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寧:除了發賀信打電話,中美還應咋溝通
【大年正月十二,特朗普發賀電,恭祝中國人民雞年大吉;兩天之後,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同特朗普通電話。在這個電話中,特朗普一改以往要重新評估“一中原則”的態度,表示美國政府堅持奉行一箇中國政策。
特朗普政府上台即將滿月,在經歷了“川菜通話”、指責中國是“貨幣操縱者”的迷霧和低潮之後,新總統的對華政策開始展現出走上正軌的端倪,兩國高層之間的溝通也逐漸順暢,為未來兩國關係的良好發展打下基礎。
本文為清華-布魯金斯公共政策研究中心副主任俞寧1月在香港一個內部會議上的發言,討論了未來中美政府溝通的可能性。經作者授權觀察者網發佈。】
眾所周知,特朗普當選後通過YouTube網站公佈了野心勃勃的任期前一百天計劃。然而,綜合各方資訊,我們不難定論,特朗普政府之“百日維新”勢必成為“百日維穩”,維護新舊勢力的穩定過渡與協作,特別是彌合政治任命公職人員Political Appointees與永久性職業僱員Career Employees之間的裂痕。就職典禮前,特朗普的團隊自行其是,在未與國務院、財政部等部門溝通的情況下,做出了許多讓官僚系統大跌眼鏡的決定,為將來的摩擦埋下了伏筆。這些關係處理不當,“政令不出白宮”將不會是天方夜譚。
特朗普團隊並未被勝利矇蔽雙眼。他們在一口咬定百日計劃不變的前提下,為妥協埋下了伏筆。例如,特朗普本人表示,他在推翻奧巴馬健保計劃後將保留部分條款;他在談及將中國定性為“貨幣操縱者”時,也並未説明是否以及如何使用制裁手段。
在大背景下,中美政府間溝通,尤其是在早期的溝通,顯得尤為重要。早期的溝通,很容易為未來多年的競爭與合作定下基調;早期的不溝通,則會帶來危險的不確定性。

兩國領導人之間的溝通,對於未來中美關係良性發展至關重要
我們可以把溝通渠道簡單歸為三類,單邊,雙邊與多邊。
單邊的溝通,便是單方以不直接針對對方的言行,向對方傳遞訊息。特朗普接受蔡英文的通話請求是最好的例子。因為中美雙方各自為政,兩國間的這種互動可以用非合作博弈來描述。在非合作博弈中,言,很容易淪為空談cheap talk。為什麼?舉例來説,特朗普在《交易的藝術》一書中教育大家談判中一開始要價必須不合理的高,才能最終得到一個好結果。然而,當人們知道他用這一策略之後,只會忽略他最初的要價。因此,這種言,便成了空談,例如他聲稱的要將“一箇中國”問題也拿回談判桌上。
那麼通過實際行動來單邊溝通呢?擴充軍備需要資金,課徵懲罰性關税為別國的報復行動提供了道義上的支持。凡此種種,都告訴我們單方的“行”,有直接或潛在的成本。若是擦槍走火,這種成本將是巨大的。
多邊的溝通,對中美兩國來説,主要渠道包括聯合國安理會、G20峯會和APEC峯會。在涉及多個利益相關體的情況下,合理有效的決策機制是不存在的。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阿羅早已給出了這一結論的嚴格數學證明。想要讓各方都完全滿意的最終結果便是一事無成。這在WTO談判的泥淖中彰顯無遺。
雙邊的溝通,則少有上述缺陷。很多人認為,談判學中最重要的原則是“待人以厚,待事以實”(soft on the person, hard on the issue)。良好至少是不差的關係是雙方合作共贏的基礎,而關係改善最直接高效的方式便是直接的對話。首腦互訪,必是當務之急。最高層級的溝通,往往比溝通直接取得的成果更加重要,它能為未來中美合作奠定堅實的人本基礎,垂範政府部門間合作。在多邊場合的雙邊溝通是次優選項:時間限制容易使會談流於形式;況且,若有第三國,很難避免厚此薄彼而最終互相猜忌的局面。
首腦外交之下,中美戰略與經濟對話,涉及許多部級以上單位,在過去,是重要的雙邊溝通渠道。2006年12月,胡錦濤主席與小布什總統倡議的首屆“中美戰略經濟對話”,由國務院副總理吳儀與美國財政部部長保爾森在北京主持。值得一提的是,保爾森放棄高盛高薪入閣,向小布什提出的條件便是這一對話的展開。此後,2007年5月在華盛頓,2007年12月在北京,2008年6月在華盛頓,這一對話進入常態。奧巴馬當選總統後,由於希拉里·克林頓要求其領導的國務院在中美對話中扮演更重要的角色,這一對話改名為“中美戰略與經濟對話”,並於2009年7月在華盛頓舉行首屆。其後六屆分別於2010年5月、2011年5月、2012年5月、2013年7月、2014年12月和2015年6月在中美間交替展開。
這一形式的對話,在未來是否能夠展開、以什麼形式展開,在無規律可循的特朗普團隊作用下都成為了值得深究的問題。如前所述,我們預期特朗普團隊與現有官僚體系的磨合期將相對較長。傳統上美方主導對話的國務院與財政部,不出意外,將由毫無政府工作經驗的蒂勒森Tillerson和努欽Mnuchin分別領導——這與職業生涯始於政府工作的保爾森不同。攘外必先安內,所以要想在7月或之前開始,十分困難。
此外,保爾森時的高盛正在高調開拓中國業務,而現在的高盛則因種種原因將亞太業務的重點放在了日本與香港。這是否會影響到滿是高盛畢業生的特朗普團隊的政策傾向,我們將拭目以待。可以確定的是,美國國務院與財政部負責戰略與經濟對話的部門,必然會全力説服新老闆們該對話的重要性。這也是事實面前無法辯駁的真理,因此,不將這一對話進行下去,並不明智。
與戰略與經濟對話相比,中美商貿聯委會則專攻商業貿易問題,對接分管副總理與美國商務部長和貿易代表。其他政府部門的對話,也因其專業性,我們在此略過不談。但是,總的來説,這些雙邊溝通,過去在中美關係的維護與提升中發揮了重大作用,將來也不應放棄。
海森堡提出不可測定理時的依據是,觀察者會影響到被觀察的系統,因此我們無法準確度量。學術界、智庫、媒體等都是中美關係的觀察者但又能直接或間接施加影響,所以預測是不明智的,明智的是為發展長期健康穩定的中美關係。清華-布魯金斯公共政策研究中心也將以此為己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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