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歷克謝·納瓦爾尼挑戰普京的艱難嘗試 - 彭博社

納瓦爾尼於3月26日在莫斯科。

攝影師：阿列克謝·阿巴寧/商業日報通過Getty Images

在阿列克謝·納瓦爾尼抵達冰凍的西伯利亞城市託木斯克的那天，他的競選當地協調員發現自己被鎖在公寓裏。

協調員克謝尼婭·法德耶娃可以打開門閂，但無法打開門。她打電話給朋友，朋友們發現門外被絕緣泡沫封住了。當他們經過院子時，注意到她的車被深紅色油漆塗抹，輪胎被刺破，排氣管被致命地填滿了泡沫。

25歲的法德耶娃給她的共同協調員、21歲的阿廖娜·赫列斯圖諾娃打電話，得知她也被封在家中，並發現她男朋友的車輪胎上插着一根尖鋭的金屬桿。

納瓦爾尼在12月宣佈他將在明年3月的選舉中挑戰普京，是總統最直言不諱的批評者。3月17日星期五，託木斯克的破壞行為看起來像是對活動家的標準騷擾，無論是誰實施的。

但納瓦爾尼對政府腐敗的鬥爭在上個週末變得更加戲劇化。他組織的抗議活動在星期日從太平洋沿岸，距離莫斯科八個時區，蔓延到西伯利亞，再到首都和聖彼得堡，共有82個城市的60,000名示威者，獨立的莫斯科電台Ekho Moskvy 報道。根據廣泛引用的政治逮捕監測機構OVD-Info，僅在莫斯科就有超過1,000人被拘留，包括納瓦爾尼本人。（俄羅斯警方將人數定為600。）週一，莫斯科的一家法院因抗議期間的不服從判處納瓦爾尼15天監禁。

一名被拘留的抗議者透過莫斯科市中心一輛警車的窗户向外看，窗户上貼着“納瓦爾尼2018”的貼紙。攝影師：德尼斯·季林/AP照片納瓦爾尼試圖在投票箱中推翻普京的努力雖然希望渺茫，但卻具備了全國性競選的特徵，包括對他工作人員的騷擾和支持者的示威。上個月，納瓦爾尼開始了對俄羅斯的區域巡迴演講，並於3月17日走訪西伯利亞和伏爾加地區，從託木斯克開始，並在途中開設競選辦公室。在全國各地與俄羅斯人互動時，他顯得輕鬆而挑釁。在託木斯克，這個以其獨特的木雕建築和自由政治而聞名的科技中心，他與競選志願者會面。

“你們中有多少人考慮過移民？”納瓦爾尼問道。幾乎一半在場的人，幾乎都是二十出頭，舉起了手。納瓦爾尼顯得震驚。

“嘿，託木斯克早該成為俄羅斯的伯克利，到處都是初創企業，成羣的潮人手裏拿着紙杯咖啡閒逛，”他説。

他的團隊喜歡用WhatsApp的行話與俄羅斯的千禧一代溝通。“我們的競選完全是關於自我組織的，”競選負責人列昂尼德·沃爾科夫對小組説。“這就像一個蒸汽朋克機器。你找到一個齒輪，他帶來一個小槓桿，我們把它們縫合在一起，嘿，它就開始運轉。”

“在座的只有我一個人不知道什麼是蒸汽朋克嗎？”納瓦爾尼説，他將在六月滿41歲。

地區動盪在示威浪潮中顯得尤為突出。一代反對派領導人未能突破包圍莫斯科和聖彼得堡的知識泡沫。納瓦爾尼現在有機會做到這一點，週日的抗議活動表明，在這個廣袤國家的偏遠地區和區域首府，以及西方大都市中，人們渴望他對克里姆林宮的挑戰。

“我一點也不想待在自由知識分子的小圈子裏。這就是我為什麼要在各個地區旅行，”納瓦爾尼在西伯利亞之行前的採訪中説道。“事實上，我對這些人的話要比對我在莫斯科的傳統聽眾説得多。”

他的信息是：腐敗是“政治體制的支柱。”

納瓦爾尼的競選可能看起來是唐吉訶德式的，因為他的刑事定罪阻止他參選。至少這是俄羅斯國家杜馬主席維亞切斯拉夫·沃洛金的看法。普京發言人德米特里·佩斯科夫也公開評論了納瓦爾尼的競選，認為他無法參選。

納瓦爾尼在二月份因欺詐罪被判處五年緩刑，此前最高法院取消了他的先前定罪，而歐洲人權法院已宣佈該定罪為非法。關於他候選資格的最終決定取決於俄羅斯中央選舉委員會和法院如何解釋憲法和選舉法。在普京的俄羅斯，這兩個機構都受到克里姆林宮的嚴格控制。

如果他被允許參選，可能是為了提高選民投票率並幫助合法化普京的勝利——考慮到上個月獨立民調和研究機構列瓦達中心的數據顯示，普京的支持率高達84%，而且他控制着國家電視台，這樣的勝利幾乎是肯定的。

然而，當納瓦爾尼在2013年被允許競選莫斯科市長時，克里姆林宮卻得到了一個不愉快的驚喜。他贏得了超過27%的選票，幾乎進入了決選。

根據幾位密切關注納瓦爾尼重新崛起的現任和前任克里姆林宮官員的説法，目前尚未做出決定，但他們普遍認為他的候選資格最終會被阻止。他們表示，這將向政治和商業精英發出一個危險信號，即不忠行為是被容忍的，甚至是被獎勵的，同時也會提高他在2024年贏得選舉的機會。到那時，普京是不被允許參選的——至少在現行憲法下是如此。他自1999年以來一直掌權。

佩斯科夫稱抗議活動為“挑釁和謊言”，表示組織者欺騙參與者加入“非法行動”。他表示，克里姆林宮“尊重人們的公民立場，他們表達這種立場的權利，但只有在以符合法律的形式進行時。”

“我們擔心有人會繼續利用政治活躍人士為自己的目的服務，”佩斯科夫説，沒有提到納瓦爾尼的名字。

莫斯科警方拘留納瓦爾尼。攝影師：阿列克謝·阿巴寧/商業日報通過蓋蒂圖片社即使納瓦爾尼明年被禁止參選，他在全國各地建立的競選辦公室網絡本身就是一個強大的資產。全國各地的不滿情緒已經開始湧現，而國家剛剛開始從衰退中恢復。走出託木斯克的主要街道，你會發現自己走在看起來像冰川表面的路面上，10英寸厚的冰被汽車廢氣燻黑，正在炙熱的春日陽光下緩慢融化。

這引起了納瓦爾尼的注意，他在訪問該市時向他的競選志願者提出了這個話題。煽動反莫斯科情緒，他將湯姆斯克街道的悲慘狀態與注入俄羅斯首都的數十億盧布形成對比。

“你知道湯姆斯克的年預算是多少嗎？”他問人羣。

“130億盧布！”有人回應道。

“那麼你知道他們最近在莫斯科的一段環路上花了多少錢嗎？120億，”納瓦爾尼説，指的是首都正在進行的瘋狂基礎設施改造。他告訴人羣，當局沒有利用像湯姆斯克這樣的城市的智力潛力。

會議進行約15分鐘後，警察到場宣佈發生了炸彈警報，建築物應當撤離。觀眾發出噓聲，納瓦爾尼繼續進行問答環節。最後，一名上校指責他未遵守命令。

“我們正在撤離，但非常緩慢。船長最後離開船，”納瓦爾尼回應，給自己爭取了另外10分鐘。他最終要求人們離開，但在此之前對警察説：“在未來的俄羅斯，同志上校，你將抓捕罪犯，而不是做這種無聊的工作。”

納瓦爾尼即使在這裏也會面臨困難。

當地政治學家阿爾喬姆·丹科夫總結了他對湯姆斯克訪問的印象：“他對網絡人羣很受歡迎，但對電視觀眾不太受歡迎。”納瓦爾尼被禁止出現在國家電視台，只有47%的俄羅斯人知道他是誰，其中大多數人對他持懷疑態度，根據列瓦達中心的數據。俄羅斯當局非常小心，不冒險提升他的受歡迎程度，以至於政府發言人儘量避免在評論他時提及他的名字。反對派政治家開玩笑説他是俄羅斯的伏地魔，這在他們看來是諷刺，因為還有其他人爭奪這個稱號。

“在俄羅斯，奶奶和電視總是贏，”丹科夫説。

克里姆林宮自2011年莫斯科針對選舉結果的大規模 博洛季納廣場抗議以來，一直對其合法性痴迷，政治學家阿巴斯·加利亞莫夫説，他在選舉期間曾諮詢過地方政府。

“威權政權對合法性的關注甚至超過民主政權，因為他們知道，通常只有3%的民眾參與街頭抗議，就足以讓執法機構轉向他們一方，”加利亞莫夫説，提到一些研究中引用的一個門檻。

納瓦爾尼是博洛季納的主要領導者，他的受歡迎程度因抗議活動和對高級政府官員 allegedly 積累的數十億美元資產的開創性調查而提升。這些抗議活動因俄羅斯對克里米亞的入侵而被打亂，這一事件激發了對普京的支持，並使他的反對派士氣低落，被描繪為叛徒和外國代理人。克里姆林宮還通過了一系列嚴厲的法律，限制公共抗議，並對違反者處以高額罰款和監禁。

現在，在西方制裁和俄羅斯經濟困境的背景下，這種民粹主義的勝利開始消退，克里姆林宮在尋找一個令人信服的替代議程以鞏固其選民方面陷入困境，這為反對派提供了一個機會窗口，加利亞莫夫説。

納瓦爾尼的觀點受到一羣政治學家和記者的影響，他們從美國的自由主義者那裏汲取靈感。在當前的競選中，他正向左轉，談論將最低工資提高三倍，併為醫療保健和教育分配更多資金。（他在一定程度上緩和了他的反移民言論，這長期以來使他在知識分子中失去了許多觀眾。）最重要的是，納瓦爾尼説，俄羅斯人對腐敗的反應非常強烈。

“這可能感覺像是一個音樂會觀眾在要求歌手演唱他的經典曲目，”他説，“但我知道一個懂得如何打敗腐敗的政治家可以贏得選舉。”他通過發佈一段50分鐘的視頻來開啓他的競選，聲稱揭露了總理德米特里·梅德韋傑夫 allegedly 收集的數十億美元資產。到週一早上，這段視頻在YouTube上的觀看次數達到了1240萬次。總理辦公室否認了這些指控。

一代克里姆林宮的對手未能突破莫斯科和聖彼得堡的知識泡沫。這可能是他們的機會

在克里姆林宮方面，2018年的選舉活動將由普京的副幕僚長謝爾蓋·基裏延科領導，他是一位前自由派政治家，也是鮑里斯·涅姆佐夫的盟友。像許多其他自由派一樣，基裏延科最終支持了新的普京正統。涅姆佐夫，這位著名的反對派領導人，於2015年在克里姆林宮外被槍殺。

在過去幾周內釋放了三名政治犯，納瓦爾尼被允許在全國巡迴並建立地區競選辦公室網絡，一些評論員開始談論克里米亞後可能的解凍。納瓦爾尼在採訪中對此嗤之以鼻。他説，許多他的工作人員正在接受刑事調查，並在全國範圍內受到行動限制，他正在準備啓動他的巡迴活動。

納瓦爾尼扮演着一種病毒的角色，保持國家的身體處於控制之中，普京執政的統一俄羅斯黨湯斯克市議會成員康斯坦丁·別利亞科夫説。

“一個有用的病毒，只要它保持在控制之下，”他説。否則，納瓦爾尼可能會“破壞整個系統，變成某種腫瘤，”他説。在進入政治之前，別利亞科夫開發了醫療軟件。

別利亞科夫説，納瓦爾尼的支持者是那些對1990年代記憶模糊的年輕俄羅斯人。像他這樣的普京支持者將那個十年描繪為一個無法無天、不安全和極端貧困的時代——這些確實是那個時期的特徵，儘管克里姆林宮對它們的描述被誇大了。週日莫斯科抗議活動的人羣確實非常年輕，許多是高中和大學生，這樣的人羣在過去並不常見。

“但我認為在當前情況下，他的總統夢想永遠不會實現，”別利亞科夫説。“他最好將精力引導向穩定的方向。”穩定和穩定化是克里姆林宮的流行詞，也是普京價值體系的支柱。

“我們需要建立一個能夠擊敗電視的宣傳機器，”納瓦爾尼的競選負責人沃爾科夫在凱梅羅沃，一個骯髒的庫茲巴斯礦區首府，呼籲一個規模較小但年齡和背景更為多樣化的人羣，這一天是在訪問託木斯克之後。

攝影師：阿列克謝·阿巴寧/商業日報通過Getty Images該地區定期產生朝鮮式的選舉結果。在上一次州長選舉中，現任州長阿曼·圖列耶夫，俄羅斯任期最長的州長和普京的堅定盟友，獲得了93.5%的選票，投票率為92%。

再次，似乎是納瓦爾尼的在線人氣吸引了當地支持者。我的一位工程專業學生基里爾·耶法諾夫説，當他為學校考試做準備時，從電視轉向互聯網，開始對反對派政治產生興趣。他開始閲讀一些反體制的博主，如“神風特攻隊D”，然後偶然發現了納瓦爾尼的帖子和調查。

耶法諾夫説：“真正的變化發生在我爸爸因為烏克蘭而發瘋的時候。他開始説所有烏克蘭人都是納粹，美國人意圖摧毀俄羅斯。我並不認同這些觀點。”他已經報名成為該運動的志願者。

在向觀眾講話時，納瓦爾尼轉向他新採納的左翼言辭，強調他打算將最低工資提高到每月25,000盧布（440美元）。

“你們中有多少人收入低於這個？”他問道。至少一半的與會者舉起了手。他説，當他了解到庫梅羅沃地區礦工的典型收入時感到震驚。“這是道德災難，當在地下工作的人每月只拿300美元，”他説。

帕維爾·布季尼科夫是納瓦爾尼庫梅羅沃辦公室的負責人，曾是LDPR的前特工，該黨由極端民族主義政治家弗拉基米爾·日裏諾夫斯基領導，是普京的另一位支持者，傳統上在西伯利亞和遠東的偏遠工人階級地區有着強大的支持基礎。在莫斯科的博洛特納亞抗議活動期間，納瓦爾尼和沃爾科夫努力創建一個廣泛的反政府聯盟，包括自由派、民族主義者和左翼人士。納瓦爾尼甚至參與了一個被稱為“俄羅斯遊行”的極右翼活動，受到自由派追隨者和西方觀察者的批評。一個類似的革命聯盟推翻了烏克蘭總統維克托·亞努科維奇。

“託木斯克應該成為俄羅斯的伯克利，創業公司遍地開花，成羣的時尚人士手裏拿着紙杯咖啡四處閒逛，”納瓦爾尼在西伯利亞的一次集會上説道。

儘管在他的巡演中，觀眾成員問的第一個問題是關於外交政策，但納瓦爾尼在西伯利亞的演講中明顯缺乏這一主題。“我們在託木斯克的首要外交政策任務是建一座新橋，清理街道上的積雪，”他回答道。他接着説，一個貧窮的國家無法維持強大的防禦，因此其主要目標應該是改善經濟，提高國內收入。

“當我們有2000萬人生活在貧困線以下時，我們能談論什麼偉大？”納瓦爾尼在採訪中説道。不過，他表示他將俄羅斯視為西方世界的一部分，並稱克里姆林宮的“第三條道路”和“歐亞主義”意識形態為“完全的廢話。”

從克麥羅沃出發，納瓦爾尼南下到阿爾泰山的山腳，在兩個較小的城市開設選舉辦公室。在巴爾瑙爾，一名年輕男子假裝想要握手，卻向納瓦爾尼的臉噴灑了“亮綠色”，這是一種難以洗掉的消毒劑。臉上沾滿綠色的納瓦爾尼通過錄制一段視頻將這次攻擊轉化為自己的優勢，他在視頻中將自己比作史瑞克和吉姆·凱瑞在面具中的角色。這段視頻以及他變綠的照片迅速走紅。

回到託木斯克，當地的競選協調員法德耶娃和赫列斯圖諾娃正在接待新開辦公室的志願者。兩人都花了週末時間清理門上的泡沫痕跡，並處理他們受損的汽車。

“路過的鄰居們聽起來很驚訝，”法德耶娃説，他們在想，“這真的是政治造成的嗎？”

—在伊利亞·阿爾基波夫、斯捷潘·克拉夫琴科和格雷戈裏·懷特的協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