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瑟夫·奈:特朗普降低了美國軟實力
【轉自參考消息網7月28日報道,法國《世界報》7月25日發表美國哈佛大學政治學教授約瑟夫·奈的專訪,文中稱特朗普雖然會降低美國的軟實力,但是“美國世紀”不會就此結束,美國仍將成為全球最強大的國家,但不會通過20世紀70年代的那種方式實現。】
6月6日,哈佛大學政治學教授約瑟夫·奈受世界報業辛迪加之邀,在倫敦接受了包括《世界報》在內的幾家報業的採訪。他曾提出了“軟實力”概念,他對美中兩大國關係處於關鍵時期的全球狀態很感興趣。專訪全文如下:

約瑟夫·奈因為最早提出“軟實力”(Soft Power)概念而聞名。
中美正在“實力過渡”
問:正處於動盪之中的世界所面臨的最大挑戰是什麼?
**約瑟夫·奈:**有兩種運動在同時進行。一方面是新興大國中國與曾經的主導大國美國之間的“實力過渡”。關鍵問題在於:美國人能否在避免戰爭的情況下適應中國崛起?我認為可以。但唐納德·特朗普讓我產生了懷疑。另一方面是國家實力向非國家行為體的轉移。在這方面必須寄希望於國家間的合作,因為誰也不能僅憑一己之力解決氣候變化問題,尋求軍事途徑去解決更不行。我把這個合作過程稱為“合體實力”而非“凌駕實力”。我認為美國仍將成為全球最強大的國家,但不會通過20世紀70年代的那種方式實現。我仍然對“美國世紀是否終結?”這種觀點持懷疑態度。其實沒有,但與始於1945年的美國世紀會有不同的呈現方式。
問:我們是否處於美中關係的轉折時期?
**約瑟夫·奈:**貝拉克·奧巴馬與中國領導人在氣候問題上達成一致,這就對像印度這樣的國家形成了一股牽引力。這證明中國能夠促成旨在捍衞國際公共福利的態度轉變。我們是否處於歷史拐點?到2020年,我們是否會認為特朗普統治時代是個錯誤?我認為是,但政治上始終為不可預見性留有空間。如果發生第二次9·11我們會怎麼做呢?
民族主義作繭自縛
問:一些觀察人士認為我們進入了一個新民族主義世界。您怎麼看?
**約瑟夫·奈:**我認為不是。在歷史學上,預測長期趨勢時必須謹慎。每個例子都有內因。看20世紀30年代就會注意到意大利、德國、法國和大部分東歐國家的極右聯盟。現在根本沒有這個。其他國家有另類右翼,但這是邊緣的。所以沒有新民族主義運動。諷刺的是,這類民族主義的一大特點就是傾向於作繭自縛。特朗普提出的“美國優先”意味着把其他人放到第二位。吸引力就不太大。
問:唐納德·特朗普對1945年以來美國奉行的對外政策,以及美國主導的世界秩序所做的初步舉措,造成了何種影響?
**約瑟夫·奈:**如果從2016年的大選來看,唐納德·特朗普是1945年以來第一位對1945年後創立的聯盟和制度體系提出質疑的美國總統候選人。這一體系有多個維度:聯盟、多邊制度和標準價值觀。在聯盟層面,叫和咬是不同的。特朗普給了日本關於日美安全條約的保障。他最初關於北約的聲明如今已經作廢。總之,與他在選戰期間的言論相反,他不會毀掉聯盟。不幸的是,他關於多邊貿易體系的聲明始終受質疑。他提到退出北美自由貿易協定,卻恰恰在就此重新談判,而且並不知道會有怎樣的結果。他想通過破壞多邊貿易來成全雙邊貿易,而我們不知道他是不是認真的。也別忘了退出巴黎氣候協定的決定。我覺得這簡直是大錯特錯。他在2020年大選之前根本做不了什麼具體的事,卻為了討好支持自己的那25%的美國人作出了這個決定。

美國民眾抗議美國退出《巴黎協定》@視覺中國
在最近一次北約峯會上,唐納德·特朗普沒有就公約第五條的集體防衞原則表態。對於美國實力而言,這種聯盟結構曾是最重要的,因為聯盟體系不僅通過軍事實力提供了硬實力,還提供了軟實力,即讓一國顯得富有吸引力的協商和關係網。這些聯盟仍然至關重要。特朗普沒有在肯定北約不會過時的時候提到公約第五條,這一點令人失望。他浪費了一些軟實力。

特朗普在北約峯會上也展現了他的“特立獨行”(圖片來自 鳳凰資訊)
美國吸引力被削減
問:但特朗普統治的美國有吸引力嗎?
**約瑟夫·奈:**他削弱了美國的軟實力,因為他減少了美國的吸引力。但從人口上看,美國是唯一守住了自己地位的國家。而且美國是一個在未來技術、生物技術、納米技術、像人工智能這樣的新一代信息技術和大數據等領域非常發達的先鋒國家。還有高校,根據上海的世界大學學術排名,前20名中有15所是美國院校。但如果特朗普背離世界,這或將意味着這份實力所擁有的所有資源都毫無價值。
問:我們如何打擊西方國家的恐怖主義?
**約瑟夫·奈:**恐怖主義是現代生活的一部分,並在自相殘殺的地方大行其道。重要的不是恐怖分子做了什麼,而是我們的行為。恐怖主義就像是柔術,小個子的人通過借力打力而獲勝。我們能怎麼辦呢?我們要把軟實力與硬實力合在一起。我們應繼續動用警方和軍隊來打擊恐怖分子,因為我們永遠都無法説服他們,但我們還要制訂讓恐怖分子周圍的環境重歸正軌的計劃。我們用以集中硬實力的智慧從何而來呢?我們尤其需要“巧實力”戰略。