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看到的華為遠非它的全部
對華為的頂禮膜拜,沿襲了互聯網創業浪潮中的吹泡沫癖好,或者更為精準地説,秉承了國人“一俊遮百醜”的傳統。
華為前副總裁李玉琢的一篇訪談《我為什麼離開華為》,如一石擲入平靜的湖面,激起了不小的波瀾。李玉琢回憶了當初在華為的工作經歷,當他因為家庭緣故提出辭職時,任正非回了他一句:“這樣的老婆你要她做什麼?”一時間,有關任正非沒有人情味乃至華為企業發展模式的爭議,紛紛湧現。
最近幾年,伴隨着華為業績的高速上漲,以及中國經濟基本面的下滑,一方面是傳統產業飽受新技術、新經濟和新局勢的衝擊,一些縱橫捭闔的央企告別了它最好的時代,曾經不可一世的房地產企業也讓出寶座;另一方面,以互聯網企業為代表的所謂新經濟呈現出泡沫化的特點,PPT創業家、畫餅能手、數據造假,醜聞密集出現。
此時的華為,既保持了傳統產業的真身,又以強大的研發能力完勝互聯網巨頭,更重要的是,華為2/3的營業額來自於中國市場以外,這與BAT依賴中國市場完全不同。再加上華為的營業額大致等同於BAT三家營業額的總和,頓時,華為成了中國企業的精神高地,其創始人任正非“親自”去食堂吃個飯,也能秒變成網紅。任正非其人、華為的企業管理哲學、華為的股權結構等分析,也見於各類公號、書籍。
觀察中國企業家的輿論地位,最簡單的方式就是去機場書店看看,擺在推薦位置書籍的封面人物是誰。柳傳志、王石、牛根生、褚時健、馬雲、張小龍,都曾登上過推薦位,而在最近,任正非勢頭洶湧,風頭蓋過了尚在巔峯的馬雲。幾個月前,在一家互聯網金融企業負責公關的朋友找到我,問我是否可以結合華為的“狼性文化”為老闆寫一個內部發言。這位朋友告訴我,他的老闆非常欣賞華為,很希望推廣華為的狼性文化。
可以説,對華為每個人都在做最有利於自己的解讀。在輿論掀起對華為的推崇浪潮時,工程師們羨慕的是華為的股權結構、高收入和多樣化的職業上升渠道;老闆們羨慕的是員工們的“狼性文化”,不畏艱險不叫苦,又保有團隊作戰的精神。至於廣大“吃瓜羣眾”看重的則是華為馳騁國際市場的能力,敢於叫板蘋果的底氣,民族情緒充斥了許多人的腦細胞。
一位地產界的朋友前幾天在跟我聊天時,認為華為手機已經比蘋果手機更好。我問他到底什麼好,他告訴我銷量大。出於禮貌,我沒有跟他爭執,但我很想告訴他,目前全球智能手機的利潤,蘋果拿走了91%,華為排名第二,超越了三星,但也需要與三星、小米等各家企業分享僅存的9%的利潤。
對華為的頂禮膜拜,沿襲了互聯網創業浪潮中的吹泡沫癖好,或者更為精準地説,秉承了國人“一俊遮百醜”的傳統。李玉琢的訪談,無疑增加了又一種解釋華為、理解華為的路徑,那就是華為其實沒有説得那麼好,而且其管理方式有悖於人性。一棍子打翻一船人,因為一點兒問題否定所有,這種可怕的話語慣性也順勢出現,在否定華為和肯定華為的心理狀態上,二者達到了驚人的一致。
事實上,老闆、企業家、“吃瓜羣眾”和家庭價值的擁護者,他們眼中的華為可能都是真實的,但同時也是片面的。他們就像一羣盲人,而華為就是那頭象,每羣人都只摸到了一部分。他們並不是肉體上的雙目失明,而是心智模式上的失明——理解問題時,無法跳出自己的圈子。華為是中國的現象級企業,它的文化是特殊的,這一點無可置疑,因為一兩個信息點就得出一個綜合結論,太過於武斷。
作為企業家的任正非,他對企業運營的熱愛超過了一切。通俗地講,任正非是一個“超級工作狂”,並且通過制度設計,用一套管理規則吸引了一羣“超級工作狂”的加入。整個華為,其實就是一個工作狂俱樂部。在這種文化薰陶下,家庭婚姻的地位自然靠後,華為人才形成企業認同超過其他認同的氛圍。
所以,老闆要學習任正非,首先要敢於放權(包括股權);員工要學習華為,就不要留戀家庭温暖;“吃瓜羣眾”歷來看熱鬧的不怕事多,不過假如你認為週末與家人共度美好時光是一種基本權利,那麼你所支持的和你所反對的就是同一個事物。作為一個邏輯不能自洽的“吃瓜羣眾”,如果一直不能跳出自己思維的圈子,恐怕也只能繼續做個心智模式上的失明人士了。(王秀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