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逆襲”的內在邏輯

前幾天還在微博上感嘆，怎麼美國大選的走勢越來越像英國脱歐呢？昨天的大選結果，還真是複製了英國脱歐公投的情態，依然是精英捧希拉里，卻輸給了草根與中產階級支持的特朗普。看上去是一個大冷門，但卻有着內在的邏輯。

求變心佔了上風

歷數過去一個世紀的美國大選，有一個內在的邏輯是：如果執政黨在經濟和內政方面政績突出，則其候選人在大選中就會佔得先機，“愛屋及烏”的心理主導下，人們會傾向於繼續選擇執政黨的候選人。用當年小羅斯福總統謀求連任時的説法就是——“順水行舟，何須換船”？

但問題是，奧巴馬任內的美國經濟恢復乏力，國內更是因為全民醫改及移民問題陷入分裂狀況，如果説，奧巴馬謀求連任時，人們還勉強考慮給奧巴馬一個機會的話，到了希拉里這裏，民眾的耐心就耗盡了，很多人都想到——該換個人試試了。這必然有利於在野黨的候選人。而事實上，特朗普也確實贏得了很多搖擺州的關鍵選票，這説明了，在最後時刻，許多原本搖擺的選民還是放棄了繼續信民主黨，而是選擇了“改變”或者説“換馬”。而特朗普團隊在選前則着力主打了“變革牌”，也確實起了作用。

相比之下，希拉里更多地，還是給了人們繼續“奧巴馬路線”的印象，並且成功地被貼上了權貴階層代表的標籤，這就必然引起中下階層民眾的反感和疑慮，畢竟，在貧富差距懸殊的美國，普通大眾握着更多的選票。幾年前的“佔領華爾街”運動，其口號不就是“99%的民眾與1%的富豪的鬥爭”嗎？

從這個意義上説，特朗普逆襲非常關鍵的一點，是草根與中產階級的積極投票或力挺。而此前，儘管親希拉里的媒體主導的民調顯示希拉里佔優，但在推特等社交媒體上，卻是特朗普佔了很大優勢，已經很説明問題了。

那麼，基於這個邏輯，特朗普就贏得了令權貴階層及其把持的媒體意外的勝利，卻也是普通美國人的勝利，他們終於讓權貴和既得利益集團心碎了一地。特朗普就任後，顯然也要回應民眾的支持，着力改變美國，努力實現其“振興美國”的承諾，因此，在內外政策上會比較務實，這也將對外交政策產生影響——收縮防線，接近“孤立主義”傳統，減少對外干涉，而這對中國周邊安全，尤其是東海和南海的消停非常重要。

對“家族勢力”的警惕

美國人已經接受了第一位非洲裔美國人總統——奧巴馬，現在本也在心理上做好了接受第一位女總統的準備，這也是希拉里的一個歷史性機遇（考慮到她的年齡和身體狀況，這次大選應該是她最後的機會了），就像不少人也對特朗普的女兒伊萬卡未來可能成為美國的一位女總統充滿期許一樣。

但問題是，希拉里有其天然短板——就是上次與奧巴馬競選時面臨的問題，美國人對布什家族和克林頓家族輪番把控白宮的反感和憂慮。此間人們瘋傳的一個段子就很説明問題：今天全球政要都不希望希拉里勝選，因為那樣的話，以後接待各國第一夫人的任務就要交給比爾·克林頓了。這個段子看上去有點腹黑，但卻揭示了一個民眾其實很在意的事實，那就是克林頓夫婦的輪流坐莊。

權力壟斷，向來是美國人反感與憂慮的所在，美國的建國者便通過一系列的法律設計，力求避免某種形式上的權力壟斷。儘管美國的家族勢力過去半個世紀也確實取得了一些成功（比如布什父子、肯尼迪家族），但其前提都是，有較好的政績和聲譽作保證的。在這方面，希拉里則失了先機——奧巴馬政績平平，而她本人則陷入一系列醜聞之中。儘管這些醜聞沒有一件被當局深究、坐實，但並不意味着可以掩耳盜鈴。羣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就像22年前的辛普森殺妻案，儘管刑事罪打贏（脱罪），但民事賠償卻輸了。現在的情況是：希拉里在奧巴馬當局及主流媒體的掩護下，沒有因醜聞被深究，但在人心的審判席上，她卻輸了。

更加耐人尋味的是，正是由於奧巴馬政府及美國主流媒體通力維護希拉里，為其掩埋各種不利的事實及指責，引起了民眾內心深處的不滿與焦慮。很多人會想：如果這樣不擇手段的希拉里（及其身後的權貴階層和利益集團）上位，未來的美國還不是她們翻雲覆雨？而美國主流媒體的一邊倒，已經違逆了美國新聞自由的傳統，諸多媒體已經顯失公正，這更加令美國人憂慮——希拉里的天，會是怎樣的天呢？

從某種意義上説，政績不佳的奧巴馬一味偏袒希拉里，其實是在幫倒忙。就像當年小布什給（競爭國會席位的）共和黨人助選，那真的是助一個敗一個，到最後，候選人們都央求着小布什不要露面。

充滿傳奇色彩的當選

特朗普獲勝後，有朋友感慨道：“（特朗普）從當初被認為陪跑，到後來當選，永不放棄，從被笑話的對象，到後來笑傲江湖”。與八年前的奧巴馬相比，特朗普此番“美國夢”（簡而言之，就是隻要努力一切皆有可能）的實現顯得更加崎嶇和不易。如朋友留言的那樣，“這個精英眼中的笑話一直笑到最後”。也就是説，在很多美國草根與中產階級看來，特朗普以房地產商（沒有從政經驗）的身份崛起並殺入白宮，本身就是一個充滿傳奇色彩的經典案例。

在特朗普傳奇故事的演繹中，不得不提他的家庭，尤其是女兒伊萬卡的出彩表現。重視家庭温情的美國人，看到特朗普一家人真誠、和諧、充滿理想與擔當的表現，不禁會生出幾許好感來。反觀希拉里一家，克林頓性醜聞説明他並不是一個好丈夫，女兒的表現也與伊萬卡形成鮮明對比，希拉里夫婦關係也是“你懂的”……這似乎也並不是美國人所追求的良好狀態。美國“第一家庭”，總是要在夫妻和諧、教子有方、充滿温情方面做出一些表率來的。回望近三十年的白宮主人，從里根一家到老布什、小布什一大家子乃至奧巴馬伕婦，都令人感受到家庭的温暖與和諧，也充滿幸福感。而這些，美國媒體有意忽略，卻不等於老百姓看不見！

當然，人們對於特朗普能否引領更多美國人實現他們自己的夢想更感興趣，這也必將使得特朗普的白宮歲月為人矚目。是孤立主義，還是對外干涉，是輕權貴，還是重民生，是激活美國，還是造成更深的分裂，特朗普時代的美國是看點，特朗普時代的國際關係更是看點，對中美關係也必將產生深遠影響。（張國慶 作者系中國社會科學院美國研究所國際問題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