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華》並沒有説盡男子舞蹈演員的血淚與苦難_風聞
蚂蚁竞走十年了-清醒清醒2017-12-18 12:13
劉峯,文工團男舞蹈演員,《芳華》裏的“雷鋒式”人物。

《芳華》
如果他在我們現在這個時代跳舞,會怎樣?
現在的舞蹈演員,尤其是男子芭蕾舞演員,個人經歷的或許是更難以抉擇的處境。比如緊身褲,比如同女演員的耳鬢廝磨。

《立春》 胡金泉跳芭蕾,背後是嘲笑他的羣眾
以下編譯自赫芬頓郵報(來源/微信公號“單向街書店” 譯者/Yuda)
男子芭蕾舞演員面對無止境的排斥與騷擾
很多年以來,芭蕾舞演員大衞·哈爾伯格(David Hallberg)都遭到欺凌。他在亞利桑那州的圖森長大,這個將要成為他那代人最偉大的舞蹈家之一的男孩,一直在忍受同學們的嘲笑,取外號,排斥以及身體虐待,原因嘛——因為他是一名跳舞的男孩兒。
在哈爾伯格即將出版的回憶錄中,這位現美國芭蕾舞劇院首席講述了探索芭蕾的喜悦和被欺負的痛苦:他被稱為“青蛙”和“女孩”。有一次,學校裏的男孩在他身上倒了一整瓶廉價的香水。“ 一整瓶香水都被倒光了。很快,一滴滴,滴在在我的臉、肩膀、手臂、手、我的衣服上…….此時此刻,我正式聞起來像一個女孩了。”
幸運的是,哈爾伯格在表演藝術高中找到了一個避難所,他對舞蹈的熱愛是正常的。它給了他和他的同學一個“真我天堂”,一個被曾經摺磨過的舞者和他的男朋友可以牽着手而不引起別人側目。
哈爾伯格被欺凌的經歷,在跳芭蕾的男生中太常見了。他們選擇的課餘活動讓他們在同學和成年人中間非常容易被騷擾 ——甚至有人在家中也被欺負——誰都認為芭蕾舞對於男子來説太具有女性氣質。
跳芭蕾的男孩遭到欺負的數字相當驚人。據底特律韋恩州立大學的舞蹈社會學家道格·萊納的研究,93% 的芭蕾男孩曾遭到“挑逗和對罵”,並有 68% 經歷了“語言或身體騷擾。” 11% 的人表示,他們的身體遭到傷害。
芭蕾舞男孩所經常受到的戲弄和騷擾來自“同性戀恐懼症”——芭蕾通常被認為是女孩兒的舞蹈,選擇跳芭蕾的男生一定是同性戀。現在,美國學校中防 LGBTQ 欺凌已經贏得了來自媒體和決策者應有的重視。而且,真正被欺負的 LGBT 青年可能有統計數字的兩倍之多。騷擾會造成自殘和自殺。來自芭蕾舞世界的自殘與自殺數字遠遠高於普通人羣。“若芭蕾舞界沒有藝術的光環籠罩,那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對兒童造成嚴重健康危機的世界。”萊納説。
在萊納的研究中,十幾歲的芭蕾男孩們一直被戲弄,然而他們無可奈何,一半以上的芭蕾男孩説他們面臨的最大騷然是有人一直想挑戰他們的男子氣概。超過 85% 的人表示,如果男孩不會因為跳舞而被嘲笑和騷擾,那麼更多的男孩會學習跳舞。
當電影製片人斯科特·葛姆雷的兒子上七年級時,他發現孩子突然變得反社會和孤僻。“他離開一個由 25個孩子組成的小團體,每個週末都會回家,只和一兩個女孩交往。他的兒子説:“他的朋友們不能接受他是一個舞者”,並且把他從羣體中排斥出去。“我簡直不敢相信,”葛姆雷説。“我當時大吃一驚,在這個時代,人們會因為跳芭蕾舞而躲避你。”
葛姆雷很快發現,他的兒子並不是孤例。他找到了幾十對願意談論他們的兒子正在經歷什麼的父母。“我在一個有許多父母的博客上發了一則消息,幾個小時 ——而不是幾天 ——他就聽到了很多成年舞者的聲音,他們都願意告訴葛姆雷自己經歷了什麼。“幾乎一瞬間,葛姆雷就決定將這一則訊息“變”成一部紀錄片。

家庭中,父親往往不支持男孩兒跳舞
葛姆雷採訪了許多男孩以及年輕人,他們的父親尤其不支持他們跳芭蕾。“有些男人的父親不會來演出,即便來了,也只是個幌子,沒有任何參與感。”一名年輕男子因為這個原因一直拒絕和父親説話。葛姆雷説:“這讓我感到震驚,因為無論他選擇做什麼,我都無法想象不支持我的兒子。如果我有一個打曲棍球的兒子和一個跳芭蕾舞的兒子。我會愛他們中的任何一個。”
波士頓芭蕾舞團首席舞蹈演員約翰·林説,他十四歲那年在加拿大一所精英芭蕾舞學校上學,當時父親不想讓他去。“他説,‘你必須呆在家裏,我不希望你是同性戀。所以我説,好吧,我不會是同性戀。當然這只是在我父母面前撒謊。”林成為職業舞者已經 15 年了,他的父母從沒有看過他表演。
葛姆雷的電影捕捉了許多男孩對於舞蹈的激情,以及與當他們的父親不支持他們時,他們所感受到的排斥,這兩種情感形成巨大對比。前文提到的舞蹈學者萊納評價説:“你看着這些年輕人,他們跳舞時是那麼活躍,那麼渴望舞蹈,並且具有無與倫比的創造力,然而讓他們談論他們所經歷的欺凌、騷擾和支持匱乏時,你又能感到這些把他們的激情碾碎,一切都變成了灰燼。”
當然,許多芭蕾男孩説,他們得到了來自母親最大的支持,但並不是所有的母親都會帶他們的兒子學習芭蕾舞。拍攝影片的葛姆雷説,他無法面試一個男孩,因為孩子的母親拒絕簽署一份影片發行相關的文件;而另一個男孩的媽媽拒絕開車載孩子去找葛姆雷面試,就像她拒絕驅車去送他上芭蕾舞課一樣。“很明顯,這個孩子不僅是一名芭蕾舞演員,而且還是一名年輕的同性戀黑人,他想跳芭蕾舞。“我無法想象他正在為此鬥爭。他也是個出色的舞者。這幅景象令人心碎。”

電影《舞出我天地》中,塑造了一位不受父親支持的熱愛芭蕾的小男孩
家庭中的女性往往更支持男性跳舞,但許多女性向男性施加壓力,要求他們遵守某種特定的男子氣概。葛姆雷的一位受訪者説,他在學校裏受到女孩們最惡毒的嘲笑,文章最開始的哈爾伯格也曾回憶過被女同學戲弄的經歷。
美國 Alvin Ailey 舞蹈劇院的舞蹈演員卡蒙(Sean Aaron Carmon)説,他在德克薩斯長大並學習芭蕾舞時,除了高中體育教練外,唯一一個讓他難以跳舞的人是他的長妹(二人在同一所學校上學,編者按)。卡蒙説:“她告訴我,她感到非常尷尬,”因為在我看來,在課前和課後穿上我的舞蹈服裝是完全正確的。“她説:‘你不可以這樣做,你看起來很可笑,真的很讓我尷尬。’“卡蒙告訴妹妹,他根本不在意別人怎麼看待他。“但後來我發現自己改變了,因為我不想讓她難堪,我不想讓上學成為她不好的經歷。”
用體育來和芭蕾比較,真的有助於男孩們跳舞嗎?
為了抵禦那些來自“同性戀恐懼症”和“厭女症”人羣的壓力,很多人辯論説跳芭蕾實際上非常具有男子氣概,有時候比很多其他體育運動更多。葛姆雷的紀錄片中就強調了芭蕾對於強健體魄的要求:他們必須跳的足夠高;他們必須足夠有力,以舉起他們的女伴;他們為了保證身體足夠好,必須做足夠多的訓練。美國芭蕾舞團的首席舞蹈演員 James Whiteside 説:“這需要大量的訓練和一定的身體條件。我每週去健身房三到四次,練習舉重,因為跳芭蕾有很多舞伴之間的配合,我想為他們更強壯。”
休斯敦芭蕾舞團雙人舞演員哈珀·沃特斯(Harper Watters)對此表示贊同。“我不喜歡將芭蕾與其他運動相比……因為這是一個不同的世界。我們的確不會像橄欖球運動員一樣用身體撞擊別人,但是別的運動員也不會將其他人高舉過頭頂。Jared Tan,亞特蘭大芭蕾舞團的舞蹈教練説:“我告訴那些質疑我的人,我比你們更像運動員,我每天都跳舞。”雖然芭蕾舞男演員們穿着緊身衣,在古典音樂的伴隨下轉圈,但他們確實是運動員,是真男人。
但是,強調運動能力和力量,這些可能被視為芭蕾舞“男性化”的部分,會削弱舞蹈的優雅和美,顯然這一部分被視為芭蕾舞的女性化成分。亞特蘭大芭蕾舞團的舞蹈學員凱斯·裏夫斯(Keith Reeves)認為芭蕾舞的價值與其他更傳統的男性追求存在矛盾。“為什麼芭蕾不能成為芭蕾?為什麼我們要超級男性化呢?為什麼我們要把它和足球運動比較呢?沒有必要比較我們;我們是一門藝術,而不是一項運動。”
葛姆雷同意,美才是最重要的,美不能和世界上的一切事物去比較。
舞蹈學者萊納認為,強調運動能力而不是藝術表現力,忽略了芭蕾的重點,“我們真的在這裏問錯了問題,”萊納説,“男孩和女孩在因為什麼而選擇跳舞方面,其相似性遠大於他們性別的不同。在我的研究中,只有 2% 的男生説這樣做是為了參加運動,如果來這裏是為了游泳和跳水的話,那芭蕾並不是一項運動。而只有 8% 的青少年舞蹈員認為,如果老師教授的舞蹈更像體育,就會增加男性的參與。有些人錯誤的否認了男孩們喜歡跳舞。”
所有男性舞者都是同性戀的刻板印象也阻止了一些男性跳舞。與賓夕法尼亞州芭蕾舞團合作的Peter Weil曾飾演男主角,他説,他拒絕稱自己為“舞蹈演員”很久了,因為他“不想成為一個跳芭蕾舞的同性戀男孩”。
兩位舞蹈學者 Katherine Polasek 和 Emily Roper 一致認為,“歷史上用來使舞蹈合法化的策略——強調運動與舞蹈之間的比較,強調異性戀男性的作品,矮化同性戀男子的作品—— 必須停止,因為它們會重現對非異性戀舞蹈家的負面刻板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