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帆：馬克龍爭奪歐盟主導權，中國又躺槍

【文/ 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孔帆】

6月22日至23日，在盛夏的布魯塞爾，歐盟各國的國家元首和政府首腦舉行了峯會。

這兩天，法國迎來了歷史性的高温。但是，法國的天氣，終究沒有熱過它的總統。23日晚，歐洲各大電視台，都在播放同一個畫面：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的馬克龍在呼籲歐盟改革。法國的BFM電視台甚至在畫面右下角打出了“超級總統”（hyper president）的字樣。給人的感覺是，馬克龍要領導歐盟開始新的征程了。

上任以來第一次參加歐盟例行峯會的馬克龍，成為眾望所歸，人們期待着他將歐盟從英國退歐的低迷氣氛中拉出來。大家都在説：小夥子，你行的。

馬克龍正思考怎樣改革歐盟，圖片來源：作者供圖

設立歐元財長、歐元區財政預算、發行歐元國家共同債券，這是馬克龍在他競選總統時所提出的改革建議，這也可以説是他贏得大選的其中一個因素。在這次峯會上，他又把這些建議拋了出來。當然，是在談完歐盟團結反恐之後提出的。

馬克龍在提出這些建議時，底氣很足：我拯救了歐盟，我還將帶領歐盟走出低谷，我提這點兒要求，過分麼？你們説過分麼？

很顯然，馬克龍這話是對德國總理默克爾説的，馬克龍希望推動歐盟或者至少是歐元區的繼續發展，在這一領域他寄希望於法國的傳統盟友德國。馬克龍的計劃包括設立一個歐元區財政部長還有歐元區統一財政預算，並且充滿希望地表示，德國應該不會拒絕的。

這個坑兒挖得就有點深了。對於正處在大選選戰模式中的默克爾來説，這個計劃聽起來，更像是要建立財政轉移同盟和債務共同分擔體系。默克爾面對馬克龍雄心勃勃的改革決心，當然不能生硬拒絕，大家都看着呢，畢竟歐盟想要生存，必須改革。誰也不好意思表現出反對改革啊。

默克爾也一塊老薑，面帶微笑回答，我一定好好考慮一下。其實，在前兩天，她已經有過表態：只要改革能為青年人創造工作並改善歐盟公民生活，她可以支持歐元財長和共同預算兩項計劃。但是，她也暗示：預算能夠統一，債務可沒法統一啊。

有了德國的支持，馬克龍的歐盟改革方案可以説就成功一大半。我們也可以把馬克龍的這個方案稱為“舒曼計劃2.0版”。

馬克龍擁抱歐盟，圖片來源：作者供圖

我們知道，舒曼計劃是1950年5月9日法國外交部長羅貝爾·舒曼，在法國外交部駐地奧賽碼頭（Quai d’Orsay）時鐘沙龍（Salon de l’Horloge）一次記者招待會上公佈的一個計劃。在這個計劃中他建議將德國與法國的煤和鋼鐵生產融合到一起：“法國政府建議設立一個共同的高級公署（Haute Autorité）來管理法國和德國的煤和鋼鐵的生產。其它歐洲國家也可以參加這個機構的組織。”

1951年4月18日簽訂的巴黎條約是基於舒曼計劃制定的，根據這個條約成立歐洲煤鋼共同體。1967年歐洲煤鋼共同體和歐洲經濟共同體以及歐洲原子能共同體按照合併條約合併為歐洲共同體。

舒曼計劃融合的是歐洲國家的鋼鐵和煤炭，馬克龍的舒曼2.0計劃是想融合歐盟的財政和預算。這應該也是馬克龍在第一個總統任期內的主要任務。很明顯，馬克龍看了看法國國內，感覺實在很難下手。那不如先拿歐盟開刀吧，歐盟搞定了，法國的很多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

為了實現自己的計劃，馬克龍還打出了感情牌。他提醒大家不要忘記剛剛去世的德國前總理科爾，科爾的"歐洲國葬"在斯特拉斯堡舉行，這也是首位得到這一規格禮遇的已故領導人。“我希望，我們能夠重新迴歸當年密特朗總統和科爾總理之間的那種合作精神”。馬克龍在還為此搞了一個書面採訪追憶密特朗和科爾時代。這篇文章在多家歐洲報紙發表，顯示了馬克龍團隊強大的公關能力。

馬克龍在歐盟各國領導人讚許的目光和掌聲中，一下子剎不住車了，想馬上就成為歐盟的“火車頭”。既然要團結歐盟，就要提出一些“安內攘外”的措施啊。於是，這次歐盟峯會上，他提議在歐盟設置外資投資監管機構。法新社報道稱，馬克龍這個主要針對中國。

其實，在馬克龍擔任奧朗德的經濟部長時期，他就在過個場合表示，中國企業特別是中國國企、央企，以不公平的競爭和極低的價格獲得歐洲尖端技術或技術評估報告，中國政府對國企的補貼太高等等。他還對中國的金融政策頗有微詞，稱政府在操縱人民幣匯率。

但是，讓馬克龍沒想到的是，自己的提議居然遭到小夥伴們的反對。根據法新社獲得的會議草案文本，馬克龍的提議遇到好幾個歐洲國家的抵制。歐洲委員會提請理事會商討如何監管外資在敏感領域的投資。而歐洲理事會在文本中卻表示，我們會在今後的會議上再談這個議題。

馬克龍本來以為能用這個提議團結大家，但是他忘記了自己是打着支持“全球化”的旗幟上台的，歐盟本來就是全球化的一道城牆。現在，他又利用保護歐盟國家產權技術的名義，想阻攔中國在歐盟的投資，就有些打臉的味道了。

其實，馬克龍想用歐盟一些國家和官員的憂慮來製造團結氛圍。近期，中國家電大廠以約40億歐元收購了德國大廠庫卡集團，這是一家工業機器人和工廠自動化解決方案的製造商；前不久，中國化工以430億美元收購瑞士農化企業先正達。很多歐盟官員憂慮，歐洲正在把先進技術控制權拱手讓人，許多歐盟政府過度依賴中國投資，無法限制中國的影響力。“限制中國的影響力”，這才是馬克龍和一些歐盟官員的真實想法，他們還在自嗨，以為中國的影響力怎麼能大過歐盟呢？

所以，比利時首相查爾斯·米歇爾非常支持馬克龍的提議。他表示，在敏感領域歐洲要有能力保護自己。但是反對的更多，歐盟貿易專員塞西莉亞·馬姆斯特羅姆表示，我們不希望妨礙前來歐洲投資，投資對歐洲來説是件好事情。捷克和北歐好幾個國家也支持歐洲繼續開發其市場。一些依賴中國投資的歐盟國家，比如匈牙利和希臘，更是明確拒絕採取任何針對中國的行動，並且中國還擁有希臘主要港口的大多數股份。據報道，約半數的歐盟成員國已有針對外國投資的國內法律，不希望通過立法再構建新的歐盟體系。這就意味着，馬克龍的提議，泡湯了。

去年中國對歐盟直接投資較2015年激增77%，金額超過350億歐元(380億美元)，歐盟對中國的收購則是連續第二年下滑。

改革歐盟是馬克龍競選總統時的承諾，圖片來源：作者供圖

中國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在6月布魯塞爾歐洲理事會總部，同歐洲理事會主席圖斯克、歐盟委員會主席容克共同主持第十九次中國-歐盟領導人會晤。李克強表示，中方重視中歐關係，支持歐盟國家走自主選擇的一體化道路，樂見一個團結、穩定、開放、繁榮的歐洲。在當前國際形勢不確定、不穩定因素增多的背景下，希望通過此次會晤發出中歐關係保持穩定並且持續鞏固的積極信號，我們要以中歐合作的穩定性應對國際形勢的不確定性。李總理的話説得不能再明白了，而歐盟一些國家的一些官員，居然還在考慮限制“中國的影響力”。

馬克龍是不應該有這種“偏見”的。當然，他是想在歐盟樹立權威，所以他打出了“保護歐洲”的大旗：設立“歐元區財長”和“歐洲共同防禦系統”，“保衞歐洲共同邊界”，“強化反傾銷手段”等等。他是為了“樹旗”，也許對中國“無意冒犯”。但中國是歐盟第二大貿易伙伴，你的改革影響了中國的利益，其實是動了歐盟的奶酪。

法國經濟報刊《回聲報》的評論非常有意思：最近的幾屆法國總統，一上台的首次歐盟理事會，都是火燒火燎地提出大膽建議，但往往都是無功而返。薩科齊曾經要求談判一個簡化的歐盟條約，沒有成功；奧朗德曾經要求重談財政紀律條約，也沒有成功。

英國脱歐後，法德主導的歐盟改革將少一個絆腳石。這本來是馬克龍大顯身手的好時機，但是他卻出了這麼一招臭棋。他的歐盟改革之路，還真的是前途未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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