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勃·卡爾:若澳大利亞聽從對華鷹派,我們將會孤立無援
【翻譯/觀察者網馬力】如同《聖經·舊約》裏面的先知,身軀偉岸、面龐堅毅的澳大利亞前總理馬爾科姆·弗雷澤(Malcolm Fraser)對剛剛接任外交部長的我語氣凝重地説:“美國可能被拖入與中國之間的地面戰爭,美國會輸掉戰爭,然後從亞洲撤出。在這噩夢般的情境中,澳大利亞無疑是美國陣營的一員,戰爭結束後,我們會在中國主導的西太平洋地區煢煢孑立、孤立無援”。
這一情景是災難性的,當然,目前還遠遠沒有成為現實。但若特朗普當選後我們聽從了國內對華鷹派的建議,澳大利亞現在肯定已經陷入困境了,儘管這種困境還不至於像上面那樣極端。
下面我們來看看南中國海問題。澳大利亞戰略政策研究所所長彼得·傑寧斯(Peter Jennings)去年11月曾表示,澳大利亞應該做好準備,特朗普一定會打來電話要我們加入南中國海巡航,要我們對中國示出挑戰姿態。傑寧斯認為我們除了接受特朗普的要求,別無其他選擇。
另一位習慣於從美國視角看中國的是曾擔任澳大利亞前總理託尼·阿博特(Tony Abbott)國家安全顧問的安德魯·希勒(Andrew Shearer),他還曾在華盛頓某智庫工作過一段時間。希勒今年1月16日表示,澳大利亞對巡航南中國海一直猶疑不決,這種不正常的狀況已經“引起華盛頓一些朋友的注意”。

澳大利亞《悉尼先驅晨報》5月24日刊出澳前外長鮑勃·卡爾撰寫的評論文章:《若澳大利亞聽從對華鷹派,我們將會孤立無援》
引起了華盛頓一些朋友的注意?特朗普打來電話要我們加入南中國海巡航?這些簡直是無稽之談。正相反,在朝核問題上,美國可是正需要中國人的合作呢!
美國人仔細權衡美中關係的重要性,停止了以“實踐航行自由”為名的巡航。雖然美國人曾三次在不同場合建議我們加入南中國海巡航(當時我們國內的對華鷹派們聽到這些建議是非常興奮的),但特朗普就任總統後,美國人自己卻停止了此類巡航。如果澳大利亞當初欣然接受他們的提議,今天我們會是唯一派船巡航南中國海的美國盟友。
澳大利亞與中國之間有年度防務與戰略磋商機制。上次磋商在2016年10月舉行。據與會者透露,中方代表當時曾在會上直言,若我們參加南中國海巡航,就必將遭到經濟報復。不知是否與中方這一表態有關,與此前阿博特政府一樣,特恩布爾政府也決定不參加美國的南中國海巡航行動。如果我們採取相反的做法,毫無疑問我們今天會被美國人大擺一道。
我們澳大利亞一直以來就像美國在亞太地區的忠實僕人,可令人震驚的是,今年3月13日美國國務院負責東亞事務的助理國務卿蘇珊·桑頓(Susan Thornton)竟然在新聞發佈會上宣佈,奧巴馬政府時期啓動的“亞太再平衡”戰略已經畫上句號。曾經被如此大張旗鼓宣傳的“亞太再平衡”,曾經承載了美國盟友無比忠誠與榮耀的“亞太再平衡”,竟然就這樣完了!
東盟國家如今正就領土問題與中國舉行雙邊談判。5月18日,中國與東盟國家就在南中國海的行為規範簽署了框架協議,這將有效“推動海上合作”。僅僅一天之後,菲律賓就與中國進行了首次雙邊談判,這次談判是邁向解決兩國分歧的第一步。
去年11月,馬來西亞總理納吉布·拉扎克(Najib Razak)訪問北京,並與中國簽署了兩國海軍合作協議。今年1月3日,中國海軍潛艇歷史性地訪問了南中國海岸邊的馬來西亞哥打基納巴盧港。
今年5月15日,中國和越南發表了聯合公報,雙方承諾將“管控分歧,確保南中國海地區和平穩定”。
如今看來,若我們當初派出海軍挑戰中國的領土主張,澳中關係會被徹底毀掉。
美國已將南中國海問題降級處理。美國副總統彭斯甚至在訪問亞洲國家時聲稱,如今東北亞(而非東南亞)才是美國關注的重點。同時,特朗普總統也表示,自己與中國的習近平主席建立了很特別的關係,在《華爾街日報》的一篇報道中,特朗普甚至誇耀自己“與習主席有非常良好的個人關係”,而且兩人之間“頗為默契”。美國商務部長威爾伯·羅斯(Wilbur Ross)也對美中關係的新篇章十分興奮,他認為兩國最近在貿易領域達成的10點共識是“非常珍貴的成果”。
在面對美國軍方及本國鷹派提出的對華戰略建議時,堪培拉表現得非常冷靜,如今看來這是完全正確的。一些美國人可能懷有遏制中國恢復大國地位的意圖,而我們國內的冷戰鬥士們也在不停地要求澳大利亞加入這個遏制中國的計劃。但問題在於,美國這個國家(不只是現任總統特朗普)很可能是輕率的、衝動的,其外交政策一直在激進的擴張和週期性的收縮之間反覆搖擺。
若澳大利亞等盟友加入美國出於一時衝動而推行的對華遏制戰略,就很容易在美國改弦更張後陷入孤立。沒有任何美國盟友像澳大利亞這樣在經濟上對中國依賴如此之深。若特恩布爾政府當初受到對華鷹派影響,我們如今一定已經處於孤立無援的境地了。
下面是讀者在這篇文章後的留言,觀察者網摘取部分翻譯如下,僅供參考:

150 degrees east:澳大利亞的地理位置預示了這個國家的未來,希望我們能好好利用這一點。“管好自己的事情”(mind your own business)體現了商業智慧,除此之外,它在外交方面也是頗為明智的政策。堅持立足於本地區,這樣也便於我們看清國家未來的方向。

JJ:1、所有美國和西方國家的領導人和決策者只讀過西方或歐洲的歷史,裏面充滿了戰爭,而且充斥着小國典型的圍堵思維,它們不信任任何鄰國。美國在過去100年裏的優勢地位就是建立在這樣的戰略思想上的,美國人很為自己的軍事成就感到自豪;
2、美國和西方國家領導人不瞭解亞洲歷史,但亞洲人很清楚自己的歷史。中國明朝鄭和的艦隊從未建立一處殖民地,而葡萄牙、西班牙、英國、法國、美國和日本都曾在亞洲有過軍事征服和建立殖民地的歷史。這就解釋了為何東南亞國家對南中國海問題的反應並不強烈。朝鮮和韓國都討厭日本,可他們卻並不恨中國。為何俄羅斯信任中國而不信任西方?甚至中國西藏地方政權當年也認為明朝朝廷會幫自己抵禦印度莫卧兒王朝的威脅;
3、小國的格局也是小的,為了土地和資源發生衝突是歷史的常態。歐洲有多少小國家?美國人也從自己的歐洲祖先那裏繼承了這種小國思維,從歷史角度來看,美國也只不過是個孩子。如果凱撒或其他皇帝當年能把羅馬帝國的版圖擴大到整個歐洲,今天的歐洲人和美國人就能具有真正的大國格局,這也是我支持歐盟的原因;
4、羅馬治下的和平、蒙古治下的和平、英國治下的和平、美國治下的和平,這些世界秩序都建立在軍事霸權的基礎上。未來中國治下的和平將以貿易和互利互惠(而非軍事征服和殖民主義)為基礎,其實這種情形在中國歷史上已經出現過了。

An Observer:給無知的澳大利亞人一些提醒——1964年8月的越南“北部灣事件”是人為製造的,當時有報道稱北越共產黨軍隊攻擊了在南中國海的美國軍艦“馬多克”號,這給了美國總統約翰遜升級越南戰爭的理由。5.8萬名美軍士兵在越戰中喪生,澳大利亞也有521名士兵犧牲,不過軍工複合體卻賺得盆滿缽滿。
小布什政府時期,美國以藏匿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為由入侵了伊拉克。美國戰爭策動者天真地認為伊拉克人會張開雙臂歡迎美軍的到來,一旦薩達姆政權倒台,這個國家就會享有民主、恢復和平。可13年過去了,伊拉克人仍舊生活在宗派殺戮不時發生的陰影中,“伊斯蘭國”勢力也在戰爭灰燼中越做越大。
當然,這次也有很多美國人喪生,納税人的錢進入軍工複合體的賬户裏。據保守估計,有數萬伊拉克人死亡,他們的房子被摧毀,家破人亡,文化也慘遭破壞。
我們有些西方人還不理解為何恐怖分子要攻擊我們。簡單來説,要是有人毀掉你的房子、殺死你的家人、破壞你的文化,你會怎麼做?類似上面的例子還有很多,除非能從中吸取教訓,否則我們還會陷入下一場戰爭的泥淖,而這正是軍工複合體想要的,他們的利潤來自戰爭。我們應該反思並從過去的錯誤中得到教訓。我們與野外拍着胸脯表達觀點的猿類是不同的。

stevemid:中國將在軍事和經濟方面與美國並駕齊驅甚至超過美國。在這一過程中,我們應該走什麼樣的中間道路呢?
Paul:多虧沒聽那些右翼智庫蠢貨的話,否則我們現在就是中國人唯一的敵人了。
ChrisGL:“中間道路”?竟然問出這麼愚蠢的問題。想想那天美國間諜機是如何被俯衝的中國戰機“關照”的吧,那個駕駛蘇霍伊戰機的中國飛行員,技術簡直絕了。

Jerry:約翰·皮爾格在他拍攝的紀錄片《即將到來的對華戰爭》中指出,中國已經被一系列美軍基地包圍,其中韓國、菲律賓和中東組成了三角形的三個支點。當然,皮爾格也許有點極端,但他的一個觀點很有道理:美軍基地包圍中國的做法會適得其反,只會使美中關係日益緊張,這將不利於美國在朝核問題和南中國海問題上取得中國的合作。
試想一下,如果美國領土被中國軍事基地包圍,美國會有怎樣的反應呢?
澳大利亞松樹裂谷(Pine Gap)的軍事設施當然也是美國包圍中國的一部分。與那些鷹派觀點不同,本文作者關於應如何與中國打交道的觀點是正確的,應該獲得支持。我們必須十分清楚美國國家利益與我們的利益在哪些方面不一致,否則我們可能誤入歧途。
ChrisGL:説得好,Jerry,我也很好奇,如果中國間諜飛機在加州海岸附近蒐集信息,美國人會有怎樣的反應。其實,我們經常被美國國家利益綁架,被帶到錯誤的道路上。一定要記住,美國人關心的只有他們自己。

ChrisGL:此文非常有現實意義、深具理性而且很有見地。除了兩位前總理惠特拉姆和陸克文之外,還有澳大利亞政治人物對中國及周邊地區有如此瞭解,獲悉這一點真是令人振奮。
不過可惜的是,大部分幼稚的澳大利亞人都從華盛頓和自私自利的軍工複合體那裏吸收二手的、不可靠的信息,人們很少獲得關於中國的有意義的信息,比如這個國家令人震驚而迷人的歷史。
同樣可惜的是,雖然山姆大叔日益虛弱,澳大利亞短視無能的領導人還是會繼續在美國主子面前卑躬屈膝,抓着美國人早已破爛不堪的衣服一角不放。澳大利亞人應該思考、學習、成長起來,勇於面對與中國密不可分的未來。大多數澳大利亞或美國政客其實從未去過中國。

R.Ambrose Raven:我們一直在尋求一個偉大且強有力的盟友,與此相比,為了能有一個更加美好的未來,其實我們更需要在政治和經濟方面增強獨立性。
在當今這個各國互相高度依賴的世界上,“獨立”的確是個有點誇張的概念。在亞洲,破壞一個國家獨立性的因素既在國與國之間,也在該國內部。只有在東南亞建立一種能夠拒絕大國勢力介入的地區秩序,我們才能使該地區免遭帝國主義染指。
“封鎖邊境”其實是在捨本逐末,並不明智。我們真正需要的是政治和經濟獨立性,以確保合理的社會財富分配,這樣不僅可以保障社會和諧,還有利於解決諸如氣候變化、增長極限等問題。
我們必須從長期角度看待問題,因為一個危機無論其發端最初看起來是多麼不起眼,但其發展趨勢是很難改變的。房價上漲在最初幾十年裏看起來沒什麼奇怪之處,直到最近人們才發覺年輕人已經無力負擔。另一個例子是收入佔GDP百分比,這個比例一直在下降,幾十年來並沒有引起人們的注意,直到一場家庭金融危機爆發,人們才被驚醒。
“全球化”被WTO體現得淋漓盡致,“一帶一路”和澳大利亞貿易部長安德魯·羅伯的TPP則會加劇澳大利亞的收入不平等狀況。中國也許不會像西方那樣視人命如草芥或走向暴虐的軍國主義,但這個國家卻與我們一樣信奉重商主義。
(觀察者網馬力譯自5月24日澳大利亞《悉尼先驅晨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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