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詹:特朗普上任 民粹主義興起將如何影響新興市場?
(觀察者網 綜合)1月20日,美國當選總統特朗普就將在華盛頓發表就職演説正式上任,其政策備受市場關注。分析人士認為,特朗普的經濟政策有相當強的民粹性質,而如果這些政策得以實施,經濟全球化將面對最大的挑戰,貿易戰也可能隨之一觸即發。
2005年,時任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首席經濟學家的拉格拉姆•拉詹,曾發出金融市場積聚巨量風險或將崩盤的警告。之後,他於2013-2016年擔任印度央行行長,將“深陷泥潭”的印度經濟帶回正軌。2017年,1月14日,拉詹在由上海高級金融學院主辦的上海金融論壇上發表了題為“全球經濟和金融展望——西方民粹主義的興起將如何影響新興市場”主旨演講,並在論壇間隙接受了多家媒體的採訪,針對特朗普的一些政策言論闡述了自己的觀點和立場。
拉詹直言,特朗普聲稱“是中國偷走了美國人的工作機會”的説法完全是指鹿為馬,真正搶走美國人工作的不是中國,而是高科技。他還判斷,民粹主義興起將會造成四個政策後果:一是決策層更多考慮民眾的意見,二是政府放鬆監管可能會出現問題,三是關税提高最終會傷害消費者的利益,四是發達國家可能違背國際協定,對新興市場國家造成一定衝擊。總的來説,民粹主義所引發的政策將更突出短期的增長,而淡化長期的發展。

美國人的工作機會不是被中國偷走的!
在拉詹看來,民粹主義崛起背後的力量早在全球金融危機開始前就已集聚,其源於對就業前景和收入停滯的擔憂,並呈現出反精英和在社會中傾向於保守和排他的特點。
特朗普在競選時是旗幟鮮明的貿易保護主義者,聲稱中國“搶走”了許多美國製造業的就業機會。對此,拉詹認為,貿易保護主義和反移民等政策都是民粹主義的後果,以貿易為例,特朗普發表了太多有關美國民眾因為貿易而失業的言論,過度強調貿易戰其實存在指鹿為馬的嫌疑,搶走美國人工作的並不是中國,而是高科技。
“很顯然,我們看到的現象是一些工業化國家工作機會不斷流失,最顯眼的流失往往就是國際貿易帶來的。例如美國製造業工作機會的流失,你可以指出一個工廠在美國關門卻在別的地方開業了,那個地方往往是中國。但如果你問經濟學家,他們就會告訴你,大部分工作機會的流失是因為技術的推行,而不是貿易。”拉詹強調。
過去50年以來,美國製造業對GDP的佔比長期都是保持在12%的水平,因此並不是美國在製造業方面不再具備競爭力,只是美國改變了從前的做法,他們不再生產鋼鐵煤炭,而是實現了價值鏈升級,轉為生產更高科技的產品。
特朗普的承諾有助於解決短期問題,但會造成更多長期問題
拉詹曾在他的著作Fault lines(《斷層線》)中對2008年美國金融危機有着非常獨特的見解,他認為,美國金融危機的始作俑者是“美國收入分配不均衡”。而特朗普成功當選,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抓住了美國最底層人的夙願。
“特朗普在競選中提到了很多政策,但他上台後究竟會不會全部落實他在競選中喊出的口號,我們對此還是抱有懷疑的,他很有可能會表裏不一。不過儘管如此,對於特朗普的一些主張我們還是應該警醒。”拉詹指出。
經過前一段時間的改革調整和刺激,美國已接近充分就業,那些沒能就業的人並不具備必要的技能。因此,拉詹認為,不確定特朗普提出的大興基建等刺激措施能否提高就業。“未來的增長點在於加強對低技能人員的再培訓,特朗普上台對於就業最應該做的是努力提高人們的職業技能,而不是過度強調貿易戰。”
拉詹還預計,很難讓那些流失出去的製造業重返美國,但美國會限制貿易和提高關税。這些政策的調整其實對服務業的出口也會帶來衝擊,所以,特朗普競選期間的一些承諾可能有助於解決一些短期問題,但會帶來更多長期的問題。貿易關税提升會影響消費,消費者不得不接受更高的價格,這對於美國的消費者也是一個傷害。比如,沃爾瑪在全球進行採購,很多商品都是來自中國,更加嚴格的關税制度就會傷害消費者利益。特朗普政府要想解決這個問題,就要有一個平衡的態度。

新興市場要專注於宏觀經濟的改善
民粹主義興起所引發的政策會造成哪些後果?拉詹判斷,美國已接近充分就業,但勞動力市場未參與者並不具備必要的技能,加之財政赤字上升,通貨會再膨脹,為此,首要任務是穩定商品價格尤其是石油價格。而在美聯儲的收緊政策影響下,美元相對其他工業化國家的貨幣升值,降低後者的貨幣寬鬆壓力,貿易、移民和跨國投資可能都會受到影響。
為此,短期來看,工業化國家的增長、通脹和美元將呈現積極態勢。中期則會存在巨大變數,尤其體現在新興市場中。

“遭受2008年金融危機重創後,新興市場試圖拉動內需來補償外部需求的下跌,在資本流入的輔助下,各國出現了信貸繁榮。2013年,美聯儲暗示將削減量化寬鬆規模,同時巴西、俄羅斯等國的經濟增長開始放緩,這引發了‘削減恐慌’,新興市場資產遭受重創,商品價格崩盤,並累積了超額債務。之後,新興市場一致實施整頓,聚焦可持續的國內和地區需求。而如今,民粹主義或將對新興市場帶來負面衝擊,發達市場可能出台的反國際貿易和反全球化的政策將影響和約束投資和出口的前景;另外,美國進入了加息週期,將導致新興市場資本流出。資本流將會繼續波動,中國也面臨着上述問題。我認為,新興市場必須更多着眼於需求,而不是過度依賴工業化國家的需求。”拉詹説。
他支持美聯儲在經濟復甦的條件下漸進加息,並對美聯儲當前的溝通工作表示滿意。“美聯儲如今在政策聲明中,總是會提到全球其他經濟體的狀況,包括中國經濟,信號更加明確,”他表示,隨着2017年正常化進程推進,希望日本和歐洲央行也能效仿美聯儲的溝通做法。
此外,正是由於美聯儲加息,外加特朗普對於財政刺激的政策主張,全球通脹預期持續抬升,這也導致此前債市出現了恐慌性拋售。對此,拉詹認為通脹的確存在上行風險,但仍需要關注其後續的政策落實。
2017年,政治局勢疑雲將籠罩歐洲,英國將在今年3月底前啓動“脱歐”程序,而之後,荷蘭、德國和法國將迎來大選。
“首先,歐洲經濟增長是不平衡的,邊緣國家如意大利和葡萄牙等存在嚴重的銀行業債務問題,即便是德意志銀行也並非很健康。整個歐元區未來處於一個大選的集中期,人們對德、法的選舉結果存在擔憂。另外,像土耳其等新興市場有比較大的波動性,土耳其的波動性也會影響整個歐盟和歐洲的資產負債表。還有一個可能觸發歐洲銀行業問題的事件是歐央行削減量化寬鬆規模,特別是德國,隨着通脹的上升,央行可能會削減量化寬鬆,同時也開始加息。不過,德國的政策不可能對歐洲所有國家都適用。”拉詹評論稱。
中國需減少政府對經濟干預告別以債務為動力增長
“中國經濟已經出現了很多轉變,包括經濟增長以投資為主導向消費為主導,由政府主導向市場主導,以及工業向服務業的轉變,當然轉變並不是那麼容易,怎麼能夠更好地來推動這些變革,更好地管理這些變革,我認為這些變革對政府來説形成了一些壓力,但如果現在不推動改革增長率就會下滑,金融市場也會更加不穩定。”拉詹如此評價中國經濟一系列的改革。
他認為,改革是必由之路,而且在這個過程當中要了解如何推進穩定務實的改革,從局外人的角度來看,中國需要解決的問題還是不少,從長遠來看,要想實現轉變政府的干預應該退出和減少。
拉詹指出,中國要擺脱以債務為動力的經濟增長,其中包括債務問題,醫療問題和養老金問題,這麼大的債務誰來承擔成本,這是工業化國家必須考慮的。另外還有在技術、移民和老齡化方面問題的擔憂亟待解決。

不過,拉詹對於前景表示樂觀,“技術和全球一體化毫無疑問在過去二三十年提供了很多好的解決方案,中國在其中也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但是同時我們也要妥善管理這些技術,比如説我們看到隨着技術和工業化的發展,像北京這樣的城市空氣污染比較嚴重,未來還要依賴更多的技術變革來解決環境和資源等其他方面的壓力和問題。此外,還要不斷保持市場的開放來推動創新,這樣的話中國毫無疑問能夠繼續保持增長。”

中國不是“匯率操縱國”!
眼下,人民幣匯率的走勢也是全球最為關注的話題之一。人民幣在2016年對美元貶值近6%,而美元走強的趨勢似乎在2017年仍在持續。
對此,拉詹認為人民幣不會持續單邊走貶,但他也建議,為了應對持續的資本外流,中國可以做兩手準備。首先,他認為中國要強化國內信心,因為中國經濟基本面仍然強勁;第二,中國刻意暫時增加對投機性、非法資金出境的門檻或障礙(friction)。
“第一步則是一切的根本,如果不強化信心,資金外流無法避免;但第一步並不充分,因為一些有信心的人可能會擔心其他投機者的資金外流,也開始提前換匯,因此要‘兩手抓’,”拉詹認為,第二步其實是宏觀審慎監管政策,當資本外流壓力減小時,也可以減輕類似的管控。
他強調,儘管人民幣一段時間來持續貶值,但這是基於市場供求的浮動。此外,“中國當局近期的做法都是在支撐匯率,這並不符合特朗普所稱的‘匯率操縱國’名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