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憲舉：俄日經濟“親密”難掩政治外交分歧

幾天前，俄羅斯總統普京在俄遠東城市符拉迪沃斯托克會見了前來出席第二屆“東方經濟論壇”的日本首相安倍，討論了包括今年12月普京訪日在內的有關議題。由於俄外長拉夫羅夫稱，普京訪日期間將宣佈兩國之間達成的一些具體合作項目，外界對這次俄日領導的會見及未來普京訪日格外關注。尤其是日本媒體，抓住所謂兩位領導人“密談”55分鐘這樣的細節，極力渲染俄日關係與以往不同的“親密感”。那麼東京 “以經濟合作突破外交政治分歧”的新思路能否奏效？日本極力示好，會否為中俄關系帶來一些干擾？

“政治大國夢”令安倍對俄異乎尋常地熱情

時隔11年後，在西方國家仍對俄實施政治和經濟制裁的背景下，安倍邀普京訪日並擬增加兩國經濟合作的消息自然引人矚目。

自安倍第二次上台執政後，對俄羅斯的姿態一直放得比較低，竭盡全力展開多種手段，希望能解決俄日之間的“北方四島”問題，與俄羅斯建立更為良好的政治外交關係，從而將精力放在東海、南海，給中國製造一些麻煩。

在這一既定思路下，2013年4月底，剛擔任首相4個月的安倍偕多名內閣部長和120多名企業家訪俄，實現了2005年以來兩國領導人之間的首訪。安倍邀請普京2014年秋回訪東京，但是烏克蘭危機使這一計劃屢次推遲。

此後，即便日本參加了西方國家對俄經濟制裁，但其參與程度比美國和歐盟要輕，目的就是為恢復日俄關係的積極勢頭保留餘地。安倍兩次訪問索契，並利用參加國際會議等機會與普京會晤達14次，以便藉助與普京儘可能多的聯繫和會面建立互信關係，為改善日俄關係製造有利氣氛。與前幾任相比，不得不承認安倍在改善日俄關係上所下的功夫遠遠超過他們，因為安倍認為，發展與俄關係對於日本加強國土安全，改善日在亞太地區處境。

筆者認為，日本改善與莫斯科關係有四個主要目的是：首先，與俄羅斯恢復和約談判，解決領土爭端並簽署和平條約;其次，加強最高層接觸，實現兩國領導人定期互訪，恢復2+2(外長和防長)磋商機制;第三，開展經貿合作，特別是在俄遠東地區能源、運輸和基礎設施等領域開展合作;第四，加強在國際事務中的相互倚重。日本想成為世界上的“政治大國”，需要俄的支持。

俄發展遠東需要資金和高科技

在日俄敲定普京訪日事宜後，日本方面透露，安倍這次提議以”新思路”解決日俄分歧。即新設一位負責對俄經濟合作大臣，在領土問題解決之前先行開展對俄綜合性經濟合作，第一步提出8個合作項目，主要涉及俄遠東發展。主要目的是以經濟合作改善政治關係。

莫斯科在此時緩和、發展與日本關係，宣佈普京訪日消息，當然也有自己的考慮。

由於要保障俄遠東和西伯利亞的安全，俄必須同周圍的鄰國搞好關係。在這方面俄羅斯表現出一些比以往更靈活的地方。例如新版《俄羅斯聯邦對外戰略構想》指出，“俄羅斯聯邦打算推行同日本大力發展多方面睦鄰關係的方針。在推進整個雙邊合作和國際舞台上協作的背景下，俄將繼續進行關於尋找相互可接受方式解決爭端問題的對話”。

資金和高科技缺乏一直是俄發展經濟特別是遠東地區的薄弱環節，而日本作為世界經濟和科技大國是俄需要合作的重要對象之一。2014年俄日貿易額僅348億美元，日對俄投資累計110億美元，遠不能滿足俄的需要。2015年以來俄遠東地區建立了十幾個“超前發展區”，符拉迪沃斯托克升級為自由港。俄十分希望東京在俄加快發展遠東地區戰略中發揮更大作用。

加強與亞太地區國家的合作也是普京對外戰略重點之一。莫斯科認為，從地緣政治利益以及加強俄羅斯在新的多極世界中作用的角度來看，“發展同日本及亞洲其他國家的關係對於俄羅斯具有特別重要的意義”。

一把武士刀也許説明了一切

既然俄日都有一定程度的需要，雙方能夠在短期內解決領土分歧、迅速加強合作、全面發展關係嗎？筆者對此持懷疑的態度。

首先，日俄領土爭端懸而未決。東京和莫斯科尚缺乏“彼此可以接受的”解決爭端的切實可行方案。從目前看，交由海牙國際法庭裁決、全部歸還“北方四島”、先歸還兩個島、擱置領土主權共同開發四島以及類似“香港方案”等選項都不可能實現。俄羅斯堅持日本應完全承認二戰結果，不能否定或改變有關國際條約作出的規定。不久前，普京公開表示俄羅斯“不會拿領土做交易”。有人説，這次普京贈送安倍戰敗天皇御用武士刀就暗含着這一堅定立場。

因此，儘管日本國內有相當大的政治力量要求俄歸還“北方四島”，但剛剛收復了克里米亞半島並支持烏克蘭東部擁有高度自治地位的俄羅斯，怎麼可能滿足日本的領土要求？

其次，雖然日俄都有一些政治家提出按照1956年日本和蘇聯恢復邦交時提出 “歸還兩個島”的方式解決領土爭端，但無論是在日本還是俄羅斯，兩國多數公民都不支持這一方案。由於日俄兩國民族性格和歷史原因使然，雙方還缺乏相互妥協的思想準備。最近俄“列瓦達”民意調查中心公佈的一項調查結果表明，俄羅斯78%的人反對將南千島羣島(日本稱“北方四島”)歸還日本，71%的人反對將其中兩島歸還日本;69%的人反對所謂“四島主權歸日，由俄長期管理”的方案。

第三，今年9月18日俄羅斯將舉行五年一次的國家杜馬(議會下院)選舉，還有9個州要選舉州長，39個地區要選舉地方議會。2018年初還將舉行新的俄羅斯總統選舉。而選舉運動期間是愛國主義和民族主義浪潮高漲的時刻，政治家很難在此時對領土問題作出重大讓步。

第四，莫斯科對近年來日本加強軍力和對外軍事活動、與美國進行反導系統合作等做法心存疑慮。而華盛頓口頭上説日本應該自己決定與俄建立什麼樣的關係，實際上是在不損害美國利益的框架內才允許安倍這樣做。如果日本的行為過度超出美國主導的西方七國集團對俄的限制，華盛頓則難以無動於衷。(作者是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歐亞所研究員、中國人民大學-聖彼得堡國立大學俄羅斯研究中心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