學一點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懂得一些哲學基本原理,例如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人民羣眾創造歷史,事物普遍聯繫和運動發展,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矛盾對立統一和相互轉化,量變引起質變等等。
不過,這些理論方法在國內當前的國際問題研究中運用、貫徹得顯然還很不夠。1973年7月4日,毛澤東在談及外交部報送的《新情況》時説:“經常吹什麼大動盪、大分化、大改組,忽然來了個什麼大欺騙、大主宰。總而言之,在思想方法上是看表面,不看實質。結論是四句話:大事不討論,小事天天送。此調不改動,勢必搞修正。”四十多年過去了,這種“只低頭拉車,不抬頭看路”的研究狀況非但未根本改觀,反而有日趨加重之勢。不少知名國際問題學者在分析問題時,堂而皇之地堅持唯心論立場,使用片面、靜止的形而上學方法,這使其看似嚴謹儼然的研究和論證過程,最終得出的結論卻言不及義、南轅北轍。
這種“盲人摸象”的研究狀況顯然不能適應時代需要。國際政治研究旨在弄清國際政治的發展大勢和運行規律,助力謀劃國家大政方針。一旦方向指引出現差錯,很可能“差之毫釐,失之千里”,甚至導致顛覆性錯誤。戈爾巴喬夫治下的蘇聯解體,與其哲學的貧困和戰略思維的拙劣直接相關。當前,中國正處在實現偉大復興的關鍵時刻,內外挑戰和威脅格外嚴峻,比以往任何時刻都需要智力支撐。當前中國“智庫熱”方興未艾,經世致用成為學界努力新方向。這當然是好事,但“磨刀不誤砍柴工”,要想將“好事做好”,不妨在建言獻策之前,先檢查一下自己的理論武器,看其是否夠用還是已經過時。
社會科學不同於自然科學,立場不同,角度不同,看到的事實、得出的結論往往不同。理論上説,每個學者都可各執己見,但其觀點最終是要接受實踐檢驗。衡量學者的學術成就和影響力,不是簡單看其發表了多少著述或媒體曝光率多高,而是看其是否正面回應了所處時代的重大課題,提出了經得起歷史考驗的觀點,否則他就會像當年馬克思批判的“神聖家族”一樣,曇花一現,在歷史上留不下一點痕跡。(作者是中國現代國際關係研究院副研究員,新著《困頓與突圍:變化世界中的中東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