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海：兩岸論述難突破，蔡英文被架空了嗎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李東海】

蔡英文“520”上任後不久，就有知名大陸學者研判，“民進黨派系廝殺愈演愈烈”、“新潮流將進一步架空蔡英文”，也有藍營學者放話“蔡英文2020不會連任”。進入2017年，台北市長柯文哲、民進黨內一些派系人物公開發聲，認為“賴清德將直攻2020”。似乎紅藍綠在兩岸關係之外達成了一個共識，即民進黨內派系鬥爭進入白熱化，蔡英文有失勢危機？

蔡英文掌權與派系鬥法

蔡英文在2008年能夠出任黨主席，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她沒有派系，甚至有媒體以“誤入政治叢林的小白兔”來稱呼她。彼時蔡英文也藉助黨內第一大派系新潮流，對抗與之有“瑜亮情節”的蘇貞昌一派，同時拉攏與蘇不合的黨內第二大派系謝長廷相助，形成新潮流、謝系雖然不合，但都對蔡英文鼎力相助的局面。

此外，蔡英文依靠“立委”補選接連勝利站穩腳跟，也讓各派大佬不再敢隨意下指導棋。2010年新北市長選舉、2012年領導人選舉高票落選，雖然讓蔡鋒芒暫挫，但也讓她收穫了大量的政治能量。接任黨主席的蘇貞昌在處理黨內事務時，“圍蔡堵謝”是相當重要的考量，在檢討大陸政策、是否禮讓柯文哲等事上都拿不出令各派滿意的牛肉，從而引發反彈。蘇在確認無法與蔡一戰之後，黯然宣佈不參加黨主席換屆選舉，蔡英文以黨內共識之姿回鍋黨主席，並連任至今。

民進黨內四大派系：蔡英文、謝長廷、蘇貞昌、游錫堃

新潮流宛如蔡英文的左右手，但也可能是蔡英文的夢魘。新潮流長久以來就是民進黨的半壁江山，如今掌握“六都市長”的一半席次、票選“中常委”的十分之三，號稱民進黨內“一超多強（一超：新潮流；多強：“正國會”、蘇系、英系、海派、謝系等）”派系中最強者。新潮流深明“樹大招風”的道理，在黨主席、領導人層級很少推出自己的候選人，而是與其他派系結盟，甘當抬轎者。從過去挺陳水扁到如今挺蔡英文，莫不如是。

隨着新潮流掌握更多的縣市長、“立委”席次，本派系的能力者也如雨後春筍般出現，“六都”市長陳菊、賴清德、鄭文燦等未必弱於其他派系的龍頭。在新潮流更新換代之際，“自己坐轎而不是替人抬轎”，派出自己的領頭羊征戰黨主席、領導人，已近成為派系內部共識。正因如此，早則於2020推賴清德，晚則於2024推賴清德或鄭文燦出戰台灣地區領導人，已然成為坊間的常態消息。正如此，蔡英文需要在藉助新潮流的同時防範新潮流做大，若新潮流能夠聽話，於2024推出自己當候選人，則問題不大，若於2020就想同蔡英文爭霸，則有其危險。

陳水扁時代民進黨“四大天王”中，前副領導人呂秀蓮是政壇孤鳥，難言派系，其他三位皆為派系龍頭，如今亦在世代交替。前“行政院長”謝長廷因同新潮流有齟齬，故而長期成為反新潮流的中堅力量，但謝長廷駐日後，派系內部沒有可以説服各角頭的大佬，衍生出“中常委”選舉謝系掛零、2018高雄市長黨內初選派系內部無法協調一致的局面。謝系逐漸從黨內第二把交椅落寞下來，各子弟兵也只好“兄弟登山、各自努力”，靠向其他派系或者自謀出路。前黨主席游錫堃將派系交給台中市長林佳龍，派系改稱“正常國家促進會”，“獨派”之心溢於言表。遊系長期同謝系有合作，在謝系式微後成為黨內第二大派系，也接下了反對新潮流的旗手之位。前“行政院長”蘇貞昌同新潮流交好、與謝長廷交惡，蘇新合作也被稱為“新蘇聯”。蘇系逐漸從蘇貞昌交棒給女兒，也是“立委”的蘇巧慧。上述派系合縱連橫主軸之一就是同新潮流的關係，因此“新蘇聯”與反新之爭，已然成為民進黨派系內鬥的主要表現。

蔡英文的英系是蔡在不斷選舉和掌握資源後發展起來的，與大部分派系皆交好。英系同新潮流長期合作，與謝、遊兩派也是互有往來，但蘇貞昌與蔡英文在參選雙北以及出征2012問題上有所不快，如今是貌合神離。在推出“不分區”名單、“立法院長”、“行政院長”時，蔡英文展現出當仁不讓的氣質，按照自我意志推派黨的候選人，黨內有不滿者但不敢言。

黨內鬥爭新局面

民進黨面臨着與他黨的爭奪時，往往可以做到一致對外，環繞在黨主席或者候選人周圍。如今黨內外主流觀點認為，2018縣市長選舉、2020年領導人選舉都是泛綠囊中之物，藍營甚難再起。既然下屆領導人也將是“民進黨提名即當選”，派系鬥爭就從原本的次要矛盾上升為主要矛盾。

目前，國民黨、時代力量是民進黨的主要競爭對象。國民黨黨產被凍結、地方黨部主委直選案通過，黨主席再難同以前一樣掌握組織系統和金脈，除非黨主席有超強調和力，或者有相當募款能力，否則在不能執政、暫無選舉時是必然的弱勢主席。再加上國民黨內鬥不斷，黨內缺乏路線共識，民進黨自可高枕無憂。時代力量同民進黨光譜相似，暫不可能同國民黨結合，在枱面上對藍綠同批的可能性反而大。時代力量在台面下亦有傳出同民進黨商量議員提名的問題，雙方互有讓步，合作層面大於對抗。

在國民黨不夠強、時代力量還年輕的情況下，民進黨人暫不必擔心全台執政權旁落的問題，甚至在“六都”市長層次對手都鮮少。觀察家普遍相信，原本藍綠55比45的板塊已經移動，轉向綠大藍小的趨勢明顯。因此，在各大領域皆有利於民進黨的情況下，各個派系要撈取更多政治資源，甚至着眼於未來極大化自家派系，邊緣化敵對勢力，也就不足為奇。

江湖傳言的“民進黨的派系算計”

曾有人計算過，2018年非“六都”縣市中，嘉義市可能由綠地變藍天，台東縣則可能由藍天轉綠地，其他地方民進黨並沒有太大的風險，因而黨內鬥爭愈演愈烈。謝系在2014年縣市長選舉中顆粒無收，在民進黨確認現任縣市長優先提名後，謝系有機會攻佔的位置似乎只剩下高雄、台北兩市。新潮流在“六都”市長中原本擁有三席，如今兩位市長任期屆滿。退出新潮流的黃偉哲領跑台南、英系陳其邁領銜高雄，新系“立委”吳思瑤直接轉戰市長力道不足，新潮流將面臨着“六都市長”席次腰斬三分之二的困境。對於新潮流而言，目前的雙北市長當選困難度過高，不是性價比最高的選擇。在“提名即當選”的南二都，賴清德需要更多着墨於個人未來，陳菊有充沛資源扶持派系子弟，加之謝系在高雄有其實力，故而新潮流與謝系可能在高雄達成合作。

另有傳言認為，目前被批評為“分綠不分藍”的前瞻建設分配款是由新潮流來分的，新潮流故意在新北、南投、花蓮、台東四個縣市少分補助款，理由之一在於上述縣市大多明確反對“一例一休”，且均為泛藍執政；理由之二是，上述地方可能的候選人幾乎都不是新潮流，藉以打壓其他派系，其中花東兩處，就是明顯針對英系。民進黨是否會在台北提名還是未知數，但傳言現任秘書長洪耀南傾向於不提名，或與蔡英文達成默契。新潮流打亂新北佈局的另一原因，在於破掉賴清德參選新北的可能性。目前許多民調顯示，似乎只有賴清德參選新北，民進黨才有一戰空間，儘管賴多次澄清並無參選意願，但若民調一直如此，賴似乎也只能“傾聽民意”、北上參選。賴若參選新北市，成則在位置上“被耽誤”至少四年，面臨“朱立倫困境”，敗則失去政治前途，兩種可能性皆不好，故而賴應等待時機而動。與之同時，蔡英文的大樁腳陳明文操盤的農會選舉、黨團三長選舉都選的不好看，蔡英文不得不沿用最能打選戰的新潮流人才。對新潮流來説，如果民進黨真的選的不好，自然有蔡英文領銜的黨中央負責，乘着選前加緊佈局更為重要。

上述傳言來源甚繁，不排除有以訛傳訛的可能性，也很難搞清楚是誰在放話，那麼迴歸到蔡英文本身就頗為重要，蔡英文當真如此軟弱？

2017年3月，現任高雄市長陳菊在一場參會中，當面怒嗆蔡英文內都升級，氣氛相當尷尬

蔡英文真的失勢了嗎？

按照民進黨現在的規則，地區領導人就是當然的黨主席，在實踐上除非遇到非常重大的失敗（比如2008“立委”大敗，領導人陳水扁辭去黨主席），否則還是集黨政大權於一身。明年將舉行縣市長選舉，蔡英文身上還多了徵召權，徵召權也是鎮住黨內諸侯的法寶。

民進黨尊崇現任優先的策略，即使在2004年陳水扁民調明顯落後於連宋時也未換將。同時，黨主席就是黨必然的核心，地方諸侯多以黨中央的意志是從。加上蔡英文仍然掌控行政資源，是民進黨最高從政黨員，各派系自然是服從為上。蔡英文也在相當程度與各派系分享執政資源，各派系各得其樂。各派系有必要謀劃蔡英文之後的繼任者，但卻沒有必要將接班的事提前。

慣例在台灣政壇顯得越來越不重要，新形勢的發展在不斷打破慣例。比如，2014年之前，藍營在未分裂情況下必然能夠奪取台北市長，這以後沒人敢打這樣的保證。民進黨在中台灣從未有連任先例，但是林佳龍連任的可能性在逐漸增強。同樣的，賴清德所面臨的局面是之前很少有的，目前除了加緊培植自己的人馬堅守住台南，別讓其他派系搶了去，就只剩下全台趴趴走、到處輔選，與民眾和各地樁腳搏感情，等待時機。對於蔡英文而言，兩岸事務上別再差，尋求台灣經濟增長點，“轉型正義”泛藍陣營使之奄奄一息而不亡，佈局子弟兵未來與自己連任之事顯得更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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