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剛訪越手記（二）：越南搭中國的車，還是中國搭越南的車？

廣西憑祥中越邊境：友誼關關口（作者供圖）

越南路邊賣釋迦果的小販（作者供圖）

在胡志明市短短兩天，我們數次從西貢河畔正在建設的商業區“金河”Golden River經過。圍牆上巨幅的效果圖，展現出未來這個位於市中心的標誌性建築羣的全貌。一排排高樓大廈沿河而建，地鐵將在這裏停靠，中心花園、河邊大道、休閒廣場和形態各異的大型酒店、公寓、商場和寫字樓遍佈其中。

這個中心區是越南全國上下噴湧而出的發展熱潮的一個縮影。從我們五天前進入越南開始，就可以感受到這個國家的戰略追求與上世紀七十年代相比，已經發生了根本變化。接受採訪的越南各級幹部總會提到“革新”這個詞。這是越共的目標，更是老百姓的熱望。在東盟國家中，越南人這種謀發展，渴望儘快富起來的勁頭可謂最強。

這當中可能包含這個有近一億人口的國家長期希望成為地區強國的衝動，但更多的還是民意的選擇。亞洲幾個儒教傳統的國家中，現在相對落後的只剩下越南和朝鮮，但越南顯然與朝鮮不同。近年來越南GDP年均增幅均在5%以上，且不斷提速，人均GDP達到了2109美元，越南成為亞太地區發展最快的國家之一。

在中國人看來，中國經濟快車為越南人致富提供了能量。近年來，分享中國發展紅利似乎已經成為我們眼中周邊國家發展對華關係的邏輯。實際的情況是，越南等周邊國家發展了，我們也能分享紅利;越南的經濟列車提速，我們也可以成為搭車者。

中國邊境地區的發展也從越南經濟提升中獲取了能量。直觀上看，兩國邊境地區的差距不小。中國這邊是高樓大廈林立，高速公路直通。越南一側房屋低矮，道路狹窄顛簸。憑祥一位官員用更為鮮活的例子向我們講述了差距是怎麼拉開的。

在中國邊境鄉村中有一種説法：哪家乾淨，哪家就一定是娶了越南媳婦。越南女勤勞儉樸，講衞生愛乾淨。憑祥地區的邊民要娶一位越南新娘，大約要送8000元人民幣的財禮。1990年代初，每年這樣的跨國婚姻大約有兩三百例。到了2000年，就減少到了不足一百例，現在每年也就10來例。

既然越南女那麼能幹，為什麼娶越南女的中國邊民會逐年減少呢？因為長期以來，當地民眾形成了一種看法，沒本事的、家裏沒錢的人才會娶越南女。現在，隨着邊境地區政策的放寬和邊貿的活躍，邊民生活大改善，錢包鼓了起來，可以娶到中國媳婦了，所以娶越南女的就少多了。

憑祥市長孫睿君告訴我們，為幫助邊境地區農民發展，國家給每個人的免税互市貿易額度為每天8000元人民幣，大人小孩全都有份。村民們組成了各類合作社，把額度合在一起，從事貿易和物流活動，走上了脱貧致富之路。很多村民每天都可以掙到80到100多元人民幣。據筆者瞭解，近年來，廣西的發展速度比雲南快，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廣西更充分地利用了邊貿的優勢。

當越南這樣東盟國家的追求與中國的追求相契合，我們就有了共同的基礎，維護和擴大這個共同基礎也就成為我們最重要的外交財富。越南的發展需要搭乘中國的列車，中國的發展同樣也需要搭上越南的經濟列車。

越南工貿部亞太司副司長蘇玉山向我們介紹情況時表示，目前越方最關心的兩個問題是貿易逆差和投資。他特別強調了越南方面希望中方能儘快提升對越投資，這會有助於緩解貿易逆差問題。

按理説，在東南亞國家中，越南發展製造業的基礎最好，人口年輕，工資水平比中國低很多，而且越南人還有吃苦耐勞的儒教傳統，並具備了從低端升為中端的基本技能。這些都是吸引外資，尤其是中低端製造業的有利條件。但是，目前，中國對越南的投資在對越投資國的排行榜上排為第九，比美國還少(第八)，遠低於韓國、日本、新加坡(前三)等國。中國對越累計投資只有110多億美元，1300多個項目，而兩個BOT的熱電廠就佔了差不多近40億美元。蘇玉山説，“中國在越投資的規模不算大，主要集中在越南較成熟、較有發展優勢的紡織業等領域，我們歡迎中國能在越南一些本土工業和配套工業領域進行投資，比如塑料產品、農業器械、電子零配件和環保等高新技術，這些產品也可以對華出口。

筆者與一些中方在越人士的交談中瞭解到，影響中方投資的一個主要因素是南海問題。2014年5月，中國海洋981鑽井台的遷移，使雙邊關係達到了20年來最緊張的狀態。越南有民眾衝擊和破壞大陸在越企業，波及台灣和新加坡廠商的投資企業。這一事件雖然後來平息，中方撤走了鑽井台，但留下較深重的陰影。儘管近年來到越南考察和設立辦事處的中國企業不斷增加，僅胡志明市地區註冊的就達400多家，但在2014年5月的事件發生之後，它們的投資變得更加小心。

一位中方人士告訴筆者，前不久發生了中國遊客護照上被寫髒話的事件，隨後越南航空公司電腦又遭遇黑客襲擊，緊接着，越方就透露出收緊對中方企業在電訊領域投資管控的意向。一位中方人士説，中越雙方現在最大的問題不是沒有海上劃界，而是相互都不知道對方下一步會怎麼走。因此，有必要加強溝通，建立長期穩定的海上衝突管控機制。

在整個環中國周邊的經濟圈裏，增長最快的是印度和越南，但越南顯然要比印度具備更多與中國“對接”的可能。相對於中國的其他鄰國，越南與中國更具相似性，政治、社會更穩定，經濟發展更具潛力。最重要的是，越南還連着一個活躍的東盟。

憑祥之所以能夠超越滿州里，超越其他所有的陸路口岸，成為中國邊貿的“第一關”，突出顯示了中國、越南和整個東盟經濟的“熱度”。站在越南新清口岸，看到一輛接一輛的大型載重卡車緩緩地通過關卡，進入中國，很容易理解，大多東盟國家之所以會以大局為重，在南海問題上不劃線站隊，不跟着美國的指揮棒行事，既是因為中國的實力增強了，更是因為這樣的實力能給他們提供很多他們急需的能量。維護和發展好與東盟的關係，是我們與美國較量的一張重要的牌。

30多年前，中國改革開放起步。在鄧小平同志的指引下，首先理順了與新、馬、泰等東南亞國家的關係。10多年前，中國加入世貿，開始與世界經濟對接，同時伴隨着與東盟自由貿易區談判的起步。今天，中國經濟的升級轉型和一帶一路的推進，再次將對東盟合作提升到了一個重要的戰略層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