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科多:順豐和菜鳥上演“羅生門”,但真相只有一個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龍科多】
六一兒童節,順豐和菜鳥網絡之間的對掐爆發了,兩家公司開啓鬥法模式。對於該事件,外界議論紛紛。網友大多支持順豐,評論家們有的從數據保衞戰角度解讀,也有人從順豐的電商野心甚至創始人王衞的性格角度分析。順豐菜鳥互懟,説到底是利益之爭,格局之爭,監管之爭。
事件回顧:“馬化騰+劉強東+王衞”抱團鬥法馬雲
先是菜鳥表示,1日前一晚,也就是5月31日晚6點接到順豐發出的數據接口暫停告知,接着順豐關閉了自提櫃的數據信息回傳,再進一步關閉整個淘寶平台物流信息回傳。
然而,順豐方面多個渠道發聲,本次菜鳥暫停豐巢數據接口,説是以信息安全為由,其實根本是一場有針對性的封殺行動,除豐巢外,其他平台均未關閉數據接口。菜鳥之所以封殺順豐,背後的原因是阿里方面一直希望順豐從騰訊雲切換至阿里雲。順豐還表示,菜鳥要求豐巢快遞櫃提供與其無關的客户數據,順豐拒絕提供。
在順豐把戰火燒向阿里雲和信息安全方面時,輿論已經紛紛倒向順豐,不少吃瓜羣眾指責菜鳥店大欺客,不滿馬雲伸手太長。此時,菜鳥的回應更加顯得“軟弱”。
菜鳥後續表示,為保護消費者隱私、電話信息安全,菜鳥根據安全團隊的建議正在對全網物流數據進行信息安全升級,將加強對海淘、快遞櫃等物流數據的多重交叉驗證,但順豐及豐巢等出於各種原因並不配合。
有意思的是,順豐和菜鳥互懟,遠不是孤單作戰。首先是6月1日晚19時,騰訊突然發聲力挺順豐,騰訊雲官方微博賬號稱“騰訊雲助力順豐佈局雲端,無論多麼重視順豐的數據與業務安全都不為過。”
6月2日早間,劉強東發微頭條挺王衞稱,“相信順豐的品質、王衞的為人。” 接着,京東又表示今年5月底與順豐旗下的豐巢自提櫃正式開始全面合作,京東與順豐在客户服務的價值觀上高度一致。
6月2日下午,美團外賣也正式發聲,稱將全面接入豐巢,雙方將在餐飲、日用品、鮮花等多品類的物流配送領域共同探索更優解決方案,高管王慧文發表微博:“美團外賣和順豐在客户為先的理念上高度一致。”
更有意思的是,據澎湃新聞報道,圓通、申通、韻達、中通、百世等公司相關人士均表示對此事不作評論。至此,“馬化騰+劉強東+王衞”鬥法馬雲的態勢已經十分明朗,核心為雙馬之爭。
雖然,6月1日夜間,國家郵政局就喊話兩家企業,“講政治,顧大局,尋求解決問題的最大公約數,切實維護市場秩序和消費者合法權益,決不能因企業間的糾紛產生嚴重的社會影響和負面效應。”但是,順豐菜鳥之爭還是戰火難熄。
順豐和菜鳥各執一詞,但真相只有一個
一天內這你來我往的…都説是對方先動的手,羅生門的趨勢。那麼到底誰説了謊?仔細一對,順豐露了馬腳。
雖然順豐的聲明言之鑿鑿稱菜鳥在6月1日先下線了豐巢的接口信息,菜鳥此次的行為是有針對性封殺行動。但順豐公關總監陳歡接受央視財經記者獨家專訪時卻回應:“肯定不是突然做的決定,實際上是在31日6點左右,我們先以郵件的方式正式通知對方,我們暫停數據接口。”網上一張蓋着央視財經水印的“順豐發給菜鳥的郵件截圖,”也證明了順豐在6月1日0點切斷豐巢信息接口。

所以,菜鳥網絡聲明裏描述的數據接口關閉過程應該更接近實情,順豐先關閉了豐巢快遞櫃數據接口,又關閉了對淘寶全平台的數據回傳。
這其中有什麼奧妙呢?數據接口被關閉後,淘寶、天貓等阿里系平台上的賣家使用順豐發貨後,都無法在自己的訂單信息中看到物流信息和豐巢快遞櫃的取貨信息,買家要查詢物流信息就要去順豐APP。
順豐稱 “客户第一是順豐一向秉持的理念”,在物流速度、服務體驗上確實值得稱讚。但是這次顯然忘記了“客户第一”的理念,而是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順豐除了撒謊,還使出了一招“乾坤大挪移”。順豐回應斷開物流信息接口原因時突出強調一點:菜鳥封殺順豐!但所謂“封殺”背後,“交叉數據驗證”之爭,這才是核心。
我們來還原一下場景:菜鳥表示,為保護消費者隱私、電話信息安全,菜鳥將加強對海淘、快遞櫃等物流數據的多重交叉驗證,但順豐及豐巢等出於各種原因並不配合。順豐表示,菜鳥要求豐巢快遞櫃提供與其無關的客户數據,順豐拒絕提供。
可以這樣理解,順豐認為客户數據、物流數據是順豐的私有財產,不能共享給菜鳥,否則菜鳥變得更加強大,順豐獨享數據,有利於發展順豐生鮮電商、跨境電商等新業務。
菜鳥要做的多重交叉驗證是什麼?據經濟之聲《天下財經》報道,近日,一段揭露順豐以及“四通一達”快遞代收點偽造物流信息的視頻躥紅網絡。很多用户海淘來的比如阿迪、耐克等名牌運動鞋,其實都是國內的山寨產品,通過一些快遞代收點公開提供“異地上線”服務之後,再加上專門建設的虛假海外物流查詢網站,幫助國內廠商虛構海外發貨信息,使原本的假貨搖身一變成為海外代購的正品。
比如説,在“四通一達”及順豐的某些快遞點,只要交35塊錢的物流費用,莆田產仿冒的名牌鞋,就搖身一變成為“海淘正品”,所有的物流信息都是真的,這無疑讓消費者無法分辨。從數據交叉驗證的技術角度出發,菜鳥應該是通過人工智能和大數據的方式,對於源頭數據進行更加縝密的驗證,並非針對順豐一家。
順豐的回應中還提到一點——“背後原因是阿里方面希望順豐放棄使用騰訊雲改用阿里雲。”回應一出,吃瓜羣眾紛紛指責馬雲霸道,店大欺客,還想要控制用户數據。
實際上,且不論是否真實,順豐這個解釋很牽強。畢竟,從商業角度考慮,這是正常的談判行為,順豐有選擇的自由。而吃瓜羣眾也別太激動,阿里雲、騰訊雲等提供的雲服務安全與否,評判標準是同樣的。即使用户數據不上雲只停留在物流公司手中,也不能説就安全。還記得去年山東臨沂女生徐某因學費被騙離世的新聞嗎?還記得2016年順豐員工因泄露數據牟利被指控侵犯公民個人信息罪嗎?
所以説,把無法驗證的商業動作拿出來説事兒,順豐除了想混淆輿論,那就是納投名狀,為開撕找靠山。這時再回看5月29日的新聞簡直是諷刺。3天前菜鳥網絡宣佈與順豐等15家快遞企業簽署了戰略合作協議,要進一步推動數據開放連接。早已考慮清楚選擇的順豐在開撕之前還能擺迷魂陣,不得不服。
順豐寧願撒謊為哪般?
撒謊、轉移視線、扣帽子,順豐接二連三發大招,再加上“馬化騰+劉強東+王衞”抱團行動,菜鳥抱着信息安全的底線苦苦支撐,始終處於被動,還在輿論中陷入不利境地。菜鳥總裁萬霖週五下班時間發出最新聲明表示:鄙視有人借正常商業衝突挑撥中傷謀一己私利的行為。到這裏就可以體會到菜鳥網絡心中那無數個草泥馬了。
萬霖的聲明依舊錶示:保護消費者數據安全是菜鳥的底線。此外,他還提到:相信菜鳥和順豐應該有能力和胸懷達成共識。這句話恐怕只是説説而已了。事到如今,事情遠不是快遞櫃對接問題被順豐有意放大這麼簡單,否則順豐也沒有必要背撒謊造勢這個鍋。
很明顯,雙方此次矛盾的焦點在於數據之爭。長期以來,物流數據都是物流行業的命脈:對於菜鳥來説,拿到更多數據就意味着更多客户數據,更好地完善大數據。而順豐把物流數據視為自己的核心機密私有財產,斷斷不能假手他人。
順豐也有底氣甩開菜鳥單幹,**和“四通一達”不同,順豐並不完全依賴淘寶繫帶來的流量,不用仰仗阿里的鼻息生存。**早在2015年4月,順豐就聯手申通、中通和韻達共同投資5億元成立豐巢科技,戰略佈局就是針對菜鳥。今年5月底,順豐又宣佈與UPS戰略合作,在香港成立獨立合資公司,聚焦跨境貿易、拓展全球市場,作為中國快遞業的龍頭老大,順豐無疑是最有資格挑戰菜鳥的一個。
如果僅僅從商業競爭和利益方面來分析此事,雙方都沒有對錯可言,但在格局上,類似斷開信息接口,或者是不參加菜鳥組織的相關活動,順豐就表現得小氣了。順豐與菜鳥開始對立,順豐在擔心共享了數據會成就了別人,但換一角度,成就別人也是成就自己。
中國物流學會特約研究員楊達卿的看法就指出了問題:順豐還沒準備好對接菜鳥網絡大數據的“超級蓄水池”,擔心自己“倒灌”。“融入菜鳥構築的‘超級蓄水池’,需要一個相互的協同和平衡。”
不少業內人士分析,數據在網、數據共享是大勢所趨,可以優化倉儲、配送,提升物流效率。物流公司共享自己的物流數據並不意味着自己不再佔有這些數據,只是把這些數據提供到更多場景中,產生更大的價值,大家一起共享數據也能為用户提供更好服務,最終提升企業的收益、品牌價值。
順豐菜鳥鬥法持續下去,在未來的物流平台格局中,很可能出現菜鳥平台與騰京系平台一大一小共存的局面,這樣的局面太熟悉不過。在中國互聯網,有太多廝殺和封殺。這些封殺、二選一,其實都是企業為了自己利益而枉顧用户利益的惡性競爭行為。
為什麼説是騰京系物流平台?反水阿里,順豐順利與諸多互聯網大咖結盟,然而順豐野心還包括在供應鏈、金融、生鮮電商、跨境電商方面佈局,屆時京東物流、微信財付通等就不會好商量了。順豐未來之路存在諸多不確定,與菜鳥已鬧掰,但又無法平衡另一方複雜利益而打造一個物流大數據平台,就很説不過去了。
菜鳥的新任務:去阿里,加監管
相對順豐咄咄逼人,騰訊京東拼命蹭熱度,菜鳥一方的表態弱勢很多,或許頗為尷尬的身份也使其無法將話説滿。
馬雲和菜鳥不止一次的強調,“菜鳥網絡本身不碰具體物流配送,沒有一輛快遞車,沒有一個快遞員,只為促進物流企業之間互通數據有無,保障信息安全,增加快遞效率而存在”。然而**,菜鳥的核心投資方實質是阿里,企業方方面面都透露出阿里的氣質,核心團隊幾乎都來自阿里,幾乎就像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這種關係其實不合理,網絡輿論幾乎一邊倒,已經説明了問題。菜鳥一直自稱並且致力於成為一個開放和獨立的平台,隨着菜鳥實力的增加,這意味着已經到了不獨立就不讓人放心的地步。
有數據顯示,中國目前每天的快遞包裹有70% 都運行在菜鳥的物流系統上(僅指數據服務,而非貨物的實體流動),日處理數據7萬億條,其中包括:18萬個物流快遞網點信息(超過50%可實時監控);全球200個倉庫覆蓋,包括倉儲全流程信息化後產生的數據;4萬個菜鳥驛站站點信息,包括1500個校園站點,170萬快遞員共609萬條物流配送路線。
手握如此龐大的數據,卻沒有嚴格劃定自己邊界,很難讓人來信任其所標榜的“開放平台”説辭。如果阿里、菜鳥未來仍不能準確描述自己盈利模式、商業邊界,矛盾還會產生。菜鳥依託於阿里而出現,但是現在必須給自身的阿里色彩做減法,注入屬於自己新的內涵。順豐風波,不應該成為菜鳥轉化為偉大企業的阻力。
從大趨勢上看,順豐和菜鳥的矛盾並非不可調節,菜鳥不可能威脅到順豐最後一段服務,也不敢直接滲透車輛與人力等具體物流業務。利益問題,自然是可以談的。
事實也是如此,據國家郵政局網站3日消息,6月2日晚,國家郵政局召集菜鳥網絡和順豐速運高層來京,就雙方關閉互通數據接口問題進行協調。雙方表示將從講政治顧大局的高度出發,積極尋求解決問題的最大公約數,共同維護市場秩序和消費者合法權益,並同意從6月3日12時起,全面恢復業務合作和數據傳輸。

結語
菜鳥和順豐之爭雖然告一段落,但根本的焦點是數據的開放共享,尤其看出數據安全立法以及監管的重要性。數據本身是有巨大的商業價值的,開放平台形成的大數據,在合法合規的前提下,應該商業化利用。而中國電子商務研究中心在2日列出了兩個原則:
1. 互聯網數據開放共享是有限度與底線的,不可能無限的開放。
2. 數據的開放與調用一定是在合法合規的前提下。
此外,開放平台數據共享合規問題在《網絡安全法》之下愈顯重要。《網絡安全法》規定:網絡運營者不得泄露、篡改、毀損其收集的個人信息;未經被收集者同意,不得向他人提供個人信息。但是,經過處理無法識別特定個人且不能復原的除外。網絡運營者應當採取技術措施和其他必要措施,確保其收集的個人信息安全,防止信息泄露、毀損、丟失。
此事件中國家郵政總局監管的強力介入,這是一種進步。但是其他監管部門,尤其是市場監管部門,反壟斷部門也更應該介入,同時菜鳥以及順豐雙方都應主動納入法律和有關部門的監管,甚至參與數據安全立法,只有這樣才能走得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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