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華》憑什麼就比《致青春》高級了?_風聞
观察者网用户_208311-2017-12-18 17:35
最近的朋友圈,已經被馮小剛的《芳華》霸屏,只有余光中之逝恍然截取一隅。

我的中小學同學們,紛紛感慨“青春之死之絢爛”,叔叔阿姨們,主要還是阿姨,則把嚴歌苓認作了“別人家的人生”。
只是身邊左翼文學小圈子的朋友,紛紛保持沉默。
真是很玩味。
我是點映的時候,就迫不期待跑去看了。是日新華路上海影城的N號廳座無虛席,觀眾年齡從20+到60+。
在這個年齡段裏,馮小剛用《芳華》做到了老少咸宜。
作為中國最成功(不是虛指)的商業片導演,馮小剛對電影語言的駕馭能力堪稱工整,整部片子對觀眾來説,幾乎不會出現鏡頭語言上的誤讀。
所以會發現,對電影的褒和貶,分歧僅僅在於,“馮小剛和嚴歌苓的青春到底是不是我的青春?”
舉個例子:
某網友帶22年軍齡的父親去看了,“以為他會喜歡這部“軍旅題材”的電影,以為他會回望自己的青春,看到感動。誰知他並不喜歡,評價説‘胡編亂造’。”(《<芳華>是馮小剛嚴歌苓們的芳華》)
有60後的長輩評價説,《芳華》整個的邏輯起點就有問題,那個年代勞改犯的後代怎麼可能進部隊文工團?
然而寫實主義從來不是普通觀眾看電影的追求,更何況電影中的故事發生在大部分觀眾出生之前。
那位網友在另一篇公號文章中就説,自己三個月之後二刷哭“濕了五張面巾紙”。
她屬於被感動的大多數:



雖然樣本有限,仍呈現了一個極其詭異的事實:真正經歷過那個年代的人頗有微詞,80一代至今的觀眾一片叫好。
這也是為什麼流傳度最廣的標籤是跟着趙薇電影走的——“馮小剛版‘致青春’”。
但在中國影迷圈兒看《芳華》顯然看《致青春》有逼格,更“高級”,因為馮小剛工整地呈現了,如何利用“政治化符號貼片”,為一個着實庸常的故事添加光環,用文藝的濾鏡,保護了問題不小的價值觀。
依靠電影裏無處不在的,以“祭奠”口吻呈現的符號:文工團、毛畫像、樣板戲……馮小剛呈現了一個清晰的二元對立結構:時代-個人/崇高-慾望/壓抑-解放。

馮小剛説電影裏那個鮮紅的西紅柿,是他對童年的美好記憶。與這抹濃豔的紅色形成對比的,是綠色的軍裝。
但這些符號,沒能讓經歷過那一時代的老觀眾入戲,反而讓一批年輕觀眾彷彿在“歷史中找到了自己”。
與其説這是歷史背景,借用戴錦華的概念,不如説這是歷史的景片。
電影中的歷史是抽離了歷史的歷史,是為了成就“時代殉道者”的形象,而不得不出現的,駭人的景觀。

除此之外,對於那段歷史本身,我們沒有獲得更多刻板印象之外的理解。
對善良的觀眾衝擊最大的,是表層故事呈現的好人統統沒好報。
雷鋒式的劉峯殘了,內向善良的何小萍瘋了,戕害他們的鍋甩給了戰爭和英雄主義,以及和平年代的城管,而在他們的芳華年代實際執行侮辱(扇耳光、撕衣服)的人,則受困於中產階級的憂傷——老公太忙,沒空陪我。
從這個角度來説,《芳華》精緻地呈現了,能讓最多人心安理得的結局:
兩個被時代損害的人要靠自我修煉出的內心平和,變成女作家筆下自我積澱和宣揚人性光輝的創作材料,而作家始終美麗,全身而退。

雖然馮小剛曾批評觀眾素質低,但顯然,以知識分子自居的創作者,也沒能力更好的動用歷史,講述一個“被損害的個人”之外的,沒那麼單薄的故事。
何小萍偷穿軍裝拍照被抓,卻閉口不解釋。這本來在劇情內部邏輯就足以澄清,因為照片是要寄給勞改犯的爸爸。
國內某知名影評人二刷之後認為:“種種意外發生於正常的世故環境中,看來是命運的捉弄,實際上是每一幅青春軀體的個性使然。”
個性??
看到這位的斷語真是驚呆了。
很多批評把馮小剛和嚴歌苓定位在傷痕文學的侷限性,但千禧一代影迷並沒有歷史包袱,依然獲得了極大共情。
上述前輩甚至在身體層面產生了共鳴。

影評人隱微地批評觀眾,不要用小時代的青春觀看狹隘《芳華》,但實際上,小時代,就是列位潛台詞裏推崇的“被損害的個人”的合集。
所以這種批評基本屬於自己挖坑,看着別人掉進去被埋。
在短暫的中國電影商業化歷史,已經到了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的收割期。
《芳華》帶來的巨大共情,並不在於自衞反擊戰,或所謂不能説的歷史,還是來自於九年義務教育之後的青春記憶。
只不過,戰爭帶來的傷害,比墮胎帶來的傷害,看起來高級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