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歸：《大護法》還不夠成熟，但可能是國產動畫的新出路
【文/ 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雲歸】
7月13日，又一部國產動畫《大護法》上映了。截至7月16日，豆瓣評分8.2，與《大聖歸來》持平，超過《大魚海棠》的6.5分，據説現在票房已經超過2000萬。
然而區分於前兩部閤家歡的“大字輩”動畫，《大護法之黑花生》（豆瓣有網友吐槽，很想聽聽胡建人怎麼念這個片名）走的是近cult路線，自主分級PG-13，跟《加勒比海盜》《哈利波特與火焰杯》在一個級別上。
事實上，片中對暴力鏡頭的處理確實非常微妙，斬殺爆頭和身首異處的場景都表現得很直接暴力，但是因為大多數被殺戮者是類人的“花生人”，噴濺出的血漿都變成了藍莓汁和蘋果汁，這種風格化的處理一定程度上照顧了觀眾的情緒。
《大護法》的主角是一位形如招福達摩的大護法，由於四處尋找本國離家出走的太子，來到了詭異的花生鎮。花生鎮是個空曠而詭異的地方，鎮上生存的花生人都不會説話，用紙剪成假眼睛假嘴巴貼在臉上，一臉木然。
一臉木然的花生人
徐老師……哦不，徐太子。
統治着這羣花生人的是一位名叫歐陽吉安的自稱神仙的老頭，一旦花生人身上長出“黑蘑菇”，就會被他抓起來槍斃，理由是防止瘟疫擴散。花生人被殺後，會被交給一位號稱是庖丁後人的殺豬匠庖卯進行分割，美其名曰練習，以實現“一刀取人心臟的理想”。
但隨着故事的黑化，觀眾會發現，花生人並非不會説話，吉安追捕長出黑蘑菇的花生人也另有目的。而作為主角的太子和大護法，一直莫名其妙被花生人追殺，後來還出現了一個形似筍尖的殺手羅丹，這些追殺和槍戰戲為整部電影貢獻了絕大部分的懸疑氣氛和暴力鏡頭。整部電影充斥着壓抑和懸疑的氣氛，故事的內核依舊是人類的異化和對高於集體的支配力量的探討。
影片中應用了一些暴力和意識流畫面
平心而論，這個主題算不上首創，動畫的敍事節奏不夠抓住觀眾，有些台詞非常中二，從萌萌的紅冬瓜胖護法嘴裏説出來有種異樣的喜感。主創方語焉不詳地表示可能要做三部曲，於是第一部試水之作留下了大量線索和未講完的故事，一定程度上影響了觀影體驗。
但是我想説的是，《大護法》依舊是國產動畫的一次突破性嘗試，因為此前的動畫片，基本還是想做閤家歡故事片，兼之精緻的畫面和特效，可很多人忽視了，動畫片其實是一種表達方式，而不是某種特定的影片類型。
實際上，我覺得這條路徑，可能是現今最適合國產動畫的生存方式之一：不要總想着砸畫面、燒特效、賣情懷，老老實實從頭開始，先學會怎麼用動畫片去講一個故事。
有一説一，《大聖》的特效還是有可圈可點之處的
國產動畫現在的處境是，觀眾的需求是客觀存在的，也逐漸湧現出一批優秀的動畫短片，但是在把創意落實成優秀院線作品的過程中，存在諸多困難。從《大聖》和《大魚》的輿論反應來看，觀眾對於國產動畫乃至於整個國產二次元文化，仍然抱有較高的期待；而對於製作方來説，比起解決劇本和技術上的問題，最困難的其實是拿到足夠的投資，能夠讓整部作品順利產出，並且在實際操作的過程中，能夠保證金主爸爸不按照自己對市場的理解，對動畫的本意進行毀滅性修改。
換句話説，投資不好找，大投資更不好找，製作者對依賴投資方的依賴越深，動畫就越難兼顧藝術性和市場性，而最後妥協的肯定不是市場性。
《大魚海棠》上映之後，被很多人吐槽賣情懷，是披着玄幻外皮的青春片，但是最早版本的《大魚》也是獲過獎的動畫短片。那是在2004年，很多動畫還只是用flash來製作（值得一提的是，《大護法》導演不思凡的早期作品《黑鳥》也是用flash做的），但椿、湫和鯤化為鵬的很多元素已經有了，當時的中心思想是“有的魚是永遠關不住的，因為它們屬於天空”。13年團隊在“點名時間”發起眾籌時，強調的還是情懷和中國風元素，“鯤”還不是一個男孩，而是“每個中國人的靈魂中都遊曳着一條大魚”。
《大魚海棠》13年眾籌時的宣傳片
後來正片莫名其妙做成這麼接地氣的三角戀劇情，不知道有沒有投資方的影響在裏面，但至少在得到光線傳媒的3000萬融資之前，創作團隊確實被其他投資方要求過“把劇本改成面向14歲以下觀眾的低幼型動畫”。可能因為當時新一代國產動畫“電影”（而非劇場版“動畫片”）還基本屬於空白狀態，做一部新概念的片子實在是過於冒險了。
國產動畫片的胃口太大了。經歷了這麼久的空白期，竟然上來就想做畫面劇情IP樣樣火爆的全民動畫。
其實國產動畫的消費者無非兩類人，一類是忠實的二次元擁躉，平時就喜歡看日漫國漫，因此對於國產動漫懷有怒其不爭的期冀；另一類則是把國產動畫當做普通電影來看的非二次元觀眾。這兩類觀眾對於動畫的要求，一定程度上很難兼容，因為動畫片作為一種亞文化，天然就具有一定的圈地自萌屬性。如果做設定較為複雜的動畫片來迎合前一部分消費者，就很可能流失部分普通消費者。對比一下《EVA》與《瘋狂動物城》，就知道二者的差異到底有多大了。這裏沒有品味上的高下，可是確有口味上的差別。
但是《大聖》和《大魚》的選擇是，兩個都想要。特別是《大魚》，既要套大量帶有濃重小圈子意味的神話感的設定，又希望儘可能地大眾化，結果就是兩頭不沾，二次元觀眾覺得味道不夠足，而對於普通觀眾來説，劇情和畫面比起《瘋狂動物城》和小黃人這種非常成熟的娛樂動畫片又沒什麼競爭力，除了情懷和國產基本沒有被選擇的理由——也難怪《大聖》和《大魚》異口同聲地選擇了情懷作為賣點。
所以現在《大護法》某種程度上吸取了“大製作”的教訓，選擇了另外一條路：用中等甚至較低的成本，不再追求精緻的視覺特效，而是把重心放在新巧的敍事結構和劇情概念上，以PG-13和風格化的血腥暴力萌作為賣點，走差異化的競爭路線。
這種令人不適的畫面……還是與以往院線動畫片有一些區別的。
從現在的評價來看，這個路線基本是達到了預期效果的：投資一般，排片不多，觀影人次有限而口碑較佳，依靠“自來水”捧高逼格的方式，在圈內佔有更高的地位，逐漸吸引更多的投資和更好的團隊，用幾部電影滾雪球慢慢發展。據報道，《大護法》最終投資其實不到2000萬，按照市場上三倍票房即可收回成本來看，《大護法》只要實現6000萬票房營收就可回本。而《大護法》上映4天，票房就已經超過2000萬。
筆者覺得，這樣的路線其實比起大製作更划算也更實際，因為作為區別於真人拍攝的表現手法，動畫片在電影市場上的應用還相對較少，現階段來講，積累經驗對於製作者和投資方都是最重要的。畢竟對於概念性的東西來説，想要討好全部的觀眾，很多時候等於要得罪全部的觀眾。所以不如多試幾次，摸清市場的口味，有了經驗再做大IP，總比殺雞取卵式的賺快錢來得體面一些。所謂有多大的腳，就穿多大的鞋，不要給自己那麼大的壓力。
而且，説到底動畫也只是一種講故事的手段，相對靈活的表現手法讓它完全可以承載更加多元的內容。只是，願不願意放棄輕車熟路的“炒作-快錢”路線，踏踏實實在技術和劇情上做一番文章，就取決於製作方的選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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