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洋：明仁天皇不想超長待機，安倍卻硬要扶他在位

1月23日，負責研討日本天皇明仁“生前退位”問題的“關於減輕天皇公務負擔等有識之士會議”（以下簡稱“有識之士會議”）公佈了階段研討報告。有識之士會議在這份提交給日本首相安倍晉三的報告中建議“僅限於明仁天皇一代退位”，並發表了相應的論點。因為這次的階段研討報告的主要內容是關於限定明仁天皇一人的“生前退位”，但並未就退位的具體立法事項等提出建議，所以在3月中旬的最終報告裏，預計有識之士會議會提出更加詳盡的意見。

“生前退位”究竟會以怎樣的方式實現？

2016年8月8日，明仁天皇通過發表電視講話這一較為罕見的方式（明仁上一次發表電視講話是2011年3月東日本大地震後）委婉地向日本國民表達了有關“生前退位”的願望，並且獲得了日本社會主流輿論的理解與支持。比如，根據日本電視網（NNN）在去年8月21日發佈的民調顯示：94.3%的受訪者“支持”明仁天皇退位；77.0%的受訪者支持“修改”皇室制度，使天皇“生前退位”制度永久化。

鑑於天皇在日本社會中擁有極高的威信，安倍首相必須優先處理解決“生前退位”議題，所以去年9月由安倍內閣牽頭組織了有識之士會議。有識之士會議共有6名成員構成，同時還邀請日本學界、新聞界、法律界等各領域的16名專家參與討論。因此，這次有識之士會議所提交的階段研討報告就是基於這16名專家的意見而成的（8人贊同，6人反對，2人中立）。儘管從表面上看，有識之士會議的成員和參與者均來自民間，與安倍政權無任何瓜葛，但實際上在16名專家中有不少是安倍首相的支持者或與其擁有相近歷史觀的人，比如國士館大學客座教授百地章（曾支持《安保關聯法案》）、上智大學名譽教授渡部昇一（保守派學者）、記者櫻井良子（保守派記者）等。

因為安倍政權的主要支持羣體是日本右翼保守勢力，所以安倍首相與自民黨均主張僅限於明仁天皇一人可“生前退位”，而反對修改法律使天皇退位永久固定化。這其中的原因就在於日本的右翼保守勢力需要藉助於天皇在民間的威信來煽動軍國主義思潮的復甦等。然而，由安倍內閣牽頭組織的有識之士會議雖然在這份階段研討報告中就明仁天皇“生前退位”、天皇退位永久化等問題進行了利弊分析，但主要的論點還是集中在“僅限於明仁天皇一代退位”。這樣的結果，在筆者看來不僅從一定程度上表現出對安倍首相與自民黨主張的支持，而且還背離了日本社會主流民意——根據朝日新聞在本月17日發佈的民調顯示：62.0%的受訪者希望今後所有天皇都可以“生前退位”。即使半年過去了，日本主流民意依然支持天皇退位能永久固定化，可見民意在該議題上較為穩定。

稍早前，共同社援引日本政府人士消息稱政府內部準備於2019年1月1日啓動新年號。雖然該消息後來被負責皇室事務的日本宮內廳官員否定，但從中卻能夠看出安倍首相的焦急心情。事實上，自2012年末再度當選首相以來，安倍晉三最主要的志願就是修改《日本國憲法》，但是明仁天皇突然提出“生前退位”的意願可以説打亂了他的修憲議程，因此安倍首相必將盡快做出了斷，不然將會對政局走向產生影響。一方面，與執政黨相反，日本在野黨的主張符合主流民意訴求，即修改法律使天皇退位問題永久化解決。如此一來，在當前召開的通常國會期間，圍繞明仁天皇“生前退位”的議題若長時間被討論審議的話，將使安倍內閣主張與在野黨、民意之間的對立被越拉越大，這必將波及到安倍內閣的支持率，進而對今年可能舉行的眾議院大選造成衝擊。另一方面，如果該議題審議時間過長，也將極大地壓縮修憲議程的啓動。因此，筆者預計藉助於執政黨在國會兩院中擁有多數席位的優勢，安倍首相將在6月中旬的通常國會結束前，使明仁天皇一人“生前退位”特別法案通過成立。

然而，即使在上半年有關明仁天皇“生前退位”的特別法案成立了，但這也並不代表所有問題就徹底完成。事實上，依然還有諸多細節有待解決。比如，明仁天皇退位後，他們夫婦二人應該居住在哪裏，是皇居，還是搬出去？作為明仁天皇長子的德仁登基後，如何從法理的角度來處理兩位天皇之間的關係？明仁天皇退位後，其次子文仁將以何種身份出現在公共場合，是“皇太子”（因為德仁家是女兒，所以按照日本皇室制度文仁是天皇第二繼承人），還是其他？新天皇登基後，年號的選擇、皇室的預算等問題仍然需要深入討論。因此，即使今年上半年通過了特別法案，但也並不能明仁天皇就能在平成30年順利退位。

當然，明仁天皇的“生前退位”之所以難，除了有右翼保守勢力的干涉外，《日本國憲法》的限制也是不可忽視的重要因素。戰後1947年5月3日開始實施的《日本國憲法》第一章第二條規定“皇位世襲，根據國會決議的皇室典範的規定繼承之。”而在《皇室典範》中，也僅規定“只有男性皇嗣有皇統、皇位繼承權（第一章第一條）”和“天皇一崩御，皇儲需立即繼位（第一章第四條）。”因為《日本國憲法》和《皇室典範》僅規定了皇位繼承問題，但並沒有觸及天皇退位的問題，所以如何按照憲法精神來處理天皇“生前退位”則成了最大的難點。

天皇在日本社會佔據極為特殊的地位，但明仁天皇表達退位意願後，並沒有在日本社會引發任何混亂。究其原因，筆者認為這與明仁天皇的和藹可親、廣受愛戴有關。自1989年登基以後，明仁天皇採取了與其父親昭和天皇截然相反的做法，除了積極參加各種活動外，他經常出現在受災地區，安撫受災民眾。比如1995年的阪神淡路大地震、2011年的東日本大地震、2016年的熊本地震等，在災後不久都能看到天皇夫婦的身影。這極大地拉近了天皇與日本平民之間的距離，使得天皇就像一個老爺爺那般親切慈祥。國內的友人還曾對筆者説，“日本天皇老爺爺很卡哇咿啊！”

除了經常出席各種活動外，明仁天皇另一個被人嘖嘖稱讚的地方就在於他對待歷史的真誠態度。2015年日本終戰70週年之際，明仁天皇在出席日本全國戰死者追悼儀式中首次使用“深刻反省”一詞。這樣的表態無疑受到了世界各國的尊重，並且與安倍政權在歷史認知上的態度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事實上，在1989年登基以來，明仁天皇就一直積極推動日本的和平友好事業。比如，明仁天皇自繼位以來，從未參拜過靖國神社，並在不同場合懺悔戰爭，呼籲珍視和平等等。特別是在中日邦交正常化20週年之際的1992年，明仁天皇夫婦還曾對中國進行過訪問，這無疑推動了兩國關係的友好發展。因此，如果德仁皇太子能在2022年中日邦交正常化50週年之際以天皇身份訪問中國的話，那麼不僅是延續了明仁天皇的和平友好精神，而且也有助於中日關係邁上一個新的台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