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南瑤族老民兵:最早認識的漢字就是界碑上刻着的“中國”
據解放軍報5月20日報道,他沒穿過軍裝,卻上過戰場。雲南省麻栗坡縣八布鄉,有位67歲的瑤族老民兵鄧富才。在南部戰區陸軍某旅9連官兵的眼裏,這位經常在巡邏時為他們帶路的界務員“鄧叔”,是個有故事的“老兵”。

鄧富才與雲南某邊防連官兵在界碑旁合影。中國軍網 圖
“就算豁出性命,也要保住界碑”
1950年,鄧富才出生於一個叫“大弄”的瑤族村寨。寨子孤立於邊境的高山之上,交通極其不便,村民們過着刀耕火種的生活,直到上世紀90年代才通電。
生於斯長於斯的鄧富才,最早認識的漢字,就是界碑上刻着的“中國”。
鄧富才小時候,母親下地勞動,他常在一旁玩耍。每次,母親都提醒他:“不要走到界碑那邊去,不然就找不到媽媽了。”幼小的鄧富才懵懵懂懂感到,界碑就像母親一樣,給人安全感。
上世紀70年代末,邊境局勢忽然變得緊張,一有動靜,村民們就嚇得往山上躲,可仍有村民被抓走後下落不明。看着長滿青苔的界碑,鄧富才內心升起一股強烈的保護欲。
不久,解放軍來了。鄧富才見到了出生以來見過的最大的“官”,他説得最多的話是:“就算豁出性命,也要保住界碑!”
一開始,部隊官兵請幾個村民帶路偵察了很多天,一直沒發現有價值的線索。得知消息後,鄧富才主動請纓當嚮導,第一次執行任務就活捉兩名敵方人員。他因此被任命為民兵排長,配發輕機槍一挺,記三等功一次。
在後來的戰鬥中,看到身邊的戰友身負重傷甚至埋骨他鄉,鄧富才對“就算豁出性命,也要保住界碑”有了更深的體會。
鄧富才當了10年民兵,火線入黨,榮立三等功兩次。邊境作戰結束後,他作為支前民兵代表出席了雲南省支前慶功表彰大會。
“就是沒有補助,這活兒我也要幹”
“界碑在,家就在。”因為深知和平來之不易,鄧富才1986年主動申請擔任麻栗坡縣外事辦的界務員,一干就是31年。
界務員的職責是定期在邊境一線巡查,保護界碑、界樁和界樁標誌物,防止過耕、過牧、過伐等。鄧富才負責9塊界碑,一趟走下來需要一整天,中午就靠帶的乾糧充飢。為了及時準確掌握一線動態,他每個月都要巡查好幾趟,常常超過上級要求的次數。“他是個死心眼,不多走幾次不放心。”鄧富才的老伴説。
日積月累,鄧富才對邊境的情況瞭如指掌。
5月11日,吃過早飯,鄧富才和往常一樣換上迷彩服,準備跟連隊官兵一起上山巡邏。
這條巡邏路,他陪着一茬又一茬官兵走過無數次。每次,有連隊幹部新到任或者有新兵剛下連巡邏,連隊都會請他當嚮導,讓他們跟着這位“閉着眼睛都能找到界碑”的“活地圖”熟悉地形。草深林密、山高坡陡、蛇蟲出沒,他把保護官兵的安全視為己任。
這天,鄧富才像往常一樣邊走邊介紹情況。説是巡邏路,有的地方有路,有的地方根本沒有路。歇腳間隙,他取下腰間的柴刀,砍下一根兩指寬的樹杈,三下五除二把枝丫剔乾淨。“這根棍子不僅可以輔助走路,還可以打蛇。”他説。
途中,他在一塊雷區警示碑前停下來:“這裏是雷區,經常有野羊野猴被炸傷,大家小心一點,別到處亂走。”連隊的老兵都記得,有一次,一名班長把手機落在界碑旁,等發現時已經翻過兩座山頭。班長要返回去拿手機,鄧富才不放心,執意跟着他走了一趟:“不能讓這些保家衞國的孩子們有什麼閃失。”
走到一棵大樹旁,鄧富才指着樹幹上奇怪的符號説:“這是當年重新劃定邊界線時,鄰國人員故意留下的,他們想把這裏劃成邊界。”正因為鄧富才對邊界情況掌握充分,在2009年重新劃界前,他向我方專家提供了詳實的材料,為避免國土損失作出貢獻。
儘管擔任界務員的補貼少得可憐,但他毫不在意:“我生在這個地方,又是黨員,就是沒有補助,這活兒我也要幹!”
每年春節前夕,他都會把界碑徹底清潔一遍,再用油漆把界碑上“中國”兩個字描得火紅。他説:“如果可以,我願意化作一塊界碑,守護我們的家園、我們的祖國。”
“如果沒有他,村寨不是今天的模樣”
鄧富才當了15年村支書,連任4屆。他幾次提出年紀大了,讓其他人幹,可村民們不答應。
村民們信任他,因為這麼多年以來,他始終把大家的困難當成自己的困難,把全村的事情當作自己的事情。參戰的經歷、入黨的誓言和獲得的表彰,帶給他的不僅是在村民中的威望,還有一份守護家園、造福鄉親的責任感。
當年,他是村寨裏少有的去過省會昆明的人。他知道,閉塞是發展的障礙,他首先想到的是修路。
“以前,我們進村的那條路太差了,坡也很陡,遇到下雨天幾乎沒法走,我們去趟八布鄉趕街都很困難。”對那條泥濘的進村路,村民們至今記憶猶新。
雖然只有短短4公里距離,但這條路修起來困難重重。“鄉里支持我們修路,但財政困難一時拿不出錢。”鄧富才説。
最難的時候,只好求助於戰友。他給當年一起戰鬥過的老戰友們打電話,先後募集到56位老兵和10位愛心人士捐助的10萬餘元,加上村寨裏每户出資的100元,購買了修路需要的機械和建材。
2008年4月18日,村民們都記得這個日子。為了節約成本,鄧富才帶領大家自己動手鋪路。路面沿着山脊一側迂迴上升,坡度很陡,一旦出現滾石或者滑坡會非常危險。為了確保安全,鄧富才總是第一個到工地,最後一個離開,一點不敢馬虎。
終於,路修通了,沒有發生安全事故。鄧富才和村民為這條路取名“致富路”。
邊境上的少數民族村寨,沒有公路走不出去,沒有文化也走不出去。鄧富才知道,致富,不能光靠修路,還要靠教育。
“當年,村裏打報告想修路,村民打報告想申請低保,全村卻沒有一個人會寫,都是請隔壁村的一個高中生替我們寫的。”鄧富才説,村寨的落後曾讓他刻骨銘心。
好在,在這片土地戰鬥過的老兵們都牽掛着村寨,他們一直希望鄉親們能過上更好的生活,時常會匯款過來。這些錢,鄧富才不是用來給村裏的希望小學添置電腦等學習用品,就是作為助學金,按標準分發給村裏的學生,鼓勵他們好好讀書。
2016年9月,這個村寨有史以來考出了兩名大學生。得知消息那天,村民們奔走相告。
67歲了,忙碌的鄧富才一點也不顯老,依舊衝勁十足。每當發現有人偷偷砍伐紅豆杉等珍貴樹木,他總會第一時間上報情況後,帶着全村的青壯年去“圍追堵截”。
村民們都説,如果沒有他這個好支書,大弄不是今天的模樣,也不會被評為“愛民固邊模範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