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中美俄新大國時代,中國位置最佳
【4月19日,觀天下講壇第4期——特邀復旦大學國際政治系副教授沈逸、中國人民大學重陽金融研究院執行院長王文對談“中美俄三角與敍朝危機”。此前觀察者網已推出沈逸老師《讀懂中美俄三角,先要認清兩個美國、兩個特朗普》一文。相比之下,王文教授對未來局勢的看法更加樂觀,他認為當前美俄對中國空前倚重,即使在敍朝危機之下,****中國崛起乃至重塑中美俄大國關係都有很大的機遇。】

敍朝兩國在2017年春季的危機,將國際關係觀察者眼裏久違的中美俄三國關係拉回了大眾視野中。有人擔心中美俄是否會重回冷戰狀態,尤其是一些企業家們,他們的風險意識很強。我倒是覺得,從目前的危機可以看到從未有過的樂觀跡象。
二戰後,全球進入中美俄博弈的新大國時代
二戰後,全球互動的進程正式跨越了以歐美國家為核心的運作模式,逐漸進入到中美俄博弈的新大國時代,並一直延續到現在。
如果按照基辛格在上世紀中葉提出的“三角戰略”理論,那麼1990年冷戰結束以前,中美蘇三國關係是倒三角形,美蘇冷戰競爭主導和牽引着三國關係與全球格局,也相繼拉攏着中國的對外關係。不同的是,1980年代以前,蘇中關係的一“邊”更硬;1980年代以後,美中關係一“邊”變硬。
1990年代以後,美國一超獨霸時代形成,三國關係呈現正三角形狀態。美國在上方,俄中兩國成為下方的兩個點,美國牽引中俄的三國關係,進而主導着全球局勢。
2008年以後,正三角形的狀態不變,但三國的位置逐漸呈現了位移,中國開始轉為上方。尤其是2017年以來,中國有史以來第一次成為三角關係最上方的位置,開始牽引與主導着美俄關係乃至全球形勢的發展。法國《費加羅報》4月11日也發文講,“中國上升到了中美俄戰略三角的頂端”,也證實了我一直以來的判斷。
2017年以後,美俄兩國對中國的倚重空前
正是因為中國戰略地位上升到了三角關係的頂端,我們從種種跡象中看到美俄兩國對中國的倚重程度達到了空前的狀態。
前段時間我在莫斯科接受了“今日俄羅斯”(RT)的長篇專訪,而且我也參加了莫斯科最大的一個經濟與金融論壇——莫斯科經濟論壇,發表了主題演講,在跟他們對話中瞭解到一些非常詳實的俄羅斯對中國的看法。
我跟一個俄羅斯朋友深談過很多次,他叫Glaziv,是非常著名的俄羅斯學者,也是普京總統的經濟顧問、俄羅斯科學院的院士,曾當過俄羅斯對外經貿部的部長。他在新作《世界經濟體系危機與中美俄關係》一書中講道:俄羅斯的未來有七種選擇:1)維持目前的中美俄現狀;2)成為美國的殖民地;3)成為中國的被保護國;4)孤立和軍事被幹涉;5)孤立和全民動員;6)俄羅斯—中國戰略協作關係;7)中美俄合作伙伴,俄羅斯最舒適,但不穩定。最後他認為第6項是最優選擇,並且用了將近一本書的篇幅論證中俄之間的戰略協作關係。從目前看來,無論是金融、投資和貿易領域,還是政治、安全、戰略領域,都逐漸顯現某種現象:中俄之間“結伴不結盟”的準盟友關係正在形成。
那麼,美國對中國怎麼樣呢?特朗普上台後,我發現一個非常有趣的現象。美國與中國的戰略利益重合度、相向性也達到多年來的最大值。比如中美都希望抑制朝鮮“擁核”、都希望能夠扭轉貿易的戰略失衡、都希望加強基建合作,都希望人民幣能夠呈現升值的趨勢。可以説,特朗普迄今為止的表現對中國都是利好。
習總書記説,我們有一千條理由把中美關係搞好,沒有一條理由把中美關係搞壞,現在美國主流社會的確非常難找到搞壞的“一條理由”。中美已經互為第一大貿易伙伴國,雙方貿易並非直接競爭,而是具有較強的互補性,合則兩利,鬥則俱傷。特朗普的牌都在明面上:貿易談判、匯率問題、敍利亞的導彈、阿富汗的炸彈之母以及朝鮮半島的航母戰鬥羣。
今年4月初,我曾在華盛頓與美國多家頂級智庫開展密集調研,對新時期的中美關係進行一輪深度摸底。我認為,特朗普目前仍處在“學習期”與“試探期”。上任兩個多月來,在重大涉華問題上,特朗普處於“輕率表態——補充認知——重新表態——可能再度輕率表態——再度補充認知”的螺旋式循環。 在三角關係上,特朗普的調適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對於俄中兩國,特朗普的“試探”變得有一些忌憚。在敍朝問題上,對中俄的態度很是關切與顧忌。比如,執政以來,特朗普以實際行動證明他和傳統政治人物有多麼不同:既有雷厲風行、殺伐果斷的手腕,也有自食其言、反悔如翻書的表演。但仔細觀察可以發現,特朗普想要達到的目標很少輕易放棄,某些食言不過是某時某刻的戰略放棄。比如廢除奧巴馬醫改和氣候變化政策、退出TPP、一再不屈不撓地頒佈禁穆令、推動美墨柏林牆的建造等。但是隻有兩個領域是例外:一是對中國,二是對俄羅斯。
對中國,特朗普沒有表現出明顯的惡意,而且還反覆強調對習主席的好感,實際上實力決定了美國對中國必須要有的尊重。雖然前期有過波折,但最終還是在台灣問題上重返歷屆美國總統的立場——這被視為中國的一個外交勝利,而且還接受了中國多年以來提出的新型大國關係的説法,甚至西方11國大使聯名發起的針對中國人權的挑戰,美國也極其罕見地拒絕參與。

海湖莊園 “習特會”
對俄羅斯,特朗普也保持着相對温和的態度。儘管中國所擔心的美俄關係改善將削弱中國對俄主動權這一幕並沒有出現,但是在對敍利亞動武上,特朗普感受到了來自俄羅斯方面的壓力。特朗普幹了奧巴馬都沒做的事情,幾乎徹底斷送俄美關係改善的可能性。現在,特朗普明顯往回扳美俄關係,不希望看到美俄關係下滑,而是回到正常的軌道上來。
可見,總體上,以中國“穩中求進”、和平解決國際熱點問題的外交政策總基調的主張,正在引導着全球問題解決的進程,也引導着美俄兩個大國對這兩大熱點問題解決方案的重大判斷,使得美俄兩國往常所慣用的武力軍事解決方案,變得不那麼通行。而美俄對中國訴求的重視,為中國可持續性的崛起創造了有利的條件。
中美俄的G3狀態
未來,由於中國的協調與引導,中美俄三角關係已從零和博弈變成競爭與合作博弈,在某些軍事與安全領域呈現G3狀態,如敍利亞、朝鮮問題。
首先,中美俄“三角關係”已從線性的零和博弈變成複合型的競合博弈,不比當年中美蘇“三角關係”在東西方對峙的冷戰年代的零和博弈關係。目前,從中美俄三國的雙邊關係內容來看,情況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超越了冷戰、超越了零和博弈,呈現出複合型的大國協調式博弈狀態(comprehensive great power coordination Game,簡縮為CGPCG)。
其次,中美俄三邊關係在重大敏感安全領域呈現“G3+”狀態。如敍利亞朝鮮問題,除去毫無實質意義的59枚導彈之外,三國保持着在“反膽小鬼博弈”外交、與由於國內因素而產生的外交冒進與協調。未來G3的博弈情況直接決定了世界的安全形態,而中國的和平引導作用越大,全球和平形勢就越大。朝鮮在可預見的將來發生大戰仍然是低概率事件,這不僅是金融、軍事、安全等因素,更是“G3+”協調模式。美朝有點像江南小男人之間的打鬧,只是相互叫罵,就是不動手。但這也是理性,因為我聽上海人説:打贏了進法院,打輸了進醫院,所以根本沒有必要打架。
第三,儘管中美俄三國存在一些無法短期調和的矛盾,但中俄戰略協作夥伴關係,中美“建設性”、“合作型”、“結果導向”的戰略性關係正呈現全球新型大國關係的新格局,重寫着國際關係“大國興衰史”。要知道歷史上大國之間是要戰爭的,但現在中美俄之間在敍朝危機等方面的博弈都是小心翼翼的,完全不同於冷戰時期的零和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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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未來,美國可能將會逐漸放棄“亞太再平衡戰略”,尋求與中國的戰略交易,俄羅斯“歐亞經濟聯盟”希望能夠加強與中國一帶一路戰略對接。我有一個設想,未來中美俄三國很有可能呈現出的一種樂觀狀態,即在“一帶一路”大倡議下的三國合作,如合作基建、合作反恐、合作抑制安全事件,這個概率遠遠大於中美俄三邊關係破裂的概率。
結論
第一,在複雜多變的多極化時代,“積極性的均衡外交”應該是中國明智的選擇。保持國內平衡、區域平衡,將使中國崛起變得具有可持續性。這兩天有篇文章在微信上傳得很廣,説中國喪失了很多崛起的機會,我不這樣認為,我覺得從目前中美俄關係來看,中國崛起的敞口反而正在加大。
第二,加強與美俄協調,和平解決敍朝危機,這個進程就是中國特色式的大國崛起進程。我們不是偏袒朝鮮,而是希望和平解決朝鮮問題。國內有一種論調説中國保護朝鮮,其實這是錯誤的,中國保護的其實是大家,避免更多的生靈塗炭。
第三,如果加強中美俄的全球政策協調,逐漸改革目前的全球體系,相互緩解各自的戰略壓力,就是我剛才講到的“G3+”,尤其是在安全領域,我覺得未來世界局勢可能比我們想象中要好很多,會逐漸呈現一種螺旋上升的積極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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