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德昭:當黨產會遇上扶不起的國民黨
【文/ 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孫德昭】
國民黨自從在“大選”中慘敗、淪為“在野黨”以來,直到今時今日都仍在摸索着“如何當個在野黨”,並且,這個狀態可能預期還會持續一段時間。尤其是在黨中央與“立院”黨團關係水火不容、大佬們準備參選黨主席而各懷鬼胎的狀態下,更難以預估未來國民黨在各項政策議題上將會出現多大的內部矛盾與分歧。但是對於現階段的國民黨而言,總會有些議題是應該拋開派系與權鬥,在藍營內部被廣泛關注的,比如黨產與黨工薪資的問題。
民進黨在各場選舉大打國民黨黨產議題,已非一朝一夕,並且隨着傳媒的發達和網絡普及化,黨產議題像是一塊海綿,日積月累地吸收了越來越多各界對國民黨的仇恨,這也使黨產議題在藍營內部總被視為極敏感、無人敢觸碰的議題。其實,國民黨早已於2006年公佈了黨產報告,民進黨掌權的八年間,國民黨就歸還了兩百六十七項爭議黨產,光是在馬英九擔任黨主席的任內,就歸還了七十四筆土地、建物三十一棟。真正有爭議的黨產,其實大多都在馬英九任內清查完畢了。
然而,民進黨在“大選”前就利用名嘴與政論節目大肆炒作“黨產歸零”的議題,其實是有計劃地鋪排了勝選後的一連串“秋後算帳”,利用民進黨的勝選將“獨派”主打的“轉型正義”合理化,塑造出“選民投給民進黨代表支持轉型正義”的假象,以便於民進黨日後利用轉型正義之名,偷渡“台獨”史觀的正當性。事實上,民進黨的勝利完全是源自於國民黨在台上工作不力、宣傳機制失靈,導致話語權盡失,外加上民進黨積年累月透過媒體與網絡所囤積的“天然獨”氛圍。
反而是國民黨的黨產議題,因為時代久遠、資料蒐集不易,導致外界看待黨產總像是霧裏看花,就連國民黨許多內部人士也都無法一窺全貌。因此,即便國民黨黨產的“不當性”絕大多數都是道聽途説的軼事所堆積出來的刻板印象,也無法進行有力的辯護。當然,倒也不能説國民黨創黨以來所有的黨產都乾乾淨淨、清清白白,但是至少在法治社會中,任何人在還沒被司法定罪之前,都應該是無罪的狀態。

民進黨對國民黨黨產問題窮追猛打
是擋不住,還是不願擋?
民進黨在掌握了國會絕對多數之後,強行推動“不當黨產處理條例”,凡是稍有看過條例內容的人都知道,這樣的法條內容已經違反了法治的無罪推定原則,不僅如此,一個明顯“違憲”的法條居然在“立院”通過得如此順暢、如此毫無懸念,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遙想民進黨在2008年遭逢慘敗,當時的民進黨在“立法院”僅剩27席,加上台聯的3席仍比現在的國民黨35席還要少,當時國民黨推動的法案几乎每一項都被民進黨以議事程序杯葛,然而現今的國民黨在面對這樣的追殺與迫害時,竟全無招架之力。在民進黨硬要將此條例強渡關山時,難道國民黨真的無能為力嗎?恐怕國民黨並非不能也,是不為也。台灣的一位資深媒體人唐湘龍曾經説過,不當黨產條例的通過,是跨黨派的分贓結果。其實這所謂的分贓倒也未必是直指金錢的層面,極有可能是潛藏在某些政治角力的競逐之下,相互妥協的產物。
當然,一例一休法案通過後,國民黨“立院”黨團總召廖國棟在媒體鏡頭下不慎説出:“我們(國民黨)是打假的,你們(民進黨)是打真的。”這樣的真心話像是面照妖鏡,讓“立院”多年以來和稀泥的文化無所遁形,聽在藍營支持者的耳裏自然是難以接受的,但筆者不認為國民黨的支持者會有決心罷免掉這批早該被時代淘汰的無良政客,即便支持者心裏清楚地知道:國民黨就是因為這些人,才會導致今天的局面。
黨工自救,走上街頭
筆者在因緣際會下,曾參與了黨工組織的幾次抗議活動。長久以來外界對於國民黨的印象一直是“秀才造反、十年不成”,這一方面與國民黨過去長期在台上有關,即便沒有“行政權”,也在“立院”佔有多數席次,支持者需要扮演的往往是政策辯護而非陳情抗議的角色。另一方面,若就支持者的性格區分,泛藍支持者往往是社會上較為保守的一羣,因此上街頭抗議絕非泛藍羣眾的強項,更不用提早期台灣的“軍公教警”族羣中,有極高的比例是長期支持國民黨。這樣的職業別傾向,無形中也大幅降低了泛藍羣眾走上街頭抗議的幾率。
因為上述各種原因,台灣的民間勞工團體與國民黨之間從未有過良好互動關係,久而久之,國民黨再也無法洗刷“與財團掛勾”的形象。這樣的形象一旦形成,國民黨當然與近年來台灣社會中強調的“分配正義”扞格不入。然而國民黨內部一羣年輕黨工顯然看到了問題的癥結,也願意打破國民黨長久以來的思維模式,試圖以勞工運動的模式向社會表達訴求,並拉近國民黨與勞團之間的鴻溝。
勞團的抗爭向來不強調“快速”達成效果,而是以時間換取空間,抗爭的方式通常也較為激進,目的在於訴諸社會的同情與輿論的壓力。然而,國民黨的黨工也選擇了一條有別於傳統工運的路線。去年12月16日星期五,在國民黨黨產被違法凍結、連續四個月無法正常支薪的情況下,一羣國民黨青年黨工組織的“中國國民黨黨工自救會”到黨產會前抗議。
他們的訴求包括三大項:第一“還我薪資、立刻解凍”是要求黨產會立即解凍黨工薪資,並承認勞工薪資屬於法定義務,被凍結的黨產應可用以給付黨工薪資;第二“沒有真相、沒有正義”則是希望黨產會將國民黨黨產的真相查明,不得再以有罪推定的方式,將國民黨黨產一律推定為“不當”;第三“還權法院、拒絕不公”即是要求黨產會把判定當與不當的裁決權交還給“法院”,讓“法院”依據黨產會的調查來判斷國民黨的黨產哪一筆為當、哪一筆為不當,而不是繼續以行政凌駕司法的方式,對國民黨進行政治迫害。
青年黨工於下午三時左右抵達黨產會後,首先以靜坐的方式要求黨產會主委顧立雄出面接受黨工的陳情,但顧立雄自然是不可能現身。於是他們以包圍黨產會的方式圍住出入口,原打算不讓黨產會的員工下班,但最後黨產會的員工還是從後門偷偷溜出,搭上警備車逃之夭夭。於是,黨工當晚便直接組裝了帳棚、睡在黨產會前長期與之抗戰,這一睡,就睡了三十幾天。
仿效太陽花闖入“行政院”,綠營不知所措
在街頭抗爭的第三十五天,青年黨工做了一件令人瞠目結舌的壯舉。早在1月6日,黨工自救會的成員就到“勞動部”前抗議,要求“勞動部”官員在一週內答覆“黨工是否為勞工”、“勞動薪資是否為法定義務”這兩個問題,但“勞動部”官員置之不理。黨工自救會成員於1月18日再度抵達“勞動部”前要求答覆被拒之後,在極度憤怒、絕望之際,其中的九位成員便騎乘自行車衝進“行政院”內噴漆、撒冥紙。
這樣的突襲令綠營當局不知所措,因為“太陽花學運”時民眾攻入政府機構後,政府卻撤告,這樣的先例給了黨工自救會成員開啓了方便之門。但自救會的其中一位發起人周柏吟,卻因為在“行政院”內的牆壁上噴了一個“死”字,導致有可能會揹負毀損古蹟的罪名。
綠營當局如果真的讓周姓黨工最後平安無事,那麼未來所有的陳情抗議一旦升高態勢,勢必就會往“行政院”衝,那麼民進黨執政當局將永無寧日。但是,如果周姓黨工最後被安置了任何一個罪名,綠營對於當年曾經支持過“太陽花學運”的羣眾更是難以交代,畢竟自救會的黨工衝進“行政院”前後不到十分鐘,就全數被優勢警力逐出,且這段過程除了噴漆以外,並沒有襲警、更沒有偷吃官員的太陽餅。如果黨工真的被起訴或判刑,只怕會狠狠地賞“太陽花學運”一巴掌。

青年黨工用靜坐的方式抗議國民黨對黨產的不當處置

國民黨工自救會9名成員,抗議“行政院”不當黨產委員會清算黨產,衝入“行政院”遭警方帶回
樹立具有中國國民黨特色的勞工抗爭模式
這三十多日以來,國民黨黨工堅持不撤退,這大概創下中國國民黨遷台以來的幾項紀錄──第一次由基層發起的自救抗爭、第一次過夜不斷電抗爭,而且駐紮不止一夜的紀錄。
即便是抗爭,國民黨的黨工仍保有着藍營一慣的特色:理性、温和,他們幾乎不與警察發生直接衝突,並且在整個抗爭過程中保持着高度的自制。在紮營抗爭的過程中,當然也有較為激進的藍營民眾,質疑黨工以如此平和理性的方式抗爭,無法達到抗議的最終目的。然而事實上,這些黨工並非單純紮營、毫無作為,據筆者所知,這些青年黨工早在去年11月時,就曾經數度衝進黨產會內與警方發生推擠,其後衝進“行政院”的壯舉就更不用提了。這些年輕人並非怯於衝撞,但是此次卻以靜坐的模式抗爭表達訴求,這其中的苦心自然是國民黨支持者必須細細體會的。
國民黨支持者必須認知到,在一場抗爭中,最重要的並非無所不用其極達成目的,而是説服社會大眾接受他們所提出的訴求、並讓社會大眾看到他們展現出的意志。這場抗爭的三大訴求到底最終會不會達成,目前仍不得而知。
在國民黨正面臨悽風苦雨、風雨飄搖之際,所有的黨國大佬們也紛紛抱守着殘餘利益,繼續上演宮鬥戲碼,黨主席洪秀柱一個人揹負着九千萬的債務,其他大佬卻僅是冷眼旁觀,紛紛為了五月份的黨主席選舉競相奔走佈局,罔顧基層黨工的温飽。前些日子更有數名中常委為了能在黨內選舉中繼續保有絕對優勢,拒絕選制改革而對黨主席洪秀柱提告。基層努力奮發圖強,上層卻還各懷鬼胎、勾心鬥角,這樣的國民黨,看在支持者的心裏,恐怕是憂多於喜吧。
現階段而言,可以確定的是,藍營的基層花費了比高層更多的苦心在學習“如何扮演稱職的在野黨”,顯然也比高層更“接地氣”,但重新被台灣民眾接納的關鍵,仍在於基層的覺悟到底可以帶給昏昧多時的高層多大的警醒。若參選黨主席不是為了改革黨的結構與體系,而是仍意圖用舊的政治思維重建利益交換分配的系統,那麼就表示國民黨還沒真正從潰敗當中習得教訓。而國民黨的再起,恐怕依舊遙遙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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